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惊涛裂岸


作者:惊涛裂岸     整理日期:2013-06-02 11:19:52


  惊涛裂岸
  
  
  ——九江长江大决口封堵纪实
  
  葛逊
  “1998年夏天/长江疯了/赶着鱼儿在街巷游戏/举着船儿滑过树尖/狂涛举上了鸟翅/恶浪打湿了云片/……”
  站在九江浔阳楼上远望,封航了的长江中除了水还是水。
  满世界都是水。
  历经四百年沧桑的锁江楼塔,如同一位历史的老人,面对长江中一直上涨超过历史最高水位的大洪水,满腹忧患,满眼恐慌……
  8月7日中午,被洪水折腾了50多天的九江人正在午休。谁也想不到,一场特大险情,正在悄悄降临。
  13时40分,长江大堤九江段4至5号闸口之间出现泡泉,突发大管涌,随之塌陷溃决,滔滔江水从决口处泄出,涌向西郊,直扑城区。九江告急!
  惊涛裂岸。
  大堤在抖动。
  大地在震颤。
  
  一
  长江城防大堤4号5号闸口之间的溃决,始作俑者是毒蛇一样凶狠的泡泉。潜伏在几十米深的堤脚下的泡泉,悄悄地把堤坝的根基一点一点地掏空,却让人难以察觉。事后查证,在4、5号闸口大堤上下,一直有人负责巡堤,地方分管巡堤的人员昼夜值班,十分辛苦。大堤下百米开外就驻守着来自浙江金华的步兵某师炮团反坦克连。这个师在10多年前以最早开展培养两用人才活动闻名全军。反坦克连连长贺德华和指导员胡维君都深知抗洪无小事。在九江市防汛抗旱指挥部与南京军区驻九江抗洪抢险指挥部、江西省军区抗洪抢险指挥协调小组作出抗洪期间地方负责查险、部队负责抢险的明确规定后,依然多了一个心眼,每天安排由干部带队四人一组一小时巡查一遍。
  决口的当天中午,天上骄阳似火,江上风平浪静。
  13时许,胡维君像往常一样,带领刘意、刘松波、徐俊三名战士上堤巡查。七、八分钟后,他们巡至4号闸口至5号闸口之间,发现了一个直径约为3至5厘米的泡泉,涌出的水已经发浑,凭着十多天来在实践中学到的泡泉知识和抢险经验,胡维君凭直觉感到这可能是一个险情。
  胡维君抓起电话就向在连队蹲点的团副参谋长王耀报告。接着,又向守护这一堤段的责任单位九江市水泥造船厂防洪办公室罗主任报告。消息很快逐级传到了河西指挥部、市防汛抗旱指挥部和九江军分区作战值班室。在军分区作战值班室值班员周才权记录的当天值班日志上记载:市防总电话:4—5号闸口出现重大险情,13:10分发现泡泉和混水,13:20时发生塌陷决口。
  13:35分,九江军分区政委马永祥大校和动员科长邓新生乘车奔赴4至5号闸口之间。13:36分,市防总通知驻守在大堤附近的步兵某师炮团350人火速前往抢险。
  13:45分,邓新生自现场打回电话,报告缺口发展到5米。14:15分,任江西省军区赴九江抗洪抢险部队指挥协调小组组长的省军区副司令员季崇武少将和南京军区司令部军训部副部长王平大校赶到军分区作战值班室。3分钟后,军分区司令员吕录庭大校和王平赶往险情现场。此时,决口现场已有部队官兵和民兵900余人,正在与汹涌而下的洪水作殊死的拼搏。
  最早赶到险情现场的是王耀和贺德华带领的炮团反坦克连70名官兵。他们到达的时间是13:13分。一直在蓄势整装待发的官兵们,从驻地民房赶到出事地点,仅用了3分钟。
  
