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筑起了第二道中国长城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九六一年八月十日星期四,柏林风和日丽,夏日的阳光仍然眷顾这个城市,不愿离去。西德国内总理大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候选人阿登纳和勃兰特之间唇枪舌剑,已经入白热化阶段。对于没有大选选举权的柏林市民来说,他们所关注却是另外的事情,此刻在柏林晴朗的天空上隐隐浮现着战争的阴影。驻德美军正在进行代号“快速打击”的军事演习。这一切对西柏林市民而言实在再熟悉不过了。一九四八年至四九年之间,苏联为了独占柏林,单方面撕毁了波兹坦协议,全面封锁了东德境内通向西柏林的所有陆路及水路通道,第一次柏林危机爆发,为了保证西柏林的生存。驻德美军出动空军,夜以继日地向这座城市的数百万市民空运各种生活必需品,每日起降架次达六百次之多,在封锁最为严峻的时刻,盟军总部甚至认真探讨过使用飞机运煤的可能性。封锁持续了近一年之久,直到苏联方面看到实在无法达到预定成效后才悻悻解除了封锁。 十二年后,面对苏联重新发出的威胁,西柏林人早有准备。数月来,数以千计的冷冻车和运煤车从西德境内隆隆驶入西柏林,新建的仓库内猪肉、黄油、果酱和面粉堆积如山,为了迎接可能到来新一轮封锁,西柏林市贮备了足够一年使用的煤,煤气和水泥以及价值数百万马克的医药物品,为预防万一还贮备了上百万双鞋子,保证柏林人安全过冬。 危机的根源可以追溯到三年以前,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美苏间对立达到高潮。苏联政府首脑尼基塔.赫鲁晓夫向美英法三大国递交了一份最后通牒,要求西方盟国撤出柏林占领区。赫鲁晓夫威胁道,要将柏林市的管辖权移交给一九四九年在德国苏占区成立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最后通牒要求,西方三国最迟至一九六零年五月二十七日的六个月期间内撤出柏林,整个西柏林地区实现非军事化,一旦西方拒绝,苏联则同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单独媾和并将通向柏林市的所有陆路、水路和空中通道管辖权全部移交给后者, 同时也意味着西方通过苏占区前往柏林的过境权利自动丧失。西方严词拒绝了苏联的最后通牒。政治家担心的是,西方驻军一旦撤走,西柏林将无可避免地听任共产党人摆布,最终成为一座飞鸟绝迹的死城。 促使苏联发出最后通牒的原因是东德境内出现一浪高过一浪的外逃狂潮。建国以来,每年都有多达二十万左右的东德公民逃往西德,迄今已有二百六十万左右的居民离开社会主义的德国,前往资本主义的西德安家落户,就是说,在东德每九个人当中就有一人外逃。大多数人外逃时都选择从柏林苏占区越过不设防的边境抵达西柏林这条最短最便捷的路线。 工人和农民纷纷逃离这个工农当家作主的国家,逃亡队伍中还有医生、药剂师、大学教授和教师等专业人员。当时的西德正处在经济起飞阶段,劳动力和专业人才奇缺,过去的人在西德受到了欢迎。 对比之下,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经济遭受了严重打击,仅在东柏林一地劳动力缺员就达45000名之多。与此同时,东柏林却居住53000名过境打工人员,每天去西柏林打工挣钱,然后将西马克以一比四汇率兑换成本国马克,或者用来购买其他东德公民梦寐以求的西方高档商品。 外逃风潮对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影响越来越大,,由于劳动力短缺,农作物收不上来烂在地里。工厂不能交货,出口合同不得不取消。某些小城镇甚至连看病的医生都找不到。据估算,外逃不但给东德带来了共计32亿马克的经济损失,而且对该国的国际声望产生了不利的影响,尤其是对那些东方集团竭力争取的在两大集团之间摇摆不定的第三世界国家。这也是赫鲁晓夫发出柏林通牒的原因所在。 