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千万富翁撞了一回腰
路中央
大家受不了没日没夜的加班，而且还没有加班费，闹罢工啦。
2001年2 月19日，一位久未联系的从事职业中介的朋友突然打来电话，寒暄之余，告知我昔日绰号“胖子”的大学同学如今已拥有一间工厂、一家销售公司、三家驻外分公司及多处房产，总资产达7000多万元，他正在四处打听我，想聘我为财务经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当年胖子跟我同窗同舍，说是抵足而眠也不为过，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他竟发达到如此地步！从朋友处要来电话号码，我带着好奇也带着惊讶，试着拨通了他的电话……
这就是胖子给我描绘的画卷般的地方？
3 月5 日，久雨放晴，是一个神清气爽的好日子。坐在胖子派来接我的红色桑塔纳轿车上，在广深高速公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工业区飞驰而过，我感慨万千。没想到如今在商海中能呼风唤雨的胖子这么有情有义，竟然还记得我在他的毕业纪念册上的留言：苟富贵，毋相忘。就冲这一点，我还能不为他“士为知己者死”吗？与此同时，胖子先前在电话中给我描绘的美好画卷也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建一栋高标准的员工家属楼，免费配送给在工作中相识相知的打子仔打工妹，成婚后子女免费上幼儿园、小学；辟出空地，建篮球场、羽毛球场，还将设立阅览室、电脑学习室、卡拉OK娱乐室、医务室、商店；所有员工食宿免费，享受一年两次的健康体检，全员参与社会养老保险；对于优秀员工，除享受一次香港免费旅游外，还将送到国外深造学习；与科研院校合作，再建一个高科技生物制药企业……
12点20分，小车停在了南海市西樵旅游度假区金泉大酒店的门前。几乎同时，一辆白色豪华奔驰小轿车也停在了面前，随即钻出来一个胖胖的身影，那不是胖子吗？我快步迎上去。胖子惊喜地一把揽过我，在我的后背用力地拍了几下，激情满怀地说：“老同学，一晃七八年没见面了，心里那个想啊！总算把你请来了。”我心里一热，顿时涌出一股融融的暖意，好像又回到了13年前的校园，听到了他闷雷似的鼾声，闻到了他臭豆豉般的脚臭。不错，胖子除了将“胖”字加以发扬光大之外，还是原来的胖子！
在酒店豪华的包厢里，几位靓丽的服务小姐众星捧月般地围着胖子，老板长老板短地叫着。胖子并不抬头看她们，用蹩脚的湖南普通话报出5 个菜名，其中一个“清蒸鲩鱼”说成“清今鲩鱼”，我差点忍不住笑。不一会，菜上来了。胖子看我一眼，用筷子一指，说：“下午还要上班，就不喝酒了，晚上到我家里我再好好陪你喝。”看着桌上的5 个家常菜，我顿生感慨，谁说千万富翁的一日三餐就是顿顿珍馐美味呢？也不过如此嘛！说实话，也许出于职业习惯，我最讨厌讲排场摆阔气搞铺张浪费，见胖子这么“实在”，我不但不嫌他小气，反倒从心底生出一种敬意和亲切。
饭毕，胖子载我来到他设在西樵轻纺城的销售公司。一进门，正在上班的胖子夫人立即笑吟吟地迎了出来，几位正在办公的未来同事也“你好”、“你好”地打着招呼。胖子简单地把我介绍给他们后，就领我上了他设在二楼的办公室。坐在典雅高贵的红木椅子上，看着对面宽大的大班台上的现代办公设备——联想电脑、三星传真机、佳能复印机，旁边一艘硕大的用翡翠玉石雕刻成的帆船，后背几棵高过人头的生机勃勃的发财树，我想象着胖子的富有。
下午3 点，胖子终于抽出空来，说陪我去工厂转转。三拐两拐，几分钟后，终于到了胖子占地11000 多平米的织造厂。一打开车门，就感觉仿佛站在了黄果树瀑布下，纺纱机、织布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进得车间，我只看见胖子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整个车间转完，留在我脑海里的只有无法忍受的噪声、散乱无序且没有标识的纱线、坯布、成品布，还有时不时可见到的线头、碎布、废纸、包扎带。想象着日后将与这种环境天天为伴，犹如寒冬里的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直给我浇了个透心凉。
