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谐的舞伴——从布什访欧谈起
郑甦春 大名鼎鼎的基辛格博士在任美国国务卿时，曾对西欧的一盘散沙状况有过说法，曰：“欧洲？电话号码是多少？”，对欧洲一体化在政治外交领域里的无所作为极尽嘲讽之能事。基辛格博士的“电话号码”，多年来深深刺痛着欧洲政治家，他们不断引用这句“名言”以自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前，欧盟委员会外交委员彭定康在记者会上不无自豪地宣布，“欧洲没有电话号码的时代已经一去不返”，欧洲“以一个声音说话”，正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显示力量。 欧盟外交热火朝天 今年以来，欧盟外交异常活跃。代表欧盟共同外交的“三架马车”，马不停蹄，在世界各地穿梭，它奔朝鲜，进中东，走非洲，去巴尔干“灭火”，赴俄罗斯结好，到中国加强关系，如此等等，引起世界刮目相看。 欧盟的“三架马车”，是经欧盟首脑们共同钦点，由四方组成：欧盟本届轮值主席国外长、欧盟下届轮值主席国外长、欧盟委员会外交委员以及欧盟外交政策和共同安全高级代表。彭定康作为“三架马车”中的一员，对记者公布了他的计算结果：今年第一季度，他有60多天在世界各地跑外交；而那位欧盟高级代表，大胡子索拉纳则几乎天天出差。 欧盟追求共同外交，并非自今日始。早在1997年，欧盟通过《阿姆斯特丹条约》，规定欧盟要向共同外交和欧洲独立防务迈进。欧盟外交主要表现三个特点，一是共同性，二是独立性，三是不搞对抗。共同性，表现欧盟一致对外的立场。最突出的例子是，3月中旬，美国总统布什宣布废除《京都议定书》。欧盟15国，包括被称作“美国的尾巴”的英国，共同行动，在各种场合严厉批评美国出尔反尔，要求其回到与国际社会合作的立场上来，欧盟因此赢得好评如潮。 独立性，表现出欧盟外交立场不随附其它国家。布什政府对朝鲜立场趋硬，欧盟不仅“不跟风”，反而派出高级代表团访问朝鲜半岛，与朝鲜商谈合作，进而于5月14日与朝鲜建立了外交关系。 欧盟外交的基调是讲合作，不搞对抗，主张通过对话解决难题。欧盟在调解巴以冲突，解决巴尔干地区危机等方面，主要采取双管齐下的方法，一是促成政治对话，希望通过对话和谈判达成妥协；二是提供经济援助，帮助有问题的国家和地区发展经济。 欧盟在推行以对话与合作为主的全方位外交的同时，对遭受战乱或灾害的国家和地区增加援助，试图以援助手段促进和平和发展。欧盟是世界上最大的援助出资方，每年的对外援助额达到90亿欧元。今年以来，欧盟外援明显增多，甚至对美国一直要置于死地的伊拉克，欧盟也加大了人道主义援助力度。欧盟5月18日决定，向伊拉克提供价值1300万欧元的人道主义援助，这一援助金额数目之高，为历年仅有。 基辛格博士的担忧 欧盟的共同外交搞得风风火火，博得欧洲舆论喝彩，称赞“欧洲正在显现独立外交特性”，有的报章颂歌调子过高，说在国际外交舞台上，“欧洲时代已经到来”。欧洲人高兴，可是，有一个美国人感到不安和担忧，他就是无情讽刺过欧洲的基辛格博士。据报道，5月中旬，在一次有关大西洋两岸关系的讨论会上，基辛格博士对欧盟的一系列外交举动深感担忧，担心有损欧美关系。他甚至告诫欧洲人，不要试图通过与美国闹别扭，来体现欧洲特性。他认为当前应是欧美最好的合作时机，但欧美关系却出问题了，他觉得“不可思议”。欧盟推进共同外交已有时日，唯独今年特别显眼，原因何在？有论者以为，是美国的“单边主义”行径和“舍我其谁”的霸道，促使欧盟加快了共同外交步伐。欧盟对环境保护情有独钟，一心要实施防止气候变暖的《京都议定书》。小布什上台后，以美国利益为借口，把克林顿签过字的《京都议定书》扔进了垃圾桶。欧盟对此极为愤怒，欧盟委员会主席普罗迪指责美国不负责任，“不配在世界事务中发挥领导作用”，欧盟发誓，即使美国不参加，欧盟也要执行《京都议定书》。 美国以防备“无赖国家”导弹袭击为借口，推行国家导弹防御系统（NMD）。欧洲人明白，伊朗和伊拉克这样的国家，决无威胁美国生存的能力，NMD实际上是美国决意提升军事优势，借以控制世界，当然包括控制欧洲盟国的一种手段，美国这样做，势必破坏全球战略力量平衡，引发新一轮军备竞赛，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因此，任凭美国把NMD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并承诺保护欧洲盟国，欧洲国家仍是不为所动，令华盛顿派往欧洲的说客无功而返。 