一九六零年,肯尼迪入选白宫成为美国第三十五届总统,这个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上任伊始便发表讲话说:“必须让全世界知道,我们将为柏林的自由而战,我们将像保卫纽约和巴黎的自由一样为柏林而战”。赫鲁晓夫认为,肯尼迪年轻无知,可以轻易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上。鉴于此,邀请肯尼迪前往维也纳唔谈,会谈没有取得成功。赫鲁晓夫一再坚持原有要求并伴之以战争的威胁,对肯尼迪表示:“要战争还是要和平,现在就取决于你了,只要你敢向柏林增派一个师,我马上就派过去两个师。”肯尼迪答道:“发出威胁的是你而不是我。”赫鲁晓夫说:“同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缔结的和平条约将于本年十一月签字生效,届时一切后果将由你们承担。”肯尼迪说:“果真如此,这将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 一九六一年八月三日至五日,华沙条约组织的各成员国的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及其智囊齐聚莫斯科。东德国家主席乌布里希在这次会议上成为既是原告又是被告的角色。作为原告他表示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已经为阻止公民向西德逃亡竭尽全力,同时又抱怨社会主义大家庭面对该国的困境缺少行动,对柏林问题的最终解决犹疑不定,致使该国经济和共产主义的形象蒙受了据大损失。乌布里希要求东德全面接管柏林通道和空中走廊的管辖权,这个要求被拒绝,但是随之取代了一个相对不太激烈的解决方案。赫鲁晓夫表示同意之后告诫乌布里希不可越雷池一步。八月七日,苏军元帅伊万.科涅夫抵达柏林,这位声名卓著的二战英雄,享有德累斯登和布拉格征服者的声誉。根据赫鲁晓夫的委任,他接管了驻德苏军的最高指挥权。 德国社会统一党机关报“新德意志报”同日发表声明,勒令在柏林的过境打工者前来登记备案,至迟于九月中以前在东德找到新的工作。与此同时,从柏林逃亡的人数达到新的高潮,从七日至八日一天之间越境人数达到了3628人。 八月九日,德国社会统一党政治局召开紧急会议,乌布里希主持会议并向与会者通告了莫斯科华约首脑会议的情况。会议决定,从十日夜晚开始所有部队和国家安全部门进入紧急戒备状态,以确保边境安全。 在离东柏林政治中心亚历山大广场不远的地方,一个特别小组在由一个名叫昂纳克人士领导下夜以继日地紧张工作着。所有电台电话同与东德各地安全部门和驻德苏军司令部科涅夫办公室保持着热线联系。东德人民军和边境部队的高级将领接到指令进入战备状态。就在这几日夜间,驻德苏军和东德人民军军用车辆在往来频繁,引起了西方柏林驻军的警觉。在为新任驻德苏军司令官科涅夫举办的接风酒会上,美军少将华森借敬酒之机询问苏军夜间车队一事,科涅夫满面笑容地答道,先生们请放心,无论发生任何事情,诸位在柏林的利益将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不久前,东德国家会议主席乌布里希在回答西方记者关于是否将封锁柏林的提问时说道:“我是这么理解你的问题的,在西德总有那么一些人希望我们将首都的建筑工人动员起来,修筑一道城墙。我本人并不知道有这个意图。我们建筑工人正在忙于修建住宅并已经为此投入了全部力量。没人有筑墙的意图。” 行动代号“第二道中国长城” 柏林市气氛日益紧张,八月十一日下午四点,东德国家安全部人员占领了波兹坦火车站,所有从东德其他地方前往东柏林的旅客都受到了严格的检查,被要求出示个人证件,打开行李接受搜查,每五名乘客中只有一名获准继续前往,其余旅客都被挡了回去,没有任何解释。与此同时,其他同往东柏林的火车站和交通要道都增加安全部门人员,进行同样严格的检查。 所有这一切行动的指令都是由亚历山大广场附近的安全总局发出的,在这座不起眼的建筑物的二层,X行动小组正在紧张工作,电话铃声打字声此起彼伏。墙上挂着一幅大柏林地区的高比例地图,详细标明柏林市长达45.25公里分界线上的各个具体位置。几天来,这座建筑里不断有国防部长、国家安全局局长、内务部长以及柏林市市长等显要人物进进出出。