  驻扎在九江市农业学校的炮团指挥所接到九江军分区作战值班室电话命令后,团长洪永生和政委王申东当即碰头,决定洪永生带领机关人员火速赶往险情现场,察看险情,计划区分各分队任务;王申东和团参谋长金建国带机动分队两个营400人紧随其后。13时50分,炮团官兵上来了。此时,泡泉正在扩大,逐步形成管涌。洪永生指挥部队迅速展开抢险,一营和二营的四连、六连从4号闸口装运土石袋向进水口外侧:的长江边填堵漏洞,王申东带领5连党员突击队跃入长江和反坦克连堵泡泉人员一起展开填堵排险。13时58分左右,堤坝进水口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投入的沙石袋一下子就被激流卷入堤外,为防止发生意外,王申东被迫命令水中堵口分队撤离上堤。就在这一瞬间,大堤中央突然下沉,出现了一个直径1.5米左右的大洞,洪水咆哮着从洞口向外喷涌。紧接着如雷鸣般一声巨响,长江大堤混凝土防洪墙轰然断裂,正站在水泥堤坝上指挥部队抢险的王申东脚踏下沉的水泥墙沿用力一跃,左脚跨上了东侧大堤,右腿被断裂的水泥墙刮出了一个长约14厘米的大口子,鲜血直流。卫生员赶来简单包扎后,他又站起来投入抢险战斗。
  决口越撕越大,情况万分危急。这个最初仅3米左右的决口,由于长江水位与市面落差高达6至7米,洪水倾泻而下,如脱缰的野马群嘶鸣着直向城区扑去。
  
  二
  中午1时40分,代市长刘积福接到市防总的紧急电话:“在巨大的水压下,城防堤第四号至第五号问之间出现决口……”。
  “决口!”,刘积福听到这两个字,犹如炸雷轰顶。城防堤决口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1954年特大洪水,九江城区在洪水中浸泡了整整3个月。如今,决口处水位比城区高出3米多,一旦控制不住,千年古城将变成一片汪洋。
  决口,迅速惊动了党中央、国务院和江西省、省政府领导,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副总理温家宝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堵住决口,要什么物资给什么物资。全国政协副主席毛致用也及时赶往现场。江西省委书记舒惠国、省长舒圣佑在赶往九江的途中指挥抢险,省委常委马世昌、彭昆生紧急部署指挥构筑第二、第三道防线并调运物资运往决口,坐镇省防总的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黄智权、副省长孙用和也电话指挥并紧急调运抢险物资援助九江。刘积福立即乘车直往出事地点冲去。不到10分钟,汹涌的洪水迎车而来,路被切断,刘积福拉开车门,赶着齐胸深的洪水爬上大堤。这时城防副总指挥、九江军分区政委马永祥已早几分钟赶到险段。对于刘积福和马永祥来说,一个是全市防汛总指挥长,一个是城防指挥员,共同的使命感使他们在决口这一特殊战场上形成指挥核心。刘积福握着马永祥的手说:“在这生死决战时刻,你我生死与共!”
  此时,南京军区司令部作战值班室已接到江西省军区关于九江长江大堤决口的报告。陈炳德司令员和方祖歧政委立即坐镇军区作战值班室。一道道指令通过电波从南京传来。陈司令员在与江西省军区副司令员季崇武直接通话中作了三点指示:
  一、不惜一切代价封堵决口,沉船,用推车机和载重卡车;
  二、进一步加快备料,保障抢险;
  三、水势小的时候,筑人墙打桩,尽量把水堵住。
  陈司令员、方政委的三点指示直接传到了决口处。
  “沉船!”曾有过11年戎马生涯的刘积福果断地大吼一声。决战,容不得半点迟疑。
  马永祥立即表示支持。随同前往的动员科长邓新生用喇叭命令停在江中的两条船向决口靠拢,却不见反应。说时迟,那时快,炮团4名水性特好的干部“扑通扑通”跳下水,游到江中,以军人的命令“逮”住一条铁壳船和一条水泥船。他们将两条船用揽绳拴在一起,横向驶向决口处,无奈,刚接近决口,洪水卷起的巨大漩涡即刻将船旋转90度。洪魔张开血盆大口像吸面条一样将两条船吞噬,铁壳船栽倒在20多米远的堤脚下,水泥船则轰隆一声巨响,撞在堤外30多米远的一座二层楼房上。
  6米,12米,20米,40米……决口还在继续扩大,险情还在不断加剧,洪水已像猛兽一样疯狂地追赶着紧急转移的人们。
