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功大师的“赚钱宇宙流” 作者:甘露萍 一 某中央机关可容纳两千人的大礼堂爆满,两厢过道都挤满了人,主席台前的空地上也挤满了特殊的听众,他们是坐轮椅来的,有一个人干脆躺在担架上。 主席台上方的红色满贯条幅上剪贴着耀眼的金字:“热烈欢迎气功大师讲演团光临指导!” 负责接待的赵主任对我说,礼堂快挤炸了,这不,怎么劝都不行,快死的人都抬来了。这礼堂,自打“文化大革命”完事后就没这么红火过。 这时,会场发生一阵骚动。我和赵主任跑到出事地点,原来是两拨人为争座位而吵了起来。谁都想多接点功而往前坐,互不相让,就动了手。我急忙说:“坐在哪儿关系不大,大师的法力无边,就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人也照样接功,你们就别争了。” 经我这么一劝,他们不闹了。我看闹事的人当中有两个人很面熟,我想起来了,他们是另一个气功团的,今天来肯定是有意扰乱会场。 是的,毕竟时代不同了,现在是我们气功师的大好时光。主席台上,我的师父——气功大师C先生正长一声短一声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现在大家微微闭上眼睛,目光内视,意念凝聚在‘雪山’这个点,这个功夫叫‘常将神光照雪山’。‘雪山’的位置在从你的肚脐至命门划一条直线,再从头顶上的百会穴到阴部的会阴穴划一条直线,两条直线的相交点再往内深进二寸,就是‘雪山’。‘常将神光照雪山’就是用意念守住这个地方,使它升温,再升温,再升温,最后把雪山消融……没听清楚没关系,我的声音把我的神光给你送去了,我是最亮最热的神光,照得你的心里暖洋洋。只要你想着我的神光,不许心存怀疑,不许三心二意,我的神光我的场就会和你的神光你的场发生碰撞,就像电波一样,你的神光你的场当然没有我的强大,结果你就会受到内伤。现在,大家内视,看着你的雪山,我给你送去神光,照得你心里暖洋洋……” 我和C先生的另外三名弟子在台下看场。看场这差事有点象球场上的巡边员,要来回走动,注意观察听课的人们,看看他们有没有异常的反应。如果出现又哭又闹的,又说又唱的,摇头晃脑的,口吐白沫的,手脚冰凉的,当场昏厥的,我们要及时发现,及时处理,防止出偏。四个看场徒弟三男一女。我是气功大师团女气功师,按分工自然负责对女听众观察、辅导、纠偏。看场还有另一项秘密使命,那就是查看混杂在一般听众中的别的山头的气功师,防止他们发出干扰功,破坏会场。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听课的每一张脸,他们的面孔有的稚气未脱,有的满脸皱纹,有的头发乌黑,有的白发苍苍,但无一例外都微闭着眼睛,虔诚得让人感动。赵主任告诉我,今天有厅局级以上的,有现职的,离休的,还有副部级以上的,至于处级就数不胜数了。好,你不是想祛病延年吗,那你就乖乖听我摆布吧。赵主任特意把那些副部级干部和他们的家属指给我看,嘱咐我暗中对他们多加保护,千万不要让他们出什么意外,我点头答应。刚才C先生和我就是坐部长的“奔驰”来的,只要这些大人物表示出对气功的认同,下面就会大开绿灯。 我悄悄地在部长们就座的前几排转悠,恐怕他们出什么偏差。其实,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只有心存怀疑的人才会出偏。而部长们一个个听话极了,让他们闭眼就闭眼,让扯耳朵就扯耳朵。要在平时,谁能够把这些大人物鼓捣得这样顺从呢? 二 我认识C先生时他还不是气功大师,他只是一名退休的中学校医。 一九九零年三月十八日北京北太平庄一带交通中断。可并行五辆卡车的大马路被几万人围堵得水泄不通,连农贸市场都不得不停业了。 一队警察赶来维持秩序,但在潮水般的人流面前,他们显得无能为力。 我完全是被人流裹挟进来的,因而也就在无意之中改变了下半生的命运。 我被人群挤倒了,如果爬不起来就可能在千万只脚下丧生。幸亏身旁一个男人把我拉起来,他就是C先生。 “谢谢你。” “你也是来学气功的吗?” 对C先生的提问我莫名其妙,我对气功一向无所知。经他介绍,我才对自然中心功有了粗浅的了解。自然中心功的创始人是张香玉,眼下正红火。今天万人空巷而来,就是为了朝圣,直接听张香玉传授自然中心功。据说这种功每个人在一生中只有一次接受的机会,学会了它不仅能有病治病,无病强身,还能学会宇宙语,与外星人建立联系。只是祖宗三代之中有人做过坏事,上天就不会赐给他这种神力。又听说自然中心功的开山鼻祖张香玉是上苍专门派她来降临人世救苦救难的,只要学会了自然中心功,就能躲过一九九九年人类大劫难。 顾不上细说,人流把我们拥到一所小红楼前面,这就是自然中心功研究所,二楼玻璃窗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张师傅!”这下炸了窝,人们不约而同地高高举起双手。呼喊“张天师,给我点功吧”之类词儿。有的甚至激动得流出了热泪。我服了,从心里服了。 要进自然中心功研究所的大门就难了。凭授功卡才能进去。每张授功卡的售价高达三十五元,还买不到。我旁边的一个抱着小孩子的女人说,她是从兰州来的,昨天前半夜就排队还差点没买上,后来她告诉卖票的,她是从兰州来的,是张香玉老师在兰州的邻居,才走后门买了张授功卡,她希望张香玉能把儿子的心脏先天不全的病治好。 我可是没钱买授功卡,我是来京上访的“盲流”,三十五元够我花半个月了。 我转身想冲出人流,被C先生拉住了。他说:“看上去你身体很弱,不一定冲得出去。我这儿有两张授功卡,是朋友买的,他不来了,让我帮他退票。干脆,咱俩就去里面看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我暗想,这个老头子八成是看上了我一个外地女人好糊弄,想占我的便宜。也罢,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点点头,给他送去一个媚眼。 五百人为一班,象学生上操一样以一肩为距离排成方阵,等待着玉皇大帝的女儿张香玉的降临。 张香玉自称是玉皇大帝的女儿不知道有什么根据,也许从她家的户口簿上能找到一些线索。对这点我倒不关心,我感兴趣的是她能办理出地球的手续。眼下,办出国,上美国要两万美金,去澳大利亚要六千美金,还只不过是出国,并没离开地球。不知张香玉办出地球要多少钱,移居外星球还要不要护照和签证呢? 玉皇大帝的女儿出现了,她比我好象大两三岁,留着男人式的短发,手持电子话筒。