所有人都听命于一个脸色苍白,带着角质眼睛的中年人,昂纳克。其时四十九岁,担任德国社会统一党政治局委员和国家安全中央委员会书记,当时的他对外部世界而言还没有任何知名度。几天来,他一直没有回家,晚上就在办公室搭起一张行军床休息。十二日清晨他在同乌布里希简短通话之后,东德政府随即发表一个声明:“兹宣布自一九六一年八月十二日下午十六时起,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国防委员会会议主席乌布里希签署对与西柏林接壤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边境采取安全措施的命令,并代表德国社会统一党中央委员会政治局授权国防委员会会议书记昂纳克领导有关的政治和组织准备以及行动的实施工作。” 整个行动都在绝密中进行,行动代号“第二道中国长城”,西方情报部门对此一无所知。二十三点整,昂纳克向全国各地的人民军和边境警察部队发出加密行动命令,立即开始夜间演习,携带实弹并做好战斗准备。演习行进的具体目标没有说明,军用载重卡车上装载着团状铁丝网。此时,除了几名高级官员和行动小组的成员,没有人了解行动开始的时间。人民军的坦克装甲车队在茫茫夜幕中徐徐行进。原东德国防部长霍夫曼大将後来回忆道,昂纳克交代了具体行动时间后说道,任务的内容你已经很清楚了,为了社会主义祖国,前进。 与此同时,科涅夫元帅麾下的驻德苏军也开始了行动,隐蔽进入柏林周边指定位置。 午夜零点零一分,尖利的警报声划破东德人民军军营的夜空。人民军指战员,边境警察和工人战斗队争先恐后地冲向军械库,领取上了实弹的枪支。正在行进的部队同时接到命令,两万名名战士立刻掉转方向,奔向同一个目标,首都柏林。 昂纳克发布命令,号召人民军战士满怀对社会主义事业的无限忠诚完成此项光荣使命,并表示行动得到了驻德苏军武装力量的全力支持。 夜色如磐,此时的东柏林平静异常,宛如一个沉睡的大村庄。突然之间,千家万户亮起了灯光,响起沉重的砸门声,路面上回响着奔跑行进的脚步声,大小车辆逶迤前进,扬起一片灰尘。社会统一党的官员,企业领导和国家安全人员都接到命令,前往指定地点集结。柏林工人战斗队第七营营长后来回忆道,午夜刚过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拿起话筒,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快点收拾,行动开始了。在这个夜晚,共有四千名工人战斗队队员被以相同的方式从睡梦中叫醒。 此时此刻,十九岁的人民军中士康纳德.舒曼刚刚参加完一次为期两周的演习,整日夜间行进,挖掘战壕,已经疲倦不堪。当他被叫醒的最初一刻,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战友们只是简单说,快点起来,要去边境。他套上军靴,戴好钢盔,同战友们一起跑向军械库,领取带有编号的俄式MP42冲锋枪和M33手枪,背上军用背包,背包装着今后四十八小时内必须的给养。他登上装甲车,随着车队向柏林行进,心中一片茫然,以为是发生了战争。 一点十一分,东柏林广播电台午夜音乐播放嘎然而止,播音员开始宣读[华沙公约组织各成员国政府联合声明],华沙公约各成员国政府敦请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人民议会,政府和全体劳动人民并提出如下建议,在西柏林边境采取措施,行之有效地封锁与西柏林接壤的周边地区,以此回敬对社会主义各成员国家的颠覆行为,恢复正常秩序。 在这个时刻,柏林市中心勃兰登堡门过境点上的交通较平日更加繁忙,东柏林人在西柏林电影院看完电影或在夜总会寻欢作乐之后正在赶回家的路上,从东柏林方向间或驶来几辆挂着西柏林牌照的汽车。一点五十五分,所有在东西柏林之间对开的地铁全部被挡了回去,午夜刚过,大批人群从东柏林穿过勃兰登堡门狂奔而来,边跑边上气不接下气喊道,没有再往西开的火车了。菩提树下大街和威廉大街上排满了坦克,都是俄国T34,一眼望不到头。 半小时以后,舒曼的部队到达勃兰登堡门,天空夜幕低垂,勃兰登堡门在探照灯的照射下通体雪亮。军官们在队伍中跑来跑去,神情激动。