趁胖子与一位看似车间领班的员工交谈的空儿，我溜了出来，径直往员工宿舍和饭堂跑。凭多年打工的经验，这两个地方最能体现老板对员工的爱心。上得二楼，走廊上满是积水、垃圾和残羹剩饭，一位清洁工正楼上楼下的忙着打扫卫生；不足15平米的宿舍，每间竟满满当当塞了上下10张架子床，我进去一试，过路都得侧身过！转完一层，我数了数，整层8 间宿舍80号人，只有尽头的洗手间里3 个蹲位和4 个水龙头！三楼四楼也是如此。饭堂就更糟，油污遍地的厨房，几位汗流浃背的厨工忙着切菜洗菜，锅碗瓢盆横七竖八地躺在灶台上，蟑螂乱蹿，苍蝇飞舞。我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与我在深圳打工的公司相比，岂止是天壤之别！突然间，我不禁想起了上司和同事对我的苦苦挽留，也想起了曾在《深圳商报》上看到的一篇文章——《打熟人的工，难呐！》，难道我的选择真是一场错误？我在心里问自己：这就是胖子给我描绘的画卷般的地方？
我面对的是做假账、没有节假日、没有加班费……
第二天上午，胖子把我、他的夫人和会计小张、小袁叫在一起，开了一个碰头会。会上，胖子又将我介绍了一番，说我长期在外企工作且担任多年主管职位，工作经验丰富，管理思想先进，能说会写，从今天起开始担任财务经理，过几天还将兼任人事经理……散会后，胖子将我单独留下来，关上门拉上窗帘，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说：“你我不是外人，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现在一个月销售额平均800 多万，如果不做点手脚，一分一毫据实做账，除去缴税，我还能赚多少？我请你来，给你超过深圳一倍的待遇，目的只有一个——把账做好，把税务这一块给我摆平！”听完胖子的话，我吃了一惊，原来胖子请我来就是为了做假账？我略一思忖，对他说：“可能你不知道吧，深圳市1997年查处了一家中日合资的高尔夫娱乐公司，因为做假账，税款及罚金就补缴了2 亿多元，结果这家公司最终倒闭被拍卖了！前不久，深圳、汕头等地有几家公司因为做假账，偷税漏税，结果老板和主管会计被抓了起来判了刑。”胖子沉吟了一会，一直前倾的身子向后一仰，说：“你放心，我也是学会计的，也懂法律，知道这个利害关系。作为同学，我不会亏待你，更不会害你，公司里像你这样的高级职员，我准备配股给你们，参与分红。总之一句话，我现在有什么，你将来也会有什么。”胖子的话不能说没有诱惑，凭我的能力和经验也不能说做不好假账，但我总感觉这样做是在走悬在半空的钢丝，一不留神就会摔下来，最终落得个粉身碎骨。
12点一刻，几位同事开始往三楼跑，说是开饭了。上去一看，保姆已将两荤一素三个菜按人头均分成7 份。不一会，胖子和夫人也上来了，端了饭碗就往楼下走。我问出纳小唐：“老板天天就跟我们吃这个？”小唐笑了：“不吃这个吃什么？你以为他们舍得吃山珍海味？”我也笑了：“他们是老板呀，应该开小灶吃得好些才是。”业务助理小李扮个鬼脸，说：“你才来，你不晓得，老板好小气！”我笑说：“你敢说老板小气，小心我告你们的状哟。”小唐头一扭，没好气地说：“告就告呗，他本来就小气！”后来才知道，她们都与胖子沾亲带故，一个是叔伯侄女，一个是远房外孙女。闲聊间，我说起我在深圳那家公司的生活和待遇，她们听了，啧啧羡慕之余，连连说，你碰到鬼了，跑到这里来！我又问她们一个月能拿多少工资？小唐说：“快别问了，一说就伤心！一年360 天，天天上班，没有节假日没有星期天，中午也不能休息，还没加班费！一个月就那么5 张老人头！”我好生诧异，真的像她们所说的？