她显得很自信,也流露出几分急躁。今天是万人授功,每四十分钟换一拨,一拨五百人,要二十拨呢,够她累的。 张香玉的音色很有特点,有很强的诱惑性。听了让人心里不由产生一些怪想法。最奇妙的是从她的嘴里源源不断迸出来的宇宙语和宇宙歌。 宇宙语是由一连串毫无规范的音节构成,有时象英语,有时象日语,有时象方言。用这种奇特的语言唱歌就是宇宙歌。宇宙歌调任意变化,没有固定旋律,也没有乐句可言。听起来,有时象小寡妇哭坟,有时象印度大蓬车,有时象《花儿与少年》,有时象《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称得起是瞬息万变,如云如雾。 张香玉唱着宇宙歌在方阵中穿行。我偷偷睁眼看她,只见她手舞足蹈,眉眼乱动。奇迹就在这时发生了,方阵中先是有十几人随着宇宙歌的时起时落而摇头摆尾,很快就象得了传染病似的有一百多人处于授功状态,他们失去了自我控制,有的在地上来回打滚,有的左右开弓地打自己的嘴巴。我左边的一个女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去了上衣,使劲地揉搓自己的两个奶子。我右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大叫:“我是吕洞宾,今日显真神,叫声张香玉,快把我接引……” 神经再坚强的人在这种群魔乱舞的气氛中也禁不住要发狂。开场不到二十分钟,我也失去了自我控制,只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抓住了我,这感觉就象人遇到了大风时刮着你向前跑一样。我心里象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我便身不由己地跳起了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当意识恢复的时侯,我发现我和C先生在一个卖兰州拉面的小饭馆里。我一连吃了三碗面,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刚才这么一折腾,身体是又疲劳又轻松。 C先生说,他是少数没有失去自我控制的人之一。我说:“今天我算服了,大开眼界,接了功,听到了宇宙语和宇宙歌,张香玉真是神仙下凡,不然怎么能在几十分钟内让那么多人神魂颠倒!” C先生叽哩呱啦唔呦咔吧嚓哂哈呐地说了一通。我说:“你也学会了宇宙语?” 他笑着说:“我早就会,说得比张香玉还要好。宇宙语是一些既无逻辑又无意义的单音节,因而就不可能把一句话重复两遍,因为他并不知道他刚才说的是什么,这就是宇宙语。讲得好的人就是不要带出英语、日语、法语、或任何一种语言的痕迹,越无章法就越高明。它的全部奥妙就在于自己听不懂,别人就更不懂。唱出来,就是宇宙歌。” “那就是胡说八道了!” “做到真正的胡说八道并不容易,因为人使用惯了的语言难免流露出一句半句,那就砸锅了,人家就会听明白,一明白就没戏了!” 我按照他的提示胡说八道了一通我自己也不明白的话。他点头笑道:“你现在是宇宙语教授了,说得够味。我还听懂了你说的话。你说,这不是骗人的玩意吗!别说一万人,就是有四分之一,一天也就进七八万块呀!这条路倒也是发财致富的捷径呢,我搞起来,说不定比张香玉还强呢!” 我惊呆了。我刚才说宇宙语时心里想到的确实是这些,可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来,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不奇怪。”,他点上一支烟:“任何一种声音,哪怕它再无意义,也是表达思想感情的工具,连狗叫、狼嚎、狮吼、虎啸都有所表达,何况人的声音呢!所以,尽管你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我却明白了。” 我觉得他比张香玉还厉害,有理论、懂科学。后来我才知道他的老底:他五十年代毕业于医学院,分到医院工作。他给女病人听诊不用听诊器,用耳朵贴胸脯去听,说这样听得清楚。结果受了处分,离开医院,到一所中学当了校医,去年提前办了退休。 他说,我属于对暗示极为敏感的人,这类型的人练气功最容易出效果,但也最容易出偏差。他说他练气功已经有五十六年的历史,马上就要出山,愿意收我为他的第一个开山弟子。 他今年才五十五岁,怎么会练了五十六年的气功呢?我说他吹得太离谱了。他却一本正经地说:“我从一降生就开口呼吸,有五十五年了吧。我在娘胎里也呼吸呀,所以我说练了五十六年气功一点也不过分。等你正式拜师那天,我再告诉你底细。” 拜师是在一间农民盖的土房里进行的。没有办法,那时他还不富裕,租不起大饭店。就是这间四壁见土的小屋,一个月的租金就去了他大半个月的退休金。简陋是简陋点,比起大饭店倒是方便了许多,用不着在门外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没人管。 农舍没通电,点上了蜡烛。四壁黑黝黝的,增加了神秘气氛。C先生又盘腿坐在土炕上,象一尊佛像。 我跪在炕前,听他训教,他叽哩咕噜在说了一番宇宙语,然后说: “我是元始天尊,生于太元之先,自然之气,冲虚凝远,莫知所极……或在玉京之上,或在穷桑之野,授以秘道,谓之开劫度人……” 我心里“哎呀”一声,他自称是元始天尊转世,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身份提高到玉皇大帝老鼻祖的位置上,而张香玉只不过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当然他也成了张香玉的老祖宗。 “你的前世是……” 我竖起耳朵,想听清我的前世到底是什么。这一点,连生我养我的父母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上哪个档案馆去查。 “你的前世是观音菩萨手中的甘露瓶。观音菩萨一不小心,把你掉在地上,就化成了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的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愣是没摔坏,我还真够结实的。 仔细一想,他说得有道理。我姓甘,叫露萍。原来甘露萍的前身是甘露瓶,只不过变了一个字,变动不算太大。 拜师时,我给他磕了四个头,他竟然安然受之,全不知道这是我对他的戏弄。