  “马政委,看来我们必须立即从江面上调用载满货物的大船来堵。”刘积福异常冷静地分析失利的原因。
  这时,江面上驶来一艘042号快艇,他们立即调用快艇迅速向下游急驰。他们先是发现一艘大油轮。不行,油轮一旦出事,就会酿成大灾难。这时,马永祥在前方发现了一条大煤驳。“快快快,靠过去。”刘积福大喊起来。快艇很快靠上煤驳。这是一艘武汉长江轮船公司的长75米,装有100吨煤炭的大家伙,堵口正好合适。刘积福跳上去,找到船长,船长却面有难色。情况万分危急,刘积福返回快艇问道:“你们谁会驾驶大船?”这时,港监局长助理刘晓平介绍说:“我们局长陈纪如,有30年船舶驾驶经验,取得一级驾驶资格。”
  “好,陈局长,现在,我任命你为这几条船的指挥长。”刘积福当机立断。
  “是!”陈纪如没有推辞。
  “我是港监局局长,现在,抗洪压倒一切,我命令你把船开到上游决口处,沉船堵口!”陈纪如开始履行沉船堵口指挥长的神圣职责。
  “时间就是胜利,堵口刻不容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防洪法》有关规定,紧急状态下,防汛指挥机构有权调用物资、设备。交通运输工具和人力。”马政委的语言极为严厉。
  刘积福脸色凝重地拍着胸脯告诉船长:“我是九江市代市长,你们的一切损失,我们负责赔偿。”
  “那好,我们服从,坚决配合你们的行动。不过,要堵,就要堵住。我这船恐怕动力不足……”
  陈纪如感到船长言之有理,马上召来两条动力船。一条是湖北襄阳的“鄂襄阳012号”,一条是四川奉节的“奉港501号”。为了九江40多万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为了京九铁路的畅通,来自三省三地的船将共同完成一次抗洪史上的壮举。
  15时15分,刘积福、马永祥、陈纪如全部登上煤驳,立即召集3条船船长会议,研究具体实施方案。
  这是一次简短而庄严的会议,大难临头,每个人却表现出惊人的清醒。在综合分析了堤情、流态、水深和驳船吃水等因素后,大家认为驳船前行速度太快,很可能造成船翻人亡,还会把决口撞得更大;速度太慢,急流会将驳船调头,就像前两艘船只一样,顺决口而下。这两种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所以大家一致认为,一定要控制驳船横移堵口的速度。5分钟的会议,形成了施堵方案:两条动力船分别在驳船首尾,起牵引和制肘作用,驳船在溃决的上方30米抛首锚,控制驳船下淌的速度。两条动力船则分绑首锚和尾锚,构成“[”形,将驳船恰到好处地横顶向决口。
  刘积福认为这个方案既大胆又科学,当即批准,并画好一张堵口示意图交给陈纪如:“陈局长,你们是水上专家,成败在此一举。相信一定能坚决完成任务!”说完,又叮嘱船长:“你们的行动,将为世人关注,务必听从陈局长的指挥,确保沉船万无一失。”
  受命于危难之际,今年53岁的陈纪如已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1967年,他从武汉交通科技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上海轮船公司,干了8年的轮船驾驶员,在长江中犁浪,在大海中闯过万顷波涛。今天,他要经历一场惊天动地人与自然的抗衡,在长江九江大堤上展开决战,纵然粉身碎骨,他也要勇敢地向前冲击。按照部署,大家迅速分头行动。刘积福、马永祥上46号艇指挥,陈纪如、刘晓平、黄国芳等九江港监局干部登上“奉港501号”指挥。15时25分,“甲驳21025”开始起锚,501和012号开始编队。历时10分,整个编队鸣笛向决口处开进。
  半小时后,编队在决口上游30米处抛锚。刘积福用高音喇叭反复喊叫:“大家配合好,一定要一举成功!”