彼此间用耳语下达命令。两点钟,照射在勃兰登堡门上的探照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人民军战士纷纷跳下军车,坦克隔着一定间距一字排开。舒曼接受到了新的任务,前往法占区边境的贝瑙尔街执行警戒。 在同西柏林接壤的各个过境点上,从车上跳下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人民军士兵,坦克履带压得地面咔咔作响,下车后向边境线跑来,在线内分毫不差地停住脚步,持枪站立,枪口一律指向西方。片刻寂静后,开始从载重卡车上卸下大团大团铁丝网,另一些士兵则开始使用气钻掀起柏油路面,一个西柏林警察走上前询问到底怎么回事,没有回答,甚至没人抬头看他一眼,只有气钻的声音震耳欲聋。 八月十三日清晨,太阳重新升起的,阳光下柏林市江山依旧,面目全非,千百万柏林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处在铁丝网的包围之中。与西柏林交界的九十五条街道除十三个过境点外都已被全面封锁起来,两个柏林之间的交通完全中断。 没有硝烟的较量 当时的西柏林市长勃兰特正在西德国内寻回竞选,获悉柏林封锁的消息后马上改变行程,搭乘当日第一架航班赶回柏林。从机场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勃兰登堡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边境线上已经拉起道道铁丝网,摆放着路障,一切工作都已德意志民族一丝不苟的精神完美无缺地完成了。随后,勃兰特马上拜会了美英法驻柏林司令官,指出根据四大国对柏林占领的协议,东柏林不属于东德司法管辖范围,一如西柏林不受西德司法管辖,东德的行动是非法的。正式要求三国对此采取回应行动,起码也要加强对边境地区的武装巡逻。提议没有得到响应,在没有得到各自国家政府明确指令之前,三国司令官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一筹莫展。 接着,勃兰特又徒劳地建议,三国代表向驻德苏军司令部提交一份抗议书,也未得到响应,最后他又建议,在媒体、电台以及电视上发表公开抗议,三国代表声称要等各自政府明确表态。勃兰特一无所获,沮丧地离开了西方盟军驻地。 在已被封锁的边境线上笼罩着悲愤和绝望的情绪,女人们擦拭着泪花向东柏林的亲友道别,父母情真意切地叮嘱着生活在西柏林的子女。举目望去,到处都是团团铁丝网和路障。随着时间推移,封锁越来越严密。安全总局的指挥中心每小时都收到一份新的情况报告,告知各自分管地段任务完成情况,到中午十二点三十七分,所有与西柏林相交的街道都被严密封锁。 到中午时分,西柏林警察开始面临一项棘手的任务,劝阻前来赶来示威的市民,市民们看着东德警察从车上卸下铁丝网和路障,悲愤交加,先是大声咒骂,然后向对方投掷木棍石块,警察们费了很大力气才在双方之间设置起一道封锁线 十三日这一天,还是有几个人成功了穿越封锁,逃到西柏林,在司万明德大街,一个二十一岁的技师跨越了当时还不算太高的铁丝网。事后对西柏林警察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另有二人游过了运河到达西柏林。更多人则是使用西柏林人临时塞给的通行证件蒙混过关。东德警察当时还来不及仔细辨别证件与本人是否相符。 当日下午,在莱尼克多尔夫地区发生一个戏剧性事件,一个年轻的东柏林人沿着大街向西飞跑,三名东德警察在后面紧追不放。追上了逃亡者并将其按倒在地,就地审问。逃亡者程其不备猛地将一名警察扑倒,夺过卡宾枪同其他人对峙,持枪掉头向三十米开外的西柏林地界飞奔。警察越过边界再一次追上了他,逃亡者竭力反抗,打作一团。打斗中,一名警察用刺刀捅进了他的膝盖,逃亡者惨叫着仆倒在地。东德警察放过了他并迅速跑回东柏林一侧,逃亡者拖着伤腿一路呼救。事后他在医院说道:“我想来想去,今天不过来就永远过不来了,等到明天就为时太晚了。” 八月十四日,东德警察在勃兰登堡门上升起了带有斧头镰刀图案的东德国旗。西柏林市民情绪沮丧到了极点,股市狂跌,直落二十多个点。西柏林一些工厂因为过境打工者被阻隔无法开工。