给人磕头,必须是阳数,或三或九。给鬼磕头,只能是阴数,或二或四或六。我给磕四个头,是把他当成鬼,他都没发现。这使我对元始天尊转世的历史有了几分怀疑。 当晚,他强行把我留下。黑暗中他说,元始天尊想在甘露瓶里洗个澡,采阴补阳。反正我早就破了身,就让他占一回便宜吧。我不由得想起了《十日谈》中那个著名的“魔鬼下地狱”的故事。不知道他的招术是不是从国外引进的? 三 主席台上,C先生轻轻唱起了宇宙歌。他的宇宙歌比张香玉的高明,不时加进去一些“嘟嘟”、“咝咝”的电波声,好象是外星人发来的无线电波。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在C先生旁边充当翻译,她的普通话很标准,听说当过演员,后来被C先生收编了。 她说:“大家闭上眼睛,敞开心灵,好象沐浴在毛毛雨中,全身心地接功。谁虔诚,谁接的功就多。现在,你们当中,有许多人已经开了天目,有的开了天耳,有了遥视遥听遥感的功能……放松、放松、再放松……” 我在场内转游,等待奇迹的出现。其实,我是早已见怪不怪了。每次带功授课,或组场治病,总要有十分之一的人处在高功态,他们有的自称神仙附体,有的自称看见了死去的亲人,有的说能看清别人的五脏六腑,还有的当场昏厥,神志不清。这些人的反应,是气功大师功力最好的注脚。可经验告诉我,那些所谓被诱发出高功态的人最惨,他们的健康从此就完蛋了。C先生把他们称为“走火入魔”。他严禁我们与“走火入魔”者接触,以免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他之所以这样小心,是以前出过好几档子事儿。 在广东组场治病时,一位听课的人当场就出现了高功态。他是专营汽车零配件的个体户,生意不错。可自从听了C先生的课,生意不做了,光着脚丫子东奔西跑,说他奉了老师的旨意要杀光所有的生意人,掏出他们的黑心肝做熟肉上市。终于有一天,他砍了他做生意时的一个搭档,被公安局抓起来了。 在黑龙江出现了这样一回麻烦事。一个退休干部在听C先生讲课时当场就出现了高功态,有了透视功能。从此,他整天忙着给别人看病。在马路上遇到陌生人也紧追不舍,非说人家得了什么什么病,要给人家治。当地报纸誉他为“气功雷锋”,名声大振。谁知不久之后,“气功雷锋”竟卧轨自杀了。他留下的遗嘱说:“为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我要继续提高我的功力。我已经接到了上天的通知,让我去天上参加一个高功集训班。我准备乘天梯走,你们就不要送了……” 我不知道“气功雷锋”什么时侯毕业回来。他要是回来,我一定投靠到他的门下。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倒没关系,反正我们不能负什么法律责任,就怕不大、不小、中不溜的事,它象狗皮膏药,贴上就拿不下来。 有个快五十的女人,学习了我们的功法,开了天目。看她的样子,我知道她走火入魔了,就是用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她的丈夫是工程师,工程师找到C先生,指责我们使他爱人精神分裂。他说,自从学了气功之后,她不让他近她身,说丈夫已经被替换过了,现在的丈夫是狐狸精变的,同床是为了偷她的气。 不得已,我和C先生到了她家。C先生用宇宙语问,那女人用宇宙语答,双方谈了三十多分钟。C先生对她丈夫无可奈何地说:“没办法,你妻子坚持说你不是原装的,是冒充名牌的伪劣商品。” 她丈夫急了,拿出了户口簿、身份证、工作证、会员证,还有好几本相册,气急败坏地说:“这些都能证明我还是原来的我,我是货真价实的原装货,怎么会是假冒商品呢?再说,两个孩子都证明我是他们的爸爸,难道孩子也不是原装的?” C先生被工程师缠得没办法,白送了他一道符,其实就是一张黄裱纸。别小看一道符,能卖二百多块呢!工程师按C先生的嘱咐,把黄符悄悄地放到他老婆的褥子下,要是七七四十九天不被她发现,她的病就好了。 当天晚上,她怎么也睡不着,说褥子上有针,刺得她心痛。她丈夫哄她也没用。她把床上的被子、床单、褥子抖落个干净,黄符被发现了。这一下子不得了,她抄起一把剪子捅进了丈夫的肚皮。她说狐狸精偷气不成,就用符来害她。 绝望的情绪支配了工程师,他提出了离婚。我们听说法院没批准,等那女人的病好之后再议。 唉,练气功练到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地步,真称得上是“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我劝过C先生,这种缺德的事做得太多怕没好报应。他说:“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我是学医的,我知道,气功出偏差的多是本人或家族有精神病史,有精神病你还学气功,自找不痛快!不能因为个别人就否定了气功呀!” C先生的讲演出现了我意想不到的高潮。那个躺在担架上的病人居然坐了起来,下了担架,在家属的搀扶下走上了主席台。他的女儿说,爸爸患老年综合症已经卧床三个月了,没想到他今天下了担架。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人们都说,三十五元一张门票的钱没白花,今天受了功,一辈子受用不尽。谁知道好景不长,三天后,老人死了。原来,老人从担架翻身而起,不过是场回光返照。 C先生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宣布:“为了巩固学习成果,现在出售信息石。这些信息石集日精月华于一身,经过了我用七七四十九天的发功,现在有很强的信息,和生产原子弹的铀的能量差不多。把它放在家里,能保证全家吉祥,祛病延年。只有五百块,价格优惠,无效退货,售完为止。” 人们蜂拥而至,五百块信息石一抢而光。大块的每块一百元,小块的三十元。仅此一项,我们就收入了二万五千元。 什么信息石,全是普通的鹅卵石,捡回来,用水洗干净,我们朝上面吹口气,就成了他们顶礼膜拜的宝贝。 四 张香玉一出事,C先生带领我们离开了北京。 我们这个以C先生为首的气功团阵容强大,走到什么地方都能打开码头。小张是著名的轻功大师,他体重一百五十斤,却能踩在空火柴盒上,他经常在电视晚会露面,他的拿手好戏是在日光灯管上套两个纸版做的环,就象体操的吊环一样,他双手握住纸版环,脚却能够离地做各种体操动作,表演完后白纸和日光灯都完好如初。