  30米,20米,15米,驳船如钢铁“巨鲸”一米一米地向决口处逼近,洪魔更加发疯似地对“巨鲸”挤压。首尾两条拖船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配合行动。
  10米,8米,5米,3米……,16时40分,钢铁“巨鲸”终于将洪魔镇服,稳稳实实地横戈在决口处,站在船头的黄国芳立即报告:“决口处水流减缓,水量减少。”
  “九江有救了!”大堤上响起的掌声压过洪涛。
  刘积福激动万分:“陈局长,你这个沉船指挥长立了大功,你们港监局立了大功,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和全市人民感谢你们。”
  焊割突击队迅速氧割,煤驳缓缓下沉。
  局势立即扭转,人心恢复平静。长江干堤决口有望堵住,坚定了军民战胜洪魔的信心。
  洪魔的咽喉被卡住,决口的大水顿时减小了许多。原来下泻的洪水已涨到堤下的二楼门框,很快回落到一楼的楼项。
  雷鸣般的掌声在大堤上响起。这是人们以朴素的方式自发向“21025煤驳”沉船和沉船者致敬!”
  奉港501号轮和鄂襄阳012轮相继在煤船的前方和后方与大堤的结合部下沉。九江县委副书记江际华奉命带队前来救援的5艘运送石料的驳船,也先后在煤船后方实施沉船。一艘艘驳船的钢铁之舰被氧割穿体,进水后沉入江底,嵌进在决口处,决口的洪水终于收敛起嚣张的气焰。
  牺牲又岂止在战场。
  在这场不动枪炮、不见硝烟的人与自然的生死大搏斗中,8艘船以壮烈的牺牲精神谱写了感天地、泣鬼神的抗天歌的序曲。这8艘沉船,是九江的“救命船”、“功臣船”。
  不见硝烟。
  胜见硝烟。
  
  三
  当天下午,九江长江大堤大决口的消息传到了中南海。获悉此事后,江主席亲自打电话给中央军委副主席张万年,指示及时调遣部队支援九江决口抢险。
  南京军区司令员陈炳德接到张副主席电话后,当即与方祖歧政委下达增兵九江的命令。同时,委派军区副司令员董万瑞中将带领一个精干的指挥小组迅即从南京乘坐军区的值班飞机飞赴九江,到现场坐镇指挥。
  一双双眼睛关注九江。
  一队队勇士奔赴九江。
  一车车物资驰援九江。
  水滔滔,车辚辚,十万火急兵车行。在大水入侵九江的时候,子弟兵正逆水而上,激流勇进。
  看到了增援的子弟兵,九江老百姓如同吃下了定心丸:有解放军在,九江不会沉没!
  就在长江大堤决口的1月7日下午4时,一个来自中南海的长途电话接到了九江防汛指挥部。戚方亮拿起话筒,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朱镕基,请指挥部负责同志接电话。”
  九江市防汛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张华东事后对笔者说,这是他终生难忘的一次长途电话。朱总理首先询问了决口情况,接着又问洪水进城了没有?进水有多深?现在决口有多大?最后要求一定要死守大堤,无论如何要把口子填起来。朱总理还说,江主席已经给张万年副主席打了电话,抢险需要解放军,就调解放军,必要时可以空运,要什么,调什么,一定要保证人民生命安全,淹没的损失将来可以补回来,人死了就不能复生。最后,总理叮嘱,请转达我对在九江抢险的解放军最高指挥员的问好!