赫尔塔足球俱乐部估计,本赛季起码要损失六万五千名来自东柏林的球迷.边境附近专门为东部人开办的小百货商店,烟酒店不得不关张了事。中午时分,两个柏林之间的电话电信全面中断。晚些时候双方各自开来了装有大喇叭的播音车,西柏林方面每辆大众客车上安装了六个大型扬声器,声音一直传到东柏林境内五公里远的地方。对方针锋相对,在每辆载重卡车上安装了八个大喇叭,开始了唇枪舌剑的宣传战。 在这个夜晚, 5000多名人民军展示沿着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新西部边界布防,担任警戒任务.其中也包括十九岁的舒曼中士.他后来回忆道:”当时我真是饥寒交加,在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仅仅在附近的一所空房子里休息了一两个小时,没有吃过一口像样的东西,何时换岗也不得而知。就在这个夜晚,舒曼开始认真思索这次”战斗任务”的意义,越来越感到他们实际上正在把自己的同胞囚禁起来。 八月十五日上午十点左右,舒曼发现六个年轻人由东面向边境方向靠近,似乎有越境企图。他端起枪瞄准人群,大声喝道:站住别动。来人在铁丝网边上站住,他的班长喝道,你们想干什么,马上回去。这时其中一人说:你们做得很好,我们只是检查一下你们是否保持了足够的警惕性”。接着所有人都出示了国家安全部门的证件. 此情此景令舒曼万分震惊,暗想道,这些人居然使用这种手段来监视自己的边防军。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他同六名战士一道把守着与西柏林法占区交界的贝瑙尔街.,他所警戒的地段宽约十米左右,执勤任务极其单调,他就在十步之间走来走去,两侧还有其他战友巡逻。中午时分,看到开来几辆载重卡车,陆续卸下混凝土构件,一个战友说,看来要筑墙了。舒曼心中暗语,要走就得现在,不然就走不了了。两点钟,舒曼开始逃跑的准备工作,他目测身旁其他人的位置,等待有利时机,当别人转过头的时侯,悄悄将铁丝网按下,直到可以一跳而过的高度。突然有人问道,你在干吗?他故意漫不经心地回答,铁丝网有点锈了。这时,一名西柏林摄影记者来到这里,想抓拍一些题材,无意中发现了舒曼的举动,心想这也许是个要过来的人吧,他停了下来,摆好拍照姿势。舒曼同时也发现了对方的举动,他并不感到担心,西边的目击者越多,自己的行动就也安全,执勤的其他人就越不敢越轨。这时突然从西边走过来一个行人,他大声喊道,不要过来,马上回去。一边小声说道,我马上就要过来了。这个人深感震惊,跑去向西柏林警察报告,说一个东德军人马上过来了。接到报告后四名警察立刻开车来到贝瑙尔街接应。这时候舒曼已经将铁丝网悄悄按下到与腰部相等的高度,然后将枪里的弹盒退下,以防万一走火。下午四点,他左右打量一下后,看到其他人都转过头没有看这个方向,他感到自己膝盖发软,浑身颤抖,猛吸一口气,从离铁丝网十米开外的距离助跑,这个时候,西方记者按下了快门。只见他左脚起跳,同时将背在身后的冲锋枪摘下来扔了出去,右脚踏上团状铁丝网,一跃而过。舒曼踏上铁丝网飞跃而过的刹那被摄影机拍下,作为第一个逃亡西方的人民军战士,这张照片连同他本人一道名扬四海。 下午六时,开始正式筑墙工作,吊车将一块块一米二五见方,二十五公分厚的混凝土预制件吊起,建筑工人在人民军战士的监督下码放整齐,灌上灰浆,灰色的砖墙慢慢升高,逐渐挡住了两侧的视线。 在这个下午,西柏林市长勃兰特致信肯尼迪总统,指出局势的严重性,同时也对美国的反应迟缓和暧昧态度提出了委婉批评。他接着宣布将在下午四点就柏林目前的局势发表声明,讲话前一小时,多达二十万市民打着雨伞来到市政广场,讲话开始前听众人数已达到三十多万人。此时柏林市民的情绪一触即发,任何过火的言行都可能导致人们冲向边境,赤手空拳地撕开铁丝网,从而导致一场血腥屠杀。不然就是冲击美军驻柏林的基地,宣泄心中的愤怒,导致德美关系无法挽回的后果。乌云低垂,雨虽然停了,但冰冷的寒风却吹拂着人们的脸庞,勃兰特缓缓走上讲台,心情沉重,他请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地说道:“柏林市民们,我们在这样一个万分紧急的时刻团结到一起,其紧迫性远远超过了当年对柏林的封锁,令人永生难忘。