果然，吃完饭，她们就急急下楼去上班了。多年养成的午睡习惯，使我哈欠连天，本来想躺下小憩一会，但看看同事们一个个坐在了办公桌前，胖子夫人也拿出了账本，跟客户打起了电话，我也只好跟着上班。好不容易挨到下午5 点半，我以为可以下班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半开玩笑地问道：“今天晚上吃什么呀？”几位同事像没听到似的自顾低着头，不搭话，胖子夫人接过话说：“哦，忘记跟你讲了，我这里只管中餐，早餐跟晚餐你们自己解决，楼上有厨房，下了班你们也可自己买菜做。”原来如此！
直到8 点多，胖子及夫人才放下手头的工作，各自开着自己的小车姗姗离去。他们一走，同事们像放风似的伸胳膊踢腿，大叫“累死了”。我笑言：“这么晚了，去哪里买菜呀？”小唐叹了一口气，说：“还想买菜？拉倒吧你，吃方便面吧！”我心里“格登”一下，餐餐方便面总不是办法吧？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已是8 点25了，带着疑问，我又问：“你们5 点半怎么不下班呢？”“不下班？你不是看见了吗？老板老板娘守着不走，我们好意思开溜？”小李白我一眼，回答说。想想也是，胖子夫妇不走，别说她们，我也不好意思先行下班呢。
胡乱地吃了些东西，冲完凉躺在床上，我在想：这种管理体制跟个体户跟摆地摊的有什么区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个企业连正常的上下班考勤制度都没有，还谈什么现代管理？还谈什么长远发展？迷迷糊糊中，我梦见胖子虚心地听取我的建议，开始推行人性化管理……
蒋经理的今天会不会就是我的明天呢？
几天后，胖子吩咐我去工厂与人事蒋经理打移交。移交工作接近尾声时，蒋经理叹一口气，不无伤感地对我说：“看得出，你是个干实事的人，可惜我们没有机会在一起共事了。我走后，但愿你把你的梦想变为现实！”我点点头，算是接受他的祝福。随后，我陪蒋经理返回出纳那里结算工资。
蒋经理结完工资后，说去楼上与胖子话别。不一会，就从胖子的办公室里传出叫骂声和瓷器的破碎声。我们一愣，赶紧往楼上冲。推开门，只见胖子跟蒋经理气喘吁吁地扭在一起，互相扯着对方的头发、衣领叫骂着，桌上地上茶水横流、碎片四溅……胖子夫人带着哭腔大叫：“还不赶快拉开他们！”我们回过神，拉的拉，掰的掰，好不容易把双方扯开来。此时，平时衣着光鲜的胖子，嘴角流着血，领带也几乎扯下来，再看看蒋经理，眼镜掉了一块镜片，左脸肿得老高。我和会计小张把蒋经理使劲往楼下劝，蒋经理边走边骂：“妈的！什么玩艺？想赖我的工资，没门！”背后却传来胖子的骂声：“算我瞎了眼，请了你这个混吃混喝的王八蛋！”
吃完中饭，送蒋经理去西樵汽车站的路上，他余怒未消地边走边说：“听说你跟胖子是大学同学？我呢，跟他是高中同学，1990年毕业于华中师大，后分配在高中母校当语文老师。去年暑假吧，胖子回家乡找到我，请我给他当人事经理。说实话，当时我已得到内部消息，下学期我将被提升为学校教研室主任。像我们这个年龄，30多一点，在市级重点中学能爬到这个职位也不容易，我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胖子见我犹豫不决，当场表态说，你放心，我们是老同学，我绝不会亏待你，这样吧，我买断你30年工龄，送你一套120 平方米的房子，除每个月3000元的工资外，另外参与公司分红，你干满30年后，就在我的公司退休，退休金、养老金照领，怎么样？一听这优厚的待遇，我不免心动了。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再说了，以这样的条件去哪里招不到人？这个时候他能想到我，还不是看得起我！这样一想，我就答应了下来。跟学校办手续时，我长了个心眼，俗话说什么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于是我软磨硬泡办了个停薪留职手续。没想到辛辛苦苦给他干了大半年，临走时每月要扣掉我1000块的工资！红口白牙说的话，哪能出尔反尔不算话呢……以后呀，你可要好自为之！”
这天晚上，回想起白天的一幕，我辗转反侧，思绪翻滚。蒋经理的今天会不会就是我的明天呢？
叫老板来，不然我们绝不复工！