  来自中南海的长途电话整整打了16分钟。
  北京离长江很远很远,直线距离超过1000公里。北京和长江很近很近,党中央在密切关注着九江堵口的大决战。九江的许多老百姓说,我们有难又有福,中南海就在我们身边,党中央就在我们身边。
  关怀来自中南海。江主席和朱总理的勉励,反过来又转化为一种强大的精神动力,鼓舞和推动着九江军民在决口处拼死搏击。
  封堵决口之战,打得异常惨烈异常艰苦。
  沉船之后,船与船之间仍有空隙处,无孔不入的洪流趁隙而下,从船底泻出的洪水仍有两三米高,流量仍有每秒200立方米滚滚流入堤内。如不及时封堵,在洪水的巨大压力下,决口极有继续崩塌的危险,沉船的成果也将毁于一旦。
  闻讯赶到现场的江西省委书记舒惠国,省长舒圣佑,省委副书记、副省长、堵口工程总指挥黄智权,南京军区副司令员董万瑞,同水利部门的抢险堵口专家会商,制定抢险堵口技术方案,决定环绕沉船的舷抢筑一道孤形围堰,切断洪水,减少流量,为在决口处重筑大坝构筑第一道防线。
  参战的三个建制团在上游、中间和下游各负责一段。三个团团长、政委齐声高喊:“跟我上!”部队嗷嗷叫地冲了上来。团长、政委既当指挥员,又当战斗员,站在责任段最前方,和战士们一起扛石头,传沙包。这是不竞赛的竞赛,不比武的比武。口号此起彼伏,压倒了汹涌的洪水的涛声。
  8日晚上20时,第一批上阵的团队已经整整苦战了30个小时,一个个疲惫不堪,不少人中暑脱水。紧急头头,远在杭州的某红军团1800人,在团长王宏、政委魏殿举的带领下赶到决口处,成为最早驰援的一支劲旅。一直在沉船上指挥抢险的董万瑞副司令员见到红军团后,大喜过望。
  “部队换防!”董副司令一声令下,红军团精神抖擞地接下了3个团的“阵地”。
  一批疲惫劳累的勇士撤下去。
  一群生龙活虎的猛将顶上来。
  “当年打响第一枪,今日回家保九江”。红军团这支威震天下。曾令敌人望风披靡的部队是从江西这块红土地上走出来的。1927年8月1日,在贺龙元帅的率领下,红军团在南昌打响了武装夺取政权的第一枪。到今年的8月吕日,已经走过了71年的光辉战斗历程。这个团队走出了贺炳炎、王尚荣等100多位将军。现任团队领导都曾立过一等功或二等功,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功臣班子。红军的基因和传统在红军团官兵的血液中流动。一上阵,就使人感到这支部队不同寻常。
  呐喊着冲击。奔跑着前进。每个官兵都像开足马力的机器爆发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加上沉船周围高高飘扬的一面面团旗、营旗和连旗,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里是激烈的战场。
  这是一支敢于打大仗、打硬仗、打恶仗的团队。
  他们一个个精血饱满,都是一色汗光闪闪、胸背上的肌肉一块块紫铜般饱绽的汉子。每人的臂上都有一个红色的标牌,印着红军团的字样,还印有各自的职务,团长就是团长,政委就是政委,班长就是班长,战士就是战士,党员就是党员,团员就是团员。叫人一看就感到与众不同,王团长告诉我,佩戴标志上堤,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红军团,这是一种凝聚力;公开职务,也就是公开了责任。最崇高的是责任。
  红军团第一个上去的连队是步兵三连。三连是中央军委命名的“坚守英雄连”。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三连夺下二个高地,坚守69个小时,打退敌人从班到营的17次反扑。他们像抗击敌人一样抗击激流。换防后一个半小时,现场指挥的王宏发现沉船正面水流太急,沙包和草袋投掷后大都被水冲走,立即决定由自己和连长等7名党员、3名团员组成敢死队,在腰间系上绳子沉到湍急洪水中封堵口子。王宏第一个下水,连长、排长紧跟跳下去。敢死队冒着随时可能被洪水卷走的危险,打下一根根钢桩,接过船上投下的沙袋,从水下往水上堆,通宵奋战说不清堆下多少碎石和稻谷。勇士的敢死换来了围堰的新生。
  最先上去,最后撤回,三连在决口处坚守了124个小时。越战越勇的三连排除了20多次险情,牢牢守住了最危险的一段堤段。他们在水中激战的场面通过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传遍了全国,被誉为钢铁的连队钢铁的兵。
  其实,在抢筑围堰的战斗中,无论将军、士兵,无论老兵、新兵,当兵的人个个都是英雄汉。
  卸船,卸船,卸船。
  扛包,扛包,扛包。
  奔跑,奔跑,奔跑。
  呐喊,呐喊,呐喊。
  所有的官兵都像一架永不停息的马达,在超负荷的超常状态下运转。
  烈日下,高温中,官兵的衣衫被汗水浸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肩膀磨烂了,手掌磨破了,指甲磨掉了……
  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没有一个人叫声苦,喊声累。因为战士身后站着人民,战士心中装着祖国。祖国和人民高于一切,重于一切。
  魏殿举政委告诉笔者一组血染的数字:几天来,全团共有1200多人手上打了血泡磨破了手指,7人砸掉了指甲,187人烂裆,292人烂脚,374人皮肤生了红斑,28人脚和手受伤,420人口腔嘴唇溃烂,89人因流汗过多缺少盐份全身浮肿,56人次中暑晕倒,都坚持不下火线,6人被担架抬下大堤后拔掉正在输液的针头,又跑回大堤……
  这就是人民的子弟兵!
