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中医药
王艳红 伦敦街头经常可见到中医诊所或药店，我肚饿的时候总觉得它们的数量比中餐馆更多。分社背后的街上就有一个“三灵”中药店，不过我个人对中医的信任度不是很高，所以从没光顾过。活了二十几年，小命有危险时都是西医的药片、针剂和刀子救回来的，又看多了鲁迅先生怨恨“原对的蟋蟀”、“经霜三年的芦苇”的文章，所以总感觉中医透着一种神秘主义气息（不过西医把神秘主义清除出去的历史也并不久长）。因此看到几百家中医诊所居然可以在薪桂米珠的伦敦生存下来，颇有一点惊奇。 争议多多的CAM 英国管理机构设置了一个叫做“补充及替代疗法”的筐子，把中医药与印度草药疗法、芳香疗法、顺势疗法、催眠疗法、祈祷与冥想疗法及其它许多东西全装进去，简称CAM药物。现代西医当然不认同这些疗法，不过，正统医学界不认帐是一回事，人们把钱花在哪里是另一回事。根据一项调查，1999年全英国CAM从业人员约有5万人，消费者在这方面的开支达到4.5亿英镑，就医人次1270万（其中中医大概占10%左右）。1999年英格兰有28.3%的人使用过CAM药物，其中最受欢迎的是草药，其次是顺势疗法、整骨疗法、指压疗法、芳香疗法、反射疗法、针灸、推拿等。仅从金额上看，CAM药物所占不多；但从尝试过CAM的人口比例来看，结果是相当惊人的。美国的CAM营业额和就医比例比英国还要高。 对于CAM到底该算什么，各界说法不一。有的以为只是一种无用也无害的时尚，可与喇叭裤同等看待。有的认为其理论与手段与现代医学不符，近乎胡扯，浪费病家的钱财与时间。也有人觉得，CAM里面存在某些有价值的东西，部分疗法确实有效，因此正统医学对于何谓理想药物、如何进行临床试验等问题的观念需要修正。 患者寻求CAM帮助的原因也五花八门，最大的理由是它们“确实能够缓解症状”，其次是“就是因为喜欢”、“能够使人放松”、“为了健康”、“预防疾病”、“不相信正统医学”、“医生的推荐”，甚至还有“寻找新的生活方式”。还有一些人认为，CAM的流行某种程度上也有 “病急乱投医”的因素：现代医学虽然有了巨大的进展，但毕竟仍有许多问题尚不能解决。如果医生说“对不起，爱莫能助”，而另外有人说“包好！”那么无论这人所说的东西是否离奇古怪，多数患者都会想着“试试也无妨”，而不会坐安天命。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是，CAM的使用者并非无知识无理性嗜好奇特的人，其中有许多年轻、有稳定收入、受过良好教育者，且以女性居多。 医学界也有人对CAM感兴趣，希望从中发掘有价值的新药和新理论，来补充正统医学之不足。例如针灸的“气”和“穴位”起初对西医来说是不可解的呓语，但从1976年加拿大科学家首次发现针灸止痛与刺激机体释放内啡肽（一种天然止痛物质）有关开始，把针灸用现代医学来“还原”的工作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基本上，针灸的机理被认为是刺激神经系统、影响体内某些物质的释放。根据这种看法，针灸（当然是已经西化了的针灸）手段不再仅限于一根银针，也用起了电极和激光。相对于中医药的其它内容来说，针灸现在是比较被西医认同的一部分。英国医学会（BMA）已经认可针灸的价值；据称英国有将近一半的医生认为针灸可以用作辅助医疗手段。中药的尴尬地位 在西方，中草药和中医理论本身就没有这样好运了。“整体观念”、“君臣佐使”、“阴阳五行”或许是中医从业者本身引以为傲的、有别于现代西医的独到之处，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中医的许多理论无法像针灸那样被翻译成西医的语言，因此很难得到认同。 虽然中草药在英国公众之中有市场，中医理论也使不少人信服，医学界和政府却不给面子，形成一种有点滑稽的矛盾局面。2000年底，英国上议院的“科学和技术选择委员会”发表了一个关于CAM的专题报告，其间针灸被列入“有一定科学依据”、有效果、总之是比较可以接受的“第一组”，其余中医理论和中草药则被发配到“背离现代医学的科学准则”的“第三组”。在报告列出的缺点里，中医从业人员缺乏良好训练、英国中医业界管理松散等倒还不妨事，但“阴阳哲学不仅复杂而且没有科学根据”、中医“缺乏有效性和安全性方面的证据”等说法，对中医界简直是当头一棒。 这份政府报告不仅将影响英国公众的观念，更重要的是可能使医药管理机构以安全方面的理由禁用部分中药——特别是在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FDA）已经开始这样做的情况下。因此这一报告在英国中医界引起很大震动，许多组织纷纷通过举行会议、发表声明、给上议院及首相写信、寻求中国政府声援等方式，表达对中医药被打入另册的抗议。英国中医药供应商协会会长李沁光说，“中医的疗效有可靠依据，英国中医界对政府发表如此短视的报告感到非常震惊，这势必将严重影响中医在英国的发展”。 中医在英国的发展过程绝不顺利，早年的从业人员大多素质不高，有的根本没有受过中医科班训练、只学过几个月的针灸就敢开诊所，条件简陋、医术水平低，甚至治出人命，严重影响中医的形象。此外，中药材销售管理存在漏洞，使药材质量和安全性得不到保证。英国环保主义者则对虎骨、犀牛角之类的药材大为不满。 不过，近年来中医在英国的境遇已经有了不少长进。英国中医药师中持有执照的人越来越多，米德尔塞克斯大学还开设了正式的中医专业，药材供应方面有了“中医药供应商协会”这样的组织进行自律管理，中医界在寻找替代珍稀动植物的中药材方面也取得了一些成绩。由于在众多CAM疗法中虽然尚未占到很大的市场份额，却格外地受人注意。在中西医结合还不是很成功的情况下，此种注意对中医的海外发展是福是祸，尚不可知。 附送笑话一个·医学发展史 某人肚痛，求教于不同时代的医生，得结果如下： 公元前2000年——来，把这些草根吃掉。 公元1000年 ——吃草根是异教徒的行为。来，念念这段祈祷文你就会好。 公元1850年 ——祈祷是迷信。来，把这些药喝了。 公元1940年 ——那药是骗人的万灵油。来，把这粒药丸吞下去。 公元1985年 ——那种药丸没有效用。来，吃一点这种抗生素。 公元2001年 ——抗生素是人工产品，我们现在推崇天然药物。来，把这些草根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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