他说,他作轻功,能使体重减轻到原体重的十分之一。 小张的成功瞒得住亿万观众的眼睛,却瞒不过C先生。C先生告诉我,小张的成功完全是建筑在人们误区。人们总以为,象纸、玻璃、气球、火柴、灯管这一类易碎物质禁不住重压,所以当小张踩在气球上或吊在纸环上时,人们以为他真的是体重变轻了。其实在一定条件下(如轻拿轻放),这些东西是完全能够承受一个人的体重的。但C先生从不点破。C先生说:“贼见贼一哈腰,不能砸了人家的饭碗,这是江湖的规矩。” 还有一个绰号李大侠的电气功大师。他敢让二百二十伏的电流通过自己的身体,他的拿手好戏是电气功开天目。他的一只手与二百二十伏电源相接,另一只手去摸受功者的脑门。受功者会感到被他触摸的地方有过电感,麻酥酥的。他开一个天目,收费八十元。五分钟开一个,一天他能挣多少钱! C先生也看穿了他的把戏。原来,任何人只要受过一段通电训练,身体都能承受二百二十伏电流的顺利通过。电流在一毫安到五毫安之间对人体不会有任何危险。李大侠表演时的电流强度是零点四到三毫安之间,所以他才一根毫毛也没掉。只是,一般人处于对电的恐惧,不敢“以身试电”,电气功才变得如此神秘。 李大侠的电气功不仅在国内赢得了满堂彩,还应邀到香港、日本、澳大利亚表演过。他现在在匈牙利开了一家电气功治疗所,生意很兴隆。看来,傻冒不仅中国有,外国也不少。人类一遇到生老病死的考验,真理往往就让位给愚昧。 还有一位就是我甘露萍。我原本无一技之长,C先生怕我长此以往在气功界混不下去,就教我一手绝活儿。 他打开电扇,放到最高档。只见他运气丹田,再把丹田一口气运到右手食指。他猛地把食指插进扇叶之间。飞速旋转的扇叶刹那时就停住了。他抽出手指,扇叶重又转动起来。他让我看他的手指,一点也没破。真神了! 我吓得直摇头:“你想让我把十个手指头切下来呀?我死也不学。” 他笑着说。“我保证你不用一个小时就学会。最主要的是勇敢,动作越干净利落,手指就越安全。其实,扇叶越靠近圆心,切力就越小。只要你把手指插到扇叶靠近圆心的部位,什么事也没有。” 在他的鼓励下,我从低速开始练习,果然一下子就止住了电扇。然后再练中速,最后练高速。不一会儿,我的手指就敢在扇叶间进进出出了。 C先生说,严格地说,这属于杂技,不属于气功。但杂技、魔术与气功本来就是水乳交融,互相取长补短。他要求我一定要摆好运气的姿势,这样才能加深观众的印象。我就凭这手绝活,获得了“铁指功”的雅号。 谁能想到,我们这个气功团竟然发生了一场火并。 那是在长春,因为分赃不均,轻气功大师小张和电气功大师李大侠联手反对C先生,企图迫使C先生交出三万元钱。 这可把C先生惹火了,他作起法来。 在旅馆的小会议室,他点上了九对大红蜡烛,中间供着元始天尊的画像。我们几个分列在他的两旁。他说了一通宇宙语,唱了一阵宇宙歌。 这时,小张和李大侠闻讯想进来,被我阻拦在门外。 C先生在屋里来回转,一会儿象拉风箱,一会儿象抡大锤。用了一个时辰,他说:“钉子已经打好了,一头尖一头平,现在,我把这根钉子从小张的左边太阳穴钉进去,让钉子尖从他右面的太阳穴出来!” 他大叫一声,钉进了钉子。当然,这一切只有我们气功高手才看得见。 接着,他如法炮制,给李大侠也钉了钉子。 两个小时之后,住在街对面旅馆的小张捂着脑袋来了,他一进门,就给盘腿打坐的C先生磕头,说: “我头疼,我头疼呀!求求老师快救我,我头疼得受不了啦!” “一根半尺多长的天钉横穿过你的脑袋,你能不疼吗?” “求老师把钉子取出来吧!” “我倒想给你取出来,可元始天尊不同意,他老人家说了,欺师灭祖必须受到惩罚!” 突然,小张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我替小张求情,C先生说: “那好吧,我就饶了你这回,你去把姓李的找来,你们俩一块儿悔过自新,元始天尊才会对你们从轻发落。” 小张领着李大侠一块儿跪下给C先生低头认罪。C先生用宇宙语同元始天尊商量了好一阵子,说:“元始天尊念你们两人初犯,就饶了你们。” 说着,他伸出手,作了一个拔钉子的姿势。说也怪,小张的头立刻就不疼了,李大侠说他还有点晕。C先生说,那是因为钉在他脑袋里的那根钉子有锈,发生了局部感染。 这事情我至今想不通,难道C先生真的把钉子钉进了对手的脑袋? 跟气功师生活在一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每天都有。 那是在西安国际气功交流会上,C先生和五六位大师级的气功高手在饭店花园里喝茶聊天。一位从江西来的气功大师看着自己的左手心发呆。C先生问他,你看什么?这位气功大师指着手心说:“我看电视呢!你看,这女的跳舞跳得多棒!” 我朝他手心一看,什么都没有。可他硬说手心是电视机。 C先生微微一笑,也伸出手说:“老兄,你那屏幕太小,才十四英寸,你看我的,二十一遥,全频道。” C先生专注地看自己的手心,边看边说:“这台没意思,我换个频道吧。你瞧,京剧《武松打虎》,这工夫,多棒!” 江西的把头扭过来,看了C先生的手心一眼,说:“你那台是比这台清楚点。” 这不是一对神经病吗?第三个人走过来,他是从安徽来的老头。他双手展开,笑眯眯地说:“你们俩的功夫都够高的。你看我,左手这台是三十六英寸,右手这台是七十二英寸,能直收卫星,净是外国台。” 你敢说你没看见吗?谁要是说根本没看见手心里有电视,谁就等于宣布他的道行低,没有进入高功态。所以你有十四英寸的,我就有二十一遥,那位就有三十六英寸和七十二英寸的,一个比一个功夫高。这叫天外有天,能人之外有能人。 别看大气功师们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暗中都互相提防。C先生说,和同道人在一起,最要紧的是保护自己不受对方伤害,要封闭住全身的主要穴位和气道,防止对方暗中盗气。对方要是仅仅暗中盗气还算客气,最怕他把病气移入你的身体。他们之间斗法,每分钟都在悄悄进行,你拍我肩膀一下,我朝你吐口唾沫,都是斗法,比拳击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拳还厉害。 C先生说:“别看那个安徽老头说他手里有七十二英寸电视,可你看见没有,他一见面就给我跪下来了。他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太上老君家里的一只老鼠罢了,还敢和我斗法!” 我赶快应声说道:“是,我看见他给你下跪了。”连我也不明白,什么时侯看见安徽老头给C先生跪下过。可不这么说,就显不出我有高功态。再说,那个安徽老头也实在可恶,他竟想占我的便宜。 那是在光明旅社,一天晚上,他悄悄溜进了我的房间。