我们柏林人不但有权利了解事情的真相,也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真相。”话音未落就被台下狂风暴雨般的掌声打断了。他在讲话中激烈抨击苏联,将乌布里希这条疯狗放了出来,呼吁东德所有官兵显示出人性的一面,不要向自己的同胞开枪。最后说道:“今天我已经致信肯尼迪总统,直言不讳地说出我的看法,柏林需要的不仅仅是言语,更加期望真正的行动。”讲话结束时,市政厅钟楼上美国赠送的自由钟钟声长鸣,三十万人齐声高唱“德意志高于一切”。 肯尼迪总统接到来信,读后甚为恼火,对身旁的顾问说道:“这个柏林小子以为自己是谁,用这种口吻对我讲话。”总统发言人对记者宣布总统尚未决定是否对来信加以答覆。东德方面还就此事编了一个笑话,通过播音车上的大喇叭反复播放:甲:你听到勃兰特向肯尼迪的呼吁了吗?乙:我是听到了,可惜美国人没有听到。 八月十日,肯尼迪邀请美国国务卿腊斯克及助理国务卿克勒尔共进早餐,话题主要围绕柏林局势进行,谈到了目前西柏林存在的反美情绪,克勒尔指出,我们美国人对西柏林人心理和情绪认识远远不足。两人设法说服总统逐渐转变对柏林局势以及勃兰特的看法。随后,肯尼迪又收到其它柏林问题专家的来电,指出美国对柏林的政策正在经受巨大的风险,并进一步告知德国以至柏林在两大集团抗衡中的重要地位,经过慎重思考,肯尼迪改变了看法,决定派副总统约翰逊代表其本人出访柏林,表明美国的支持,同时与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通话,指示从西德增派一千五百名美军穿越东德境内开赴柏林,借此向苏联和东德表明,盟军将一如既往地保留对柏林自由通行的权利,不容侵犯。 八月十九日,尽管雨下个不停,但还是有一百万人聚集柏林坦勃尔霍夫机场,翘首以待副总统约翰逊的到来,西柏林的播音车不停地播送,亲爱的东柏林同胞们,美国副总统约翰逊正在赶往柏林的路上,他将向全体柏林人转达肯尼迪总统的问候。约翰逊抵达后受到了柏林市民热烈欢迎,他与勃兰特一道在市政厅发表讲话时说,我们将以我们的生命、财产和神圣名誉起誓,保证这座城市继续存在下去。 翌日,当约翰逊正忙于对柏林各处访问,会见当地各界人士的时候,美军驻柏林司令部内一派紧张气氛,国防部指示,增派美军必须及时赶到柏林参加阅兵式。六点三十分,在宪兵带领下增派美军抵达东德领土上的苏军检查站。根据战后协议,所有通过东德领土前往柏林的盟军士兵都要登记。尽管盟军一直拒绝,不愿意让过境士兵无谓地等待,最后双方达成妥协,苏军检查人员不得上车检查,只能透过军车蒙布之间的空隙清点人数。这次检查的时间格外漫长,当苏军将三百辆吉普和载重卡车上的人数清点完毕之后,发现差了一个人。一个苏军士兵再次清点时掀起蒙布想看得更清楚一些,被旁边的美军宪兵坚决制止了。由于人数不对,美军上校命令全体士兵下车,列队报数,最后还是对不上。宪兵们情绪激动地在各个军车上来回搜寻,最后发现一个大兵在车上放置军械的箱子后面睡着了。 经过长达三个小时的停留之后,车队继续前进,十点钟,车队报告上空发现两架苏军战斗机,海德堡和柏林的美军司令部都并住呼吸,紧张关注。飞机上机枪枪口直指车队,但是投弹孔里露出的却是航拍摄像机镜头。 十二点三十分,车队走完了长达一百七十公里的历程,柏林、海德堡和波恩的政治家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军车在西柏林各主要街道上隆隆驶过,显示美军的存在。大兵精神高度紧张之余,无不感到疲惫不堪,但是仍然以尽可能饱满的精神接受了约翰逊和柏林市民的检阅。 曲终人不见 随着时间推移,柏林墙日益加高加固,最终成为柏林人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两道灰色的混凝土构筑的墙体光滑无比,顶端安放着铁丝网。两墙之间为一片开阔地带,建有了望塔,埋设地雷、安置警犬犬以及自动射击装置。这个欧洲莫斯科与巴黎之间最大的城市被人为地拦腰切断,昔日市中心最繁华的区域成为两墙之间的无人地带。 大墙下面数十人名越境者被枪杀,上百人受伤,此外西柏林人还目击了几千起越境未遂被捕的事件。柏林墙的建立成功地防止了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崩溃,稳定了局势。