韩国人，你为什么出离愤怒？
黄依华 当亚洲国家怒斥日本政府通过美化其侵略历史的教科书时，人们注意到，在那个离日本最近、不到10万平方公里的国家——韩国，愤怒之火愈燃愈旺。政府要人慷慨陈词，外交部门强烈抗议，社会团体游行集会。国会议员金泳镇甚至东渡日本，在国会大楼旁的人行道上静坐绝食，以无言的沉默表示最强烈的抗议。无数市民走上街头，焚烧日本国旗，大声呼吁抵制日货。当人们为他们的正义之举而击栉赞叹时，不禁想再追问一句—— 记忆，是不能忘却的 读过都德《最后一课》的人都知道，对一个民族来说，被剥夺学习自己母语的权利是一种什么样的苦痛。而韩国民众在日本殖民统治时期，也同样被迫使用日语，起日本名字，禁止教授朝鲜（当时韩国称朝鲜）的历史和地理，而用日语编纂的历史课本则恶毒地诬蔑朝鲜民族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独立国家，是个“劣等民族”！ 慰安妇的血泪史曾经一次又一次地被搬上舞台而为我们熟谙，但很少有人知道自1939年起至少有66万朝鲜劳工被强征到日本，从事采矿等高强度的劳动。很多人都是在田间干活时不明不白地就被日本宪兵绑上军车，押到了异国他乡。这些被征用的朝鲜劳工居住在“半岛寮”（朝鲜半岛人的宿舍之意）内，平均每人仅有一个草垫大小的地面睡觉。全罗南道的一位劳工回忆说，“我们被投进世界上最可怕的牢狱里，所有的窗子上都装着铁栏杆。一群警犬在寮的四周汪汪直叫。厕所、澡堂，连同200人的热气，就像一个被恶臭的气味笼罩着的垃圾箱。加上从炉子里冒出的烟，整个屋子漆黑一片。与其说是人住的地方，不如说是猪圈”。 比起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压抑可能更让韩国人永世难忘。让我们来听听这个“抹杀太阳旗事件”的故事。1936年，在柏林奥运会的马拉松比赛中，一个日本选手以2小时29分2秒的成绩一举摘冠。可当这个日本选手登上领奖台时，却毫无胜利的喜悦，满脸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让人匪夷所思。这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日本人，而是韩国人——孙基祯！1910年韩国沦为日本的殖民地之后，阴阳八卦的太极旗在这片土地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红得刺眼的血色“太阳旗”。孙基祯，这位热血青年希望以奥运会夺冠来为国争光的梦想也随着太极旗一起陨落了。尽管他挥汗如雨，咬牙苦练，终于在选拔赛中战胜日本选手脱颖而出，尽管他不止一次地声明自己不是日本人，并且每每签名时都要在韩文名字后用英文注上“KOREA”，但当他登上领奖台时，胸前却不能带上太极旗的标志，运动场上升起的也是血红的“太阳旗”！愤懑与羞耻交加的他，深深地低下了头……这一瞬间，被一个记者按下快门，永远地记录了下来。 当时，《东亚日报》在刊登这张照片时，隐去了其中的太阳旗——这是在日本殖民当局对舆论的高压控制下韩国媒体所能作出的唯一的无言的抗议。但即使如此，《东亚日报》也难逃厄运——立即被勒令无限期停刊，直至1945年日本投降。 …… 太多太深的切肤之痛，沉淀出了永远无法消褪的彻骨之恨。痛苦的记忆浸透了韩国人的每一个细胞，时刻像烈火一样灼烧着他们的自尊和良知。 警惕三个脚趾头的怪兽 绝大多数上了年纪的韩国老人都能或多或少地说几句日语，但他们绝不愿意在外人面前炫耀，更不会在自己的儿孙面前显露。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勾起那不堪回首的记忆，更是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的后辈们沾染上哪怕那么一点点的“日本情结”。 日本殖民统治时期建立的总督府，历来被韩国人民视为民族耻辱的象征。