我坐在床上打座,没理他。他开门见山地说:“甘露萍,我教你练功吧。这是大勇的密宗功法,你师傅可不会这个。” 我知道他没憋好屁,逗他说:“怎么练呀?” “这个般若功,要男女一块练。” 国际气功交流会散会后,我把受了老白毛的欺侮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C先生。他咬牙切齿地说:“没想到,太上老君的一只老鼠也敢到观音菩萨的甘露瓶里泡泡。瞧我的,一定给你出口恶气。” 一天凌晨三点,他在他的屋里燃香作法。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陪他。我的职责是看功,就是在他入静之后不允许任何人或者小动物挨近他,更不能冲撞他。要是冲撞了,他出壳的灵魂就不容易回来,他就会变成一个呆子、傻子。 他盘腿而坐,足足有两个小时。 快天亮时,他的魂儿回来了。他收了功,对我说:“刚才我作的是千里追魂功。我追上了他,这老鼠坐的是波音七三七,正在半空中呢。我上去就给了他几个大嘴巴,打得他鼻孔冒血。他服了,交出了从你身上采走的阴气,保证以后老老实实,再不乱说乱动。” 我说:“您干脆把他从飞机上扔下去摔死算了!” “挨,犯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嘛!再说,老鼠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你知道吗,地球上所有的动物死绝了,剩下的一种就是老鼠,把他从你身上采走的阴气要回来就是咱们的胜利。得,我把阴气给你送回瓶里去吧。”说着他就对我动起手脚。 五 C先生病了。可能是他千里追魂,与太上老君的老鼠在波音七三七上打了一架,耗费了许多神力,回来后又忙不迭地把阴气送回我的瓶里,受了凉。他高烧不退,不思饮食,人明显瘦了许多。 奇怪的是C先生严禁我们把他生病的情况告诉别人,更不允许我们送他去医院。 一个气功大师得了病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是轻气功师小张聪明,他告诉我:“这个道理很简单。气功爱好者知道了,还能相信你是神仙转世吗?医生给人能治病,他自己也会生病,这并不影响他的威信。气功大师要是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也得象凡人那样打针吃药,那他还有什么神力可言?所以,师傅不让你们去找医生,那是怕你们砸了他的饭碗呀!” 我恍然大悟。都说气功师挣钱容易,可谁知道有病不敢上医院这份罪呢!真是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干哪一行也不容易。 C先生在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人面前也硬撑着不吃药。我只好用跟他学会的“神仙一把抓”给他治病。“神仙一把抓”简单易学,用手把病人的病气从体内抓出来,往地上一扔就行,扔时用点劲,你要住在六楼,劲小了,病气扔在了五楼,五楼的人就得病。所以劲儿要大,要让病气入地三米。这个动作,要是住二十几层的楼房完成起来就得花大力气,要让病气穿越二十几层的楼房再入地三米,不用劲行吗? 好在C先生住的是二层,我稍微用点力就行了。我的忠诚使C先生感动。他拉住我的手,轻声说:“别‘神仙一把抓’了。我都抓不出来,你还能抓出来。去,上药店买药,药单子我写好了。记住,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三天后,他的病好了。他绝口不提吃药的事,表扬我“神仙一把抓”的功夫好,把他的病气抓出来了。 C先生拖着病体把我们带到了参阳市。 在参阳,发生了一场触目惊心的气功战。 事情的起因是工商、税务、卫生部门阻止我们在参阳组场治病,因为我们提供不出行医执照和授课许可证。李大侠在参阳朋友多,他的一个师弟开了一个气功诊所,有营业执照。经李大侠撮合,C先生和气功诊所的所长汤灵达成了协议,C先生用气功诊所的营业执照组场治病,双方三七分成,C先生拿七成,气功诊所拿三成。 谁知,偏生不测。气功诊所的汤灵也是个气功师,又是八卦掌的传人。他找到我们下塌的旅馆,跟C先生说,他师父不同意三七开,要求五五分成。 C先生说:“请问,你师父尊姓大名?” “我师父是八卦掌鼻祖董海川。” 我咂了一下舌头,好嘛,连死人也说话了,还是董海川!董海川的大名几百年来在江湖上倍受尊崇。他是河北文安县朱家坞人,是道光年间的英雄人物。他年轻时拜清虚道长为师,学了真功夫。后来他投奔了洪秀全,与清朝结为死敌。为了刺杀皇帝,他忍痛阉割了阳具,混入亲王府当差,想寻机再混入大内,去取皇帝的脑袋。可惜,他一直没得到机会,壮志未酬,于光绪八年忧愤而死。董海川虽然死了,他创立的八卦掌却广泛流传于人间。自称是董海川正宗八卦掌传人的一代接一代,至今不衰,不想在参阳也遇到了他的传人。 我说:“是董海川老师亲自对你说的?” “当然,我们师徒经常见面。大事都要向师父请示。” C先生说:“既然是董海川说了话,我们研究研究再答复你吧。” 分手时,汤灵留下一小筐鸭梨。 我刚伸手去拿梨,被C先生叫住了:“别动。你们记住,这是信息梨,有董海川的信息,谁吃了谁的功就破了。” 我吓得缩回了手。 “甘露萍,你把梨拎到厕所去,小心,手别碰到梨。你在上面撒泡尿,然后再把它拎回来。” 往梨上撒尿在我还是头一回,挺费事。我把撒了尿的梨筐拎回来,放到地上,发出一阵尿骚味儿,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C先生冷笑了一声,说:“哼,跟我玩这套,你还差得远。甘露萍,你立了功,破了梨的信息。现在你们愿意拿梨,可以随便拿了。” 妈呀!刚才干干净净的梨不让碰,现在泼了一层尿,谁还愿意动它,连我都嫌自己的尿脏。 C先生双盘而坐,运了一回气,冲着地上的尿梨厉声说:“清虚道长,你上前答话。” 真是怪,轻气功师小张“扑通”一声给C先生跪下,口称“清虚道人叩见吾师元始天尊大人。”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这是附体。对暗示特别敏感的人,在神秘气氛的刺激下易于产生附体体验,医学上管这叫自我意识障碍。小张就是那种对暗示能产生过敏反应的人。上次,C先生钉钉子,李大侠就没什么反应,可小张却疼得死去活来。 “你徒弟董海川要和我五五分成的事,你可知道?” “贫道实在不知。” “好你个欺师灭祖的清虚,你徒弟犯了如此大错你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别说是三七分成,我就是一分也不给他,你们也不应该和我斗法。子不教,父之过。甘露萍!” 我上前一步:“在!” “你左右开弓,打清虚十个嘴巴。他左脸上趴着一条曲蛇,右脸趴着一条蜈蚣,你给我把它们抽下来!” 我不敢怠慢。慢一点,说不定我的左脸上也趴着一条曲蛇,右脸上趴着条蜈蚣,我也得挨十个大嘴巴。 小张的脸让我抽得一阵红一阵白,可他一点也不反抗。事后,我问他疼不疼,他竟然说根本记不起有这回事。 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汤灵的耳朵里。我怀疑是李大侠里通外国,把这事儿捅给了他师弟。 这一下炸了窝。汤灵手下有好几十号人,他们认为C先生侮辱了他们的祖宗,挥舞刀叉浩浩荡荡地扑向了我们的旅馆,两个袒胸赤膊的青年各举着一个白色的灵幡在队前开道。一个灵幡上写着“清虚道长牌位”,另一个灵幡上写着“八卦掌开山鼻祖董海川在此”。好家伙,整个一个玩命的架势。 等我们知道时,旅馆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我心里埋怨C先生:“你的遥视遥听功夫哪里去了,这么重要的情况你竟然事先一点察觉都没有。” C先生急得直冒汗。他到底是个文化人,怎干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行当。 没办法,我们只好束手待毙。汤灵让人把C先生五花大绑起来,恶狠狠地说:“你给我跪下,把灵幡拿过来。” 清虚道长和董海川的灵幡支靠在桌子上。汤灵命C先生给灵幡磕头请罪,C先生乖乖照办了。我赞成,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哼,你竟敢自称是元始天尊转世,你的威风哪去了?” C先生一言不发。汤灵把轻气功师小张拽出来。 “你也不是好东西,装神弄鬼,竟敢自称清虚道长附体。你要是听我的,今天就饶你一刀。” 小张嗫懦地说:“好说,好说。” “你照着你老师的脑袋,撒一泡尿,就在这里撒,我保你从这屋里走出去,不照办,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年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小张当众照准了C先生的脑袋就是一泡尿。这一招太狠毒了,因为它破了C先生修行多年的功法。据说,百会穴淋了尿之后,气就脏了,气一脏就失去了魔力。 事情要是到这儿就结束,还属于气功师斗法,谁也不需要负什么刑事责任。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就是举灵幡那个汉子,他上前一脚踢倒C先生,抄起练武用的钢叉照着C先生的屁股猛插两下,C先生当场就昏死过去。 汤灵见差点出了人命,也慌了手脚。他鸣金收兵,把队伍撤出去。临走,他对我说:“这事咱们还是私了吧。你们骂我老师的事情一笔勾销,咱们两家不能为了死人而伤和气。只要你们不报案,咱们都让一步,来个四六分成,你们拿六,我们拿四。你们要报案,我们也不怕,就算你们是强龙,也压不过我们地头蛇。” 李大侠来了劲儿,他说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汤灵,无论如何要报钢叉之仇。这小子,是坐山观虎斗,搞左右平衡。C先生高瞻远瞩,他断然地说:“当前,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现在,我决定,连夜撤出参阳,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我们离开参阳的当天,电视新闻里播出了萨达姆从科威特撤军的消息。 六 C先生负了伤。我受命于危难之间,成了气功团的灵魂。 无论走到哪儿,我都能在开场三分钟后把全场镇住,那就是表演我的铁指功。每当我把手指伸进高速旋转的扇叶,台下都是一片惊叹声。 我对中国气功界的贡献就是发明了宇宙流巡回医疗队。 宇宙流,原是围棋上的术语,是一种布局方法。我发现这个名子很容易让人产生对UFO、外星人、宇宙射线、天神的联想和暗示,和宇宙语,宇宙歌更是一拍即合。利用宇宙流给人治病会比利用气功给人治病有更大的号召力。我的主意受到C先生的赞赏,他说这个主意很好,地球上的规章制度还管得了宇宙流吗?这回连行医执照也用不着了。 消息传出后,来应诊的真不少。我学习了张香玉的经验,采用集体治疗的办法,每场人数不限,有多少算多少。 宇宙流治疗只能在有星星的晚上进行。 我命令病人站在旷野当中,仰起脖子看星星,东南西北中所有方向的星星都要看到,这样才能接受到尽可能多的宇宙流。看上半个小时后,人就会脖子酸、脑袋昏。这时我让他们闭目入静,由我唱宇宙歌。 不到一小时,这些人就被我折腾得头昏脑胀、神魂颠倒、六神无主了。 我猜,这时侯他们巴不得回家赶快躺下。我发给病人每人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着“宇宙人某号”。我说:“现在收功。你们回去后,要把床上的床单、枕头换上刚洗过的,上面有一点不干净的东西就不灵了。注意,要留出一个枕头,一床褥子,给宇宙人睡。你睡床里,床外留给外星人,也就是宇宙人。在你睡熟之时他会给你发功、按摩、传电,他让你干什么,你就照他的话去做。注意,屋里不能有别人,丈夫(老婆)、孩子都不行,床上只有你一个人,你不要睁眼看,外星人长相难看,他会吓着你。” 一个患神经官能症的寡妇说:“半夜里,我听见床单悉悉的响,屋里有男人喘气的声音。我不敢睁眼看,但我能感觉到一个男人紧挨我躺下了。我起初紧张得喘不出气来,怕他耍流氓。渐渐地,我放松了,浑身象泡在温水里,舒服极了。他伸出手,轻轻地给我按摩,先按摩胸部,后按摩大腿,全身都摸到了。他的温柔和体贴消除了我对他的恐惧。我悄悄地睁开眼睛看他,原来是个漂亮的小伙子,黄头发,蓝眼睛,大鼻子,象美国人。没想到宇宙人比地球人还漂亮。我要是能永远把他留在身边该多好呀!可惜,鸡刚一打鸣,他就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患大骨节病的中年男人说:“宇宙流治病就是管用。我骨节疼,没睡过一次好觉。可那天睡得不错。看星星看得我腰酸腿疼,回到家,给宇宙人铺好床,我就睡了。睡得迷迷糊糊时,我听见门轻轻一响,进来个人。