美国3月份以间谍罪驱赶51名俄罗斯外交官，美俄关系冷淡。就在俄美间谍战打得白热化之际，欧盟将普京总统请到斯德哥尔摩，与欧盟15国领导人喝咖啡，叙友情。 5月18日，欧俄又举行了第7次峰会，主要作出两项决定，一是组建欧洲统一经济空间，以便为俄罗斯经济融入欧洲铺路，二是俄罗斯与欧盟贸易结算单位将由美元改为欧元。 在中欧关系上，欧盟的所作所为更是意味深长。4月1日，中美撞机事件发生，美国的霸道有目共睹。所有美国的西欧盟国对撞机事件均采取缄默态度，没有一个国家站出来支持美国。当美国决定向台湾出售先进武器，邀请荷兰和德国参与制造时，两个美国的盟友立即声明，决不参加美国的对台售武计划。欧盟公开表态称，欧盟要加强与中国的合作伙伴关系，这对世界的和平和稳定至关重要。5月15日，欧盟发表新的对华关系报告，强调进一步推动欧中关系的发展。 纵观欧盟今年开始以来的外交活动，与美国同心同德的少，别别扭扭的多，难怪基辛格要担忧。西欧盟国在许多大事上明里暗里与美国较劲，难怪基辛格要觉得“不可思议”。英国《观察家报》说，“欧盟如能成功摆脱美国监护，它将会对美国的全球霸权主义行动施加某种程度的制约”。也许这才是让基辛格博士真正担忧的问题。 欧美吵架难避免 好象是有个叫埃库的美国人，有一套制服人的鬼点子，被冠以“库埃理论”，主要意思是，不能说服对方时，就跟他东拉西扯，绕来绕去，最后将其“绕”昏头，让其就范。欧美关系出“问题”，怎么办？6月12日，布什总统“御驾亲征”，开始欧洲之旅，表面上看，是要与欧洲盟国重修旧好，其实是实践“库埃理论”来了，要“绕一绕”欧洲人。 布什欲擒故纵，对盟国说，他来与盟友见面，不是要各位立即表态，支持美国的NMD计划，而是交换意见，加深理解。当西班牙、意大利、英国等国家不同程度对布什的游说表示支持和理解时，布什立即发表声明，说他“受到了鼓舞”。不过，绝大多数盟国对布什的现身说法仍然疑虑重重。显然未被“绕进去”。法国总统希拉克就是不买布什的账，坚持认为《反弹道条约》并未过时，仍是“维持战略平衡的支柱”。 有意思的是，明明欧美这次在《京都议定书》问题上谈崩了，双方还是做足了友好的表面文章，发表了一个共同声明称：“那些使我们团结一心的东西，广泛地补偿了那些使我们产生分歧的东西”。 欧洲对美国让步不止“三分”是有历史根源的。莎士比亚说，“任何一场战争都不会有所谓的胜利者，有的只是死者，伤者”。1945年，二战硝烟散去，德国和意大利战败，英国和法国虚弱不堪，正是死的死，伤的伤。在战争中发了大财的美国，向欧洲伸出援手，“马歇尔计划”，使经济上风雨飘摇的欧洲得到复兴。但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欧洲几十年从未摆脱过美国的控制。尽管法国的戴高乐喊出“欧洲是欧洲人的欧洲”，也无济于事。 为掌握自己的命运，50年代西欧6国捐弃前嫌，走上一体化道路，创立了欧共体。40多年来，欧洲一体化在坎坷中不断推进，特别是冷战结束后，欧共体快速壮大，1993年更名为欧洲联盟。1999年欧元的诞生，标志着欧洲的经济一体化达到更高级阶段。无疑，欧盟已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区域一体化集团，但欧盟真正的目标，不是只成为经济巨人，欧盟要建成的是一个“统一而强大的欧洲”，是在未来多极化世界中说话算数的强大一极。 欧盟逐渐强大，除了要摘掉“小伙计”的帽子，与美国平起平坐之外，当然希望掌管欧洲事务。美国作为唯一的超级大国，自战后一直在欧洲充“大爷”，仅在欧洲的驻军就有近12万人，它决不肯自愿放弃对欧洲事务的控制和主导权。欧盟要搞独立防务，美国极力反对，担心由美国控制的北约被“架空”。美国警告欧盟，建立欧洲快速反应部队不得脱离北约框架之内。一位比利时高官说，欧洲人在二战中“死了一回”，在美国的帮助下重生了，可是，美国希望“永远帮助欧洲”，就是不肯让欧洲长大。 有论者指出，随着欧盟在世界舞台上的作用不断增大，欧盟与美国的碰撞也会不断发生；而经济全球化的加速，将使欧美之间的各种经济战更加频繁。有位西方政治家说过，“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永恒的是我们的国家利益”。欧美是盟友，但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大西洋两岸各种架会不停地吵下去，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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