蒋经理走后的第二天，胖子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昨天的一幕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无情，蒋经理这个人啊，怎么说呢？书呆子一个！来了这么久，拿这么高的工资，帮了我什么忙？他以为这是学校，这是企业呀！”停了停，他又说：“你不同，你懂管理，工厂的现状你也大致了解了，有什么好办法，给我拿出来，我支持你！”听胖子这么一说，我曾经有些心灰意冷的心又热血沸腾起来。接连几天，我天天泡在厂里，与工人打成一片，听取他们的意见。几天后，我拿出了一整套改进方案。
也是凑巧，这天胖子接到一个江苏客户的400 万订单，想来是高兴，晚上下班时，他又叫我去他家吃晚饭。趁着他心情好，我首先提出了第一个问题。我说：“我们的企业发展到今天实属不易，今后应该规范管理，朝现代企业发展，不能沿用过去的个体户那一套了。在劳动用工上应该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员工的各项福利也要适当加以考虑。”胖子夫人给我斟满酒，放连珠炮似地说：“跟你说实话吧，我们厂在这里已算是好的了，你打听打听其它工厂，哪一家的福利比我们好？哪一家的工资比我们高？没有节假日没有加班费，这里的民营企业哪一家不是这样？不说随波逐流，但我们总不能标新立异吧！真的要执行也要有个过程，你说是不是？”胖子接过话说：“这个问题我们不是没想过。你想想，我在这个厂投资了5000多万元，现在只回收了不到2000万，等全部投资收回后，我们自然会考虑员工的各项福利的。”
我心里一愣，遵守法律法规、改善员工福利难道与追求回报相矛盾吗？一个现代企业家，不向先进看齐，却跟差的比肩，哪有这样当老板的？如此以来，我这个人事经理岂不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死心，接着又试探性地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我说：“工厂那里比较偏僻，员工下班后没什么娱乐活动，不如办一个阅览室，订一些书报杂志，买一些体育文娱用品。这样，不但活跃了员工的业余生活，也能起到潜移默化的教育作用。坚持下去，对于凝聚员工的向心力和建设企业文化，其作用肯定是不可低估的……”没想到我的话还没说完，胖子抢过话头说：“你的建议好是好，可是要花不少钱，我的想法是既不花钱，又能达到教育员工提高素质的目的，明白吗？”我一听差点没气坏，这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
从胖子家出来，已是晚上11点多，夜风一吹，我陡然打了一个寒颤，心里隐隐觉得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果不其然，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我抓过话筒，里面传来一阵惶恐的声音：“喂，经理啊，不好啦！工人罢工啦！”我来不及穿上衣服，飞身向工厂冲去。一打听，由于接连半个月赶货，工人们受不了没日没夜地加班，倒班的工人突然停了机甩手不干了！我一看急了，这还了得，客人还等着交货呢！我抄起电话，马上拨通了胖子的手机。胖子对我吼道：“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啊？你这个人事经理干什么吃的？”说完就关了机。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工人代表谈判。