我仔细一看,不是一个,是两个,象姐妹俩,长得天仙似的,皮白肉嫩。宇宙人比我们村的婆姨大方多了,人家根本不穿衣裳。那个个子高一点的,我越看越象我们村的小翠。小翠住我家房后头,我俩儿一块长大。有一天晚上,我看见小翠在小河里洗澡,没穿衣服。外星人跟她洗澡时一模一样。可惜,小翠得了大骨节病,头年死了。大夫,你说外星女子咋跟小翠一模一样呢?” C先生听了这两个病人的自述很有感慨地说:“真是信则灵呀!这两个病人在你的暗示下把心中的愿望化成了幻视幻听。那个寡妇多年想寻求一男人而不可得,你给他送去了一黄发碧眼的美男子。那个大骨节病的男人早就对小翠单相思,你成全了他的心愿。所以我认为,气功师对病人的贡献比医生大。医生只能治疗疾病,而我们能够给病人以精神的满足。而一个人只要心理上获得了成功感,许多疾病就不治而愈了。” 让我和C先生困惑不解的是有一起病例中外星人真的来了。 女病人三十多岁,患有不孕症。在北方乡镇,她称得上是出奇的漂亮。她丈夫是民办小学的教师,为了看住老婆,免受不三不四之徒的性骚扰,他下了不少功夫。那天,两口子挂了两个宇宙流门诊号。一个号三十元,两个就花了六十元。 我分给女的是“宇宙人六八四号”,分给男的是“宇宙人六八五号”。平时,两口子睡一张双人床,为了治病只好分开。女的先治,空出半边床留给宇宙人。屋里不能有外人,男的只好搬到学校去住。 女病人自述说:“大概是后半夜,宇宙人来了,象小偷似的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我按照甘大夫说的,他要怎么干就让他怎么干,随他的便。我也不敢睁眼看,怕看了就不灵了。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吧,宇宙人走了,我一摸床单,吓得哭了起来。” 民办小学教师说:“天亮时,我从学校回到家,一看床上乱七八糟的样子就知道出事了。她光着屁股在床上哭。我全明白了,逼她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她说不知道。她把你给她的那个纸牌给我说:‘大概就是他。’我说:‘就是那个代号六八四的宇宙人?他长得什么样子?’她说:‘我没敢睁眼睛看,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甘大夫,她让人给干了,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小学教师扬言要去公安局告“宇宙人六八四号”,我说:“你不要去告就不是好汉,我倒要看看公安局怎么把宇宙人六八四号缉拿归案。外星人乘UFO飞来飞去,公安局的吉普车追得上人家吗?” 听我这一说,小学教师也就没了脾气。我又说:“你们不就是为了要孩子吗?这回是老天爷成全了你们,让宇宙人借种给你们,这要是真怀上了孩子,生下的可是小外星人呀!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我这么一开导使他转怒为喜,高高兴兴地走了。三个月后,我们巡回医疗又路过这里,小学教师两口子拎着两瓶好酒专程来谢我们。原来,宇宙人只那么一次就给种上了,她怀了孕。两口子欢天喜地,就等着小外星人降生呢! 七 比外星人六八四号让地球妇女怀孕更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在洪县县城,我们听说张香玉传授自然中心功。人流纷纷拥向电影院,争购四十元一张的授功卡。 这真奇怪了。张香玉早被公安局抓起来。我亲眼在北京天坛公园祈年殿东南的柏树林看见近千人围着一棵古柏高举双手,口中哼着宇宙歌,为监狱里的张香玉祷告祝福,希望天神保佑张香玉平安归来。那场面真让人感动,在现实生活中,谁进了监狱之后还能享有这么崇高的威望,使仅仅见过她一面的人、甚至根本没见过面的人,为她祷告呢? 这棵柏树就是张香玉功夫的历史见证。一九八八年夏天,在这棵古柏前,张香玉和天神展开了空前激烈的大战。 事情起因于一个得了白血病的年轻姑娘,她在哥哥的陪同下找到了张香玉治病。张香玉对姑娘说:“你的病好治,就是你死去的父亲不同意给你治好。他是天神,不好对付。我为了给你治病,已经给他下了战表。明天中午,我和你父亲要有一场大厮杀。” 天坛公园里人神大战的消息吸引了众多的游客。张香玉来了,她穿黄戴黄,唱着宇宙歌奔跑,仿佛和一个隐形人打得难解难分。柏树林里的战斗又持续了一个小时,最后她在古柏前收了功。对前来观战的白血病姑娘说:“你父亲知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儿,我们和平谈判了,你给你父亲磕头吧!” 从此,这棵被张香玉命名为信息树的古柏就成了神树。每天到古柏前接功的不仅有退休工人、小脚老太太,还有高级工程师、博士生、国家干部,甚至还有在京的外国人。张香玉被收容审查后,这棵古柏简直就成了张香玉的化身,每天来朝拜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难道张香玉给放出来了?我和C先生买了两张授功卡进了电影院。主席台上,有个五十岁的男人唱着宇宙歌。他唱得不好,不时迸出几句河北梆子。 我问看场的一个小伙子,谁是张香玉? 他朝主席台一指:“唱宇宙歌的就是张香玉。” 我的妈!张香玉怎么变成了个大男人!有真就有假,自古就有真假美猴王,真假李逵。假的扮成真的需要一个条件,那就是长相要和真的一模一样。可眼前这位张香玉和真张香玉差得就太远了。奇怪的是,听众中没有谁怀疑他的身份,大概他们连真张香玉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散场后,我和C先生到后台找到假张香玉。我说:“请问师父贵姓?” “我是张香玉,你们有什么事?” “请问,你就是自然中心功创始人张香玉吗?” “就是我。” 我哈哈笑了一阵说:“我认识张香玉,她是女的,早在北京被收容审查了。你冒充她至少也得先变成女人才行。” 我以为我当场戳穿会把他吓一跳,没想到他也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道行太低。练功练到极境,根本就不存在是男身还是女身的问题,法身随意变化,今天我愿意是女,就现出个女形,明天我愿意是男的,就现出个男形。别说变男变女,想变什么就变什么,连孙猴子还有七十二变呢,何况我是大气功师!” 我伸了一下舌头,好厉害。 他又说:“北京公安局关押的是我的法身。那个法身早没用了,他们愿意关多少年就关多少年,枪毙了都没关系,我的灵魂早抽身而出。