1995年8月15日韩国光复50周年之际，总督府重达11.4吨的绿色尖顶在一片欢呼和爆竹声中被徐徐吊起。它被作为日本殖民统治的历史见证存放在独立纪念馆内，以教育和警示后人。而独立纪念馆对青少年所售的门票只相当于买一个练习本的钱。 再来看看韩国中学的历史课本，那里除了对日本的侵略史和殖民史有着详细的记载外，还多处分析，并指出古代韩国文化对日本的影响：儒学、佛教的东传，制瓷与活字技术的普及，大量移民对日本饮食文化的改变等等。这些都在学生们的幼小心灵中树立起了强烈的民族自豪感。许多韩国孩子在蔑称日本时会在后面带上“孩子”一词，翻译过来可能就相当于白话古文“日本小儿”，或者是现代文的“小日本”。而每当日本发现一处韩国古代文物遗址时，除了考古学家、历史学者的声音外，也总是少不了各家媒体大张旗鼓的宣传报道，因为它们知道，国民需要了解这些。 笔者曾经陪同一个韩国议员代表团游览故宫。在精美绝伦的九龙壁前，一位年轻的议员认真地对他的同伴们说：“你们知道吗？我父亲告诉我，历史上，中国曾经是韩国的宗主国，所以作为皇帝象征的龙，在中国都是五个脚趾，到了韩国就只能四个。但到了日本呢，当然就只有三个了。不过，”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这条三个脚趾头的怪龙，咱们可得警惕着。” 这位被称为“386”一代（即30多岁，80年代大学毕业，60年代出生）的年轻议员显然不可能亲身体验过父辈的痛，但在他的心中，一种对这条“三趾龙”的愤恨和仇视却在生根、成长，一种不可抑制的民族自尊心在蒸腾、翻跃。这样的年轻人，在韩国何止千万？ 无言的愤怒 绝大多数韩国人认为自己对日反感的情绪缘于一种历史积怨。日本的殖民统治给韩国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和痛苦，这是韩国人对日本的民族仇恨如此难以抹去，一触即发的原因所在。 事实上，很多韩国人对日本的感情是有着两重性的：一方面厌恶甚至憎恨它——因为他们意识到，忘却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可另一方面，面对这样一个发达、先进的庞然大物，他们又无法抗拒地崇拜它，亲近它，甚至追随它。充斥着性和暴力的日本漫画像课本一样成为每一个小学生书包里的必备之物；各式各样真真假假的“日本料理”在汉城街头随处可见；韩、日的歌唱组合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而韩国议员朴钟雄在国会里对一名部长破口大骂时用的竟是日语！这后一种感情，又常常化为一种饱含着无奈的忿忿不平，更加剧了韩国人骨子里深藏的对日本的憎恨。于是，当日本这个“经济的巨人、政治的侏儒”在急于释放经济与政治地位间的巨大落差而造成的能量而蠢蠢欲动时，几乎所有的韩国人都愤然拍案而起：“你敢！” 在无数网友攻击和斥责、甚至谩骂“日本鬼子”的BBS中，独有一则以其冷峻的反醒吸引了我的注意。让我们来看看这张贴子：“愤怒、憎恶也好，嫉妒、自卑也好，韩国国民应该扪心自问的是：我们何必要把如此丰富的感情倾注在这个已经够令人生厌的邻国上？去看看那些韩日跨国交友网站，想交日本朋友的韩国人与想交韩国朋友的日本人的比例不下于10：1，而在这些网站上大多数网民交谈时用的却尽是些蹩脚的日语。面对一个对我们如此淡漠的日本，我们却无时不刻地显示出对他们的莫大关注，这难道不足以令我们汗颜吗？” 是呵，修改教科书、歪曲美化历史，固然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和警觉，但我们能否同时用一种自信的冷漠，用一种“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蔑视，来表达我们最深层的无言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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