为首的一个四川打工仔不由分说把我堵在办公室里，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们还以为你跟我们打工仔站在一边，假惺惺地问我们有什么意见，没想到你也是一丘之貉！也是一条狗！叫老板来，不然我们绝不复工！”他的话像导火线，点燃了外面200 多人火药似的激情，他们也附和着高喊：“叫老板来！叫老板来！”一看这阵势，我反倒冷静了下来。如果我态度强硬，无异于火上浇油，事情非但不能解决，反而会弄得更糟。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于是，我赔着笑脸给他倒了杯水，叫他坐下，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有什么话慢慢说。我们拉家常似地谈了半个多小时，见我态度诚恳，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最后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减少加班；第二，计算加班费。见他提出的条件并不过分，我自作主张地满口答应了下来。10多分钟后，在他的带领下，工人们才勉强复了工。
第二天一上班，我将罢工的起因及处理情况向胖子作了汇报，胖子阴着脸未置可否，过了半晌，他像做出重大决定似地把手向下一压，对我说：“这批货赶完后，赶快想办法回家乡去招工，记住，尽量招亲戚朋友，他们碍于情面一般是不会罢工的，等他们熟练后，就把那些喜欢闹事罢工的外省员工全部开除！”走出胖子的办公室，我心里想，人心都是肉长的，家乡人就不是人吗？
想说爱你，并不是容易的事
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刚刚平息了罢工风波，这边财务又撂下了一摊子事，直忙得我焦头烂额，只恨自己分身无术，没有三头六臂。最可恨的是那个狗屁财务管理系统，竟然还是DOS 操作平台，老掉牙不说，程序设计上不伦不类，既不是纯粹的财务系统，也不是进销存系统，活生生一个“四不象”，令我这个从事了10多年财务工作的资深会计师也大跌眼镜，好半天看不懂电脑生成的财务账！只是这些倒也算了，要命的是查一个数据，反反复复折腾好几个来回才能查到，这叫什么财务软件？
我把这个情况跟胖子反映，胖子点点头承认有缺陷，吩咐我联系一家正规的软件公司，重新买一套财务软件。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胖子夫人插话说：“这套系统用了这么多年，还是蛮不错的！能用就用，能不买就不买算了。”胖子一听，突然满脸阴云，指着她的鼻子大声骂道：“我们在谈工作你知道吗？你懂个屁？你不懂就不要多嘴！你自己看看，以前我们没请会计，账目清清楚楚，自从交给你经管后，会计请了不少，而账目却乱七八糟，搞得我头痛呀！我想呀，你干脆回家给我呆着，我一个月给你10万，你不要来烦我，好不好？”没想到我的一个提议却招来胖子一顿臭骂，令我好不尴尬！顿时，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好像挨骂的不是胖子夫人而是我。
第二天，我打电话与我离职的深圳那家公司下属的电脑公司联系，询问财务软件的价格及售后服务。因为我一直在使用这套软件，其性能与国内广泛推广使用的用友、金蝶财务软件不相上下，而价格又便宜很多。商谈好后，我将报价报给胖子，胖子点点头，表示可以接受，并叫他们尽快来安装。于是我立即打电话过去，要他们越快越好。对方答复说，那就后天吧。
两天后，我一上班就听说胖子要去北京参加一个服装博览会。我马上提醒他，深圳那边今天要来安装财务软件呢，付款的问题你看？胖子大手一挥，说：“那就等我回来再说吧。再说这家公司的软件到底怎么样我也不清楚，这事不能急，你再问问他们有没有合同什么的，先传真过来我看看，啊？”我马上打电话过去，抱歉地叫他们暂时不要来人，先把合同传真过来。对方看在我们曾经是同事的份上，虽有些不高兴，也没说什么。不一会，合同传过来了，胖子翻了翻，用手指敲着桌子，不太高兴地说：“你只在一两家公司呆过，眼界见识有限哪！我全国到处跑，接触的大公司多了，人家大电脑公司找上门来，我都没理他们。这事以后再说吧，现在的财务软件也不是不能用嘛，啊？”听完胖子的一番话，我几乎无地自容，说好的事怎么说变就变了呢？这叫我以后怎么做事为人？
回到我的办公桌前，一种酸涩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这时，从远处的一家音像店里飘过来一阵伤感的流行歌曲：想说爱你，并不是容易的事……
与其断送同学的情谊，不如趁早离开他