此刻你们看到的,就是我张香玉现在的法身。你们要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敢在江湖上自称是气功师吗?” 我哑巴了,不能不承认他就是张香玉。走出电影院,我问C先生,这家伙真是张香玉吗? C先生叹口气说:“他比张香玉厉害。这样的人咱们惹不起,他敢一刀把你杀了,然后说他杀的不是你,而是你的法身。走吧,躲他远点儿。” C先生可能被钢叉扎怕了,不愿意为争地盘和男法身起冲突,迅速地离开了洪县。 八 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这句话对我们气功界有独特的意义:东方不亮西方亮,吃完北边吃南边。要是象英国法国那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我们早就饿死了。 报纸上登了我的照片,发表了有关宇宙流治病的通讯。说实话,中国的气功热起来,全是报纸、电台、电视台煽火起来的。他们的功绩不可磨灭。记者、作家象上了发条似地一个比一个吹得欢,仿佛文章写得越玄,就越透着他们有学问。特别有趣的是他们能搬出许多科学名词和科学实验报告来证明气功是最尖端的科学,还能搜罗出不少治病成功的例子,证明我们大气功师确实身手不凡。读了这些文章,我是又感动又好笑,感动的是他们能笔下生花,敢向我们脸上贴金;好笑的是他们把我们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说得象真事一样,冒出一股股傻气。 我和一个记者交上了朋友。我问他:“记者什么都敢批评,为什么没有一个记者敢出来批评气功界呢?”他想了想说:“听说大气功师能意念伤人,只要嘴里念叨谁的名字,谁就受到伤害,轻者脑充血,重则无疾而终,死都查不出原因来。你想,谁敢批评你们?” 没想到气功会有如此威慑力,只有一个中年作家对此表示了忧虑。他认为:中华民族的集体意识中有“畏死”的情绪,每每遇到与生命有关的问题,就会显出整体盲目性。比如“文化大革命”中的鸡血疗法,流行得非常普遍。全国的大小医院门口每天都排着怀抱公鸡的人们,他们对把鸡血注入体内就能延年益寿的无稽之谈深信不疑,有不少人因血液中毒而死。再比如甩手疗法,也火了一阵子。还有前一阵子流行的红茶菌,连大科学家也乐此不疲。气功能久盛不衰,也是这个原因。中国人太追求长寿,所以也就上演了一幕又一幕的求延年益寿的闹剧,最终的结果是损害了健康,那些住在精神病院的走火入魔者就是见证。 真让这个家伙不幸而言中了,就在宇宙流疗法正火的时侯,出了一场“医疗事故”。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病人参加宇宙流治疗,她按照我的要求先是仰脖看星星,接受宇宙流的辐射,然后回家给外星人铺好干净被褥。我发给她的号码是“宇宙人六六六号”,我当时随手写下六六六,图的是六六顺,没想到这个六六顺后来变成了六六不顺。 病人回到家按照要求做好一切准备。当晚,她的丈夫去县城办事,就住在县招待所。第二天中午,她丈夫从县城回来,发现老婆死了。现场保护得很好,女人躺在床上,死得很安详,床上没有搏斗的痕迹,头发都整整齐齐。 现场发现了那张写有“宇宙人六六六号”的卡片。 她丈夫找到我,让我交出害死他老婆的宇宙人六六六号,他说,六六六是剧毒农药,肯定是宇宙人用六六六毒死了他老婆。他逼我交出宇宙人六六六,交不出来人,交罚款也行,开价就是两万块! 我要是说根本就没有宇宙人这码子事,就是有宇宙人,他们也不会听我调动。可这样一来,就等于承认以前的宇宙流治病全是骗局。我要是说确实有个六六六号宇宙人,我又上哪儿去把他缉拿归案呢?!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法身张香玉,就灵机一动说:“你老婆没有死,她跟宇宙人六六六号私奔了。她留在床上的尸体是她的法身,其实她还活着。你们夫妻感情不好,她和宇宙人私奔是对你的报复,你就认了吧。你再闹下去,小心六六六号回来和你算帐。” 也是在劫难逃,县公安局以杀人嫌疑犯把我拘留了。我坚持说,这顶多是医疗事故,我跟宇宙人六六六号交代得明明白白,让他精心治疗。谁想到他带着女人私奔了呢!不信你们把六六六号找来,我和他当面对证。 他们只审了我一堂就不审了,不知道是怕我意念伤人还是觉得我疯疯癫癫。 一个星期后,公安局把我无罪释放。刘科长对我说,死因查出来了,凶手也逮捕归案,就是她丈夫。原来,她丈夫早和别人私通,提出了离婚,可女方偏偏不离,于是他就萌发了杀机。那天晚上,他到县招待所包了房间住下,然后偷偷从窗户溜出去,赶回家里,趁妻子闭着眼睛等宇宙人之机,掐死了她。作案后,他整理好现场,又赶回县招待所。第二天中午,大摇大摆地回家,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可是,他再精明,也没逃过公安人员的眼睛。他留下的破绽太多,所以仅仅五天就破了案。 六六六号事件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在入狱期间,C先生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他抛下气功团,独自开溜。听说,他回了南方老家,盖了一所非常豪华的楼房,用去了几十万元。如今,他闭口不谈气功,办起了一个医疗保健品公司。他热心公益事业,赞助教育事业,享有良好的社会形象。我对他在憎恶中夹杂着几丝深深的眷恋,是他把我引入了奇异的气功王国,把一个盲流造就成了有一定知名度的气功大师,使我彻底摆脱了贫困。如今,我是个有钱的女人,只是缺少一个意中人。 李大侠不失时机地到了匈牙利。他走出国门,把气功带入东欧。我想,当他从匈牙利回国后,他的宇宙语一定夹杂着不少匈牙利语。 至今仍活跃在气功界的是轻功师小张。有了钱,他便发福,体重增加到一百六十斤。但他还继续表演他的轻功。他告诉我,他现在用的是双层气球,吹起来,观众在台下根本看不出是两个。但是,有一次出了麻烦,他刚踩上去,气球就爆炸了,弄得他下不来台。后来找原因,发现气球是假冒名牌,质量很差。他气愤地说: “这种冒牌货,真是害死人了!”〖编者按:本文是《当今黑道骗钱大曝光》的一章。〗原载《北京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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