围墙后面,德意志民主共和国骄傲地跻身于为世界十大工业强国之列,成为社会主义的橱窗,东德体育明星在国际体坛表现出众,璀璨夺目。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每年都要举办庆祝活动,庆祝反法西斯防卫墙建成对该国的巨大功绩。矗立的大墙也使西方找到了攻击东方集团上佳材料。 一九八九年对东瓯各国而言是极不平凡的一年,在改革新思维之风的吹拂下,东欧各国群情激昂,人心汹汹。一时间江山易主,山河变色。继波兰,匈牙利两国执政党大选失利之后,捷克斯洛伐克也步后尘走上了多党制的道路。面对巨大的变革,德国社会统一党领导层决不动摇,坚定不移地执行原有路线。 借匈牙利与奥地利之间拆除铁丝网,开放边境之机,大量东德公民利用前往匈牙利旅游免签的空子,穿越匈奥边境,辗转前往西德,更有六千多名东德公民涌入西德驻捷克使馆,要求移居西德。最后经西德方面与东德经协商,同意他们搭乘火车穿过东德领土前往西德。所有这一切都对留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公民的心中产生了爆炸性效应。 一九八九年十月六日,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建国四十周年之际,举办了盛大庆祝活动。德国社会统一党第一书记昂纳克在亚历山大广场旁的共和国宫发表讲话,年近八旬的老人讲话时情绪激昂,神采飞扬,他谈到了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建设的各种成就,称经过几代人忘我无畏的劳动,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已成为欧洲稳定和安全的支柱,号召全体人民一起管理,一起工作,一起欢笑,未来一定属于社会主义,永远向前决不后退,讲话不时被雷鸣般掌声打断。 讲话结束不久,一些年轻人聚集在亚历山大广场举行示威游行,随后队伍不断扩大,社会各阶层人士纷纷加入,示威者首次喊出口号,我们才是人民。要求实行民主改革。在东德其他各地也纷纷爆发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活动,局势一时失去了控制。鉴于此,人民军精锐部队在首都和几大城市郊区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待命出击。但是此一时彼一时,驻德苏军得到国内指示,不许出兵营一步。示威游行得到了社会上下广泛支持,人们在同安全人员和防暴警察的对峙中高喊“要改革。国际国内压力,东德社会统一党选择了退让。距国庆讲话后仅仅不到两周,昂纳克在一次政治局会议上因健康原因被解除了一切职务,此后命运多舛,历遭磨难,先是在莫斯科的一家苏军医院养病,继而被引渡回统一的德国接受审判。鉴于司法解释的困境,最终亡命智利,客死他乡。 面对巨大压力,东德社会统一党于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九日晚八时宣布开放边境,本国公民可以自由外出旅游,决定即刻生效。听到消息,柏林市民纷纷涌向过境点,在同边防军交涉后首次走过柏林墙来到西方。柏林墙下,两个柏林市民聚集在一起,汇成了眼泪和欢笑的海洋。西柏林市长亲临现场,目睹此情此景不禁忘情道,今晚德意志人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民。 时光荏苒,随着两德统一,时至今日,柏林墙早已被一锤一凿地拆除殆尽,仅在市中心留下一小段残垣供人观赏凭吊。墙下原为盖世太保总部,现在开辟为一个博物馆,两者连为一体。不远处建筑物上苏军攻克柏林时留下的弹痕清晰可见,弹孔密度之大,当年激战之惨烈可见一斑。置身这个不大的空间内,游人宛如观看德国近代历史的各个断层,不禁平添几多遐想,几多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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