4 月3 日，胖子风尘仆仆地从北京开完会回来。下午2 点多，胖子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客户的往来账对得怎么样了。我如实相告。胖子听后，抚着下巴来回走了几圈，突然拿起电话，对夫人说：“你上来一下。”“噔噔噔”一阵脚步声响过，胖子夫人闪身进来：“你找我？”胖子指了指对面，意思叫她坐下，先是数落，接着就是一顿辟天盖地的大骂，直骂得胖子夫人由一只骄傲的孔雀变成一只落毛的山鸡，我则如坐针毡，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整个下午，我在想：很正常的工作汇报，胖子动不动就训斥人，这让我如何与他夫人配合工作？胖子又何时变得这样反复无常的呢？
晚上，为赶报表，我们几位会计加班到11点多。为联络感情，我请他们吃宵夜。大概是酒精的刺激，平时话不多的会计小张也忍不住说了起来：“文经理，你才来没多久，好多事你都不知道。整个公司谁不知道老板喜欢骂人？不瞒你说，我都被他骂得麻木了。有时候听到他的声音，我都有些胆战心惊。”文文静静的小袁会计也插话道：“老板好像有个习惯，对新来的人他还客客气气，一段时间后，不管是谁，逮着谁就骂谁，不分地点，不分场合。自尊心强的人那可真受不了！”
这天晚上，睡梦中胖子指着我的鼻子大骂，骂我吃里扒外，骂我挑拨离间，骂我存心要搞垮他的公司……我气不过，挥拳打过去。由于用力过猛，我一下惊醒过来。妈呀！原来是一场梦。我一摸上身，好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摸一把汗。我干脆坐起来，看看手表，已是凌晨3 点多。回想起近一个月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我突然下了决心——以我的性格，再呆下去，与胖子的同学情谊非断送不可，与其这样，倒不如趁早离开他。
接连两天，我一直在想：干得好好的，突然间提出辞职，胖子能同意吗？4 月5 日这天吃过晚饭，我还在想着该编个什么理由才能蒙混过去。无意间看到桌上有一本台历，我拿过来翻到这一天，一看——清明节。我立刻想到了阴阳相隔30多年的奶奶，想到了年近70岁的老父，顿时一个“恶毒”的念头冒了出来：对，就说刚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父亲给奶奶扫墓时摔了一跤，摔得人事不省……酝酿了好久，我才战战兢兢地拿起电话，悲悲戚戚地向胖子诉说家里的“突然变故”。胖子沉默了半天，这才冒出一句：“摔得这么严重？这样吧，关于你的辞职，我们明天再谈谈。”
第二天，胖子一早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问我是不是感到这里的环境不适合自己发展，这才编了个理由想辞职？我连忙否认，“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有。胖子这才舒了一口气，又详细地询问了一遍我父亲“出事”的经过以及我家里的情况，见我一直作“痛苦不堪”状，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终于打消了疑虑。他反复地劝我，劝我请事假回去，劝我自古忠孝两难全……最后见我丝毫不为所动，才勉强答应了我的辞职请求。
坐在西樵开往广州的汽车上，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一如挣脱樊篱的小鸟。虽然白干了一个月，没拿到一分钱报酬（我满以为胖子会把工资结算给我，但他竟然闭口不提，这更加坚定了我离开他的决心），但我还是兴奋异常，因为我解答出了一道久久萦绕于脑际的难题，那就是昔日盛极一时的民营企业，如巨人、爱多、飞龙、三株、亚细亚、太阳神……它们之所以落得惊人相似的由盛而衰的命运，我想我已经找到了答案，尽管不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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