  这就是我们的红军团!
  本来枯燥的数字,在我的心目中,变成了最新的诗,变成了最美的画!
  在红军团的英雄诗画中,有这样一名战士名叫王刚,是一连的新兵。我最早发现他,是他正在潜入水中排查漏洞,漏洞堵好了,他的鞋子却被水冲走了。他上岸后坚持赤脚扛运沙包,等到留在宿营地的司务长将鞋子送到他手上时,他的脚板上已经打了5个大血泡。
  当天下午,我再次看到这个正在扛运沙包的小战士,满身是沉船上扬起的煤灰,一时看不清面容,唯有磨破出血的十个手指和一双红红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我观察了他一个小时,发现这个小战士来回跑了上百趟,每次人家扛一袋,他始终都是两袋,来回总是三步并作两步走,跑得比别人都快。我悄悄地问团政治处主任刘殿豪,这个小个子战士是谁?刘主任自豪地对我说,他是一连新兵王刚。
  筑起围堰的不仅是钢是石,而且有战士的青春血肉。24小时的苦战后,围堰合龙了,长江被战士征服了!
  红军团打了一个漂亮仗!
  正当官兵们沉浸在初战告捷的喜悦中,朱馆基总理来到了九江决口现场视察。红军团向共和国总理献上一份最好的见面礼!
  站在红军团刚刚完成的围堰上,朱总理举着银灰色的电喇叭,用洪钟般的声音说:“同志们,我受江总书记委托,代表党中央。国务院和江总书记,向南京军区的官兵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在官兵们的热烈掌声中,朱总理说:“长江防汛现在已进入关键时刻,这次洪水超过了1931年和1954年,但由于我们军民团结,共同奋战,保证了长江大堤的安全。九江长江大堤出现了重大险情,江主席下了命令,派解放军到前面来排险,这是对我们的考验。希望你们发扬艰苦奋斗、不怕牺牲的传统,无论如何要把重大险情排除掉,夺取防汛抗洪斗争的最后胜利。我向大家致敬,向大家表示慰问,表示感谢!”
  朱总理讲话完毕,董万瑞副司令员高声问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在场的全体官兵情绪高昂地响亮回答。
  
  四
  龙开河,被辟为第二战场——构筑保护城区的第二道防线。
  汹涌的洪水不是消蚀而是激发了九江人的斗志。在龙开河修筑第二道防线的号令从市防总发出后,整个九江沸腾了。一辆辆绿色的军车满载解放军官兵驰向龙开河,成千上万的干部群众闻令而动,从四面八方汇聚龙开河,加入到战斗的行列中。
  ——在接到紧急命令的10多分钟后,南京军区驻闽某集团军赴赣抗洪官兵,在集团军副政委王峰少将和副参谋长江勤宏大校的带领下,第一个赶到临时指挥部报到,第一个展开作业。
  ——九江市委、市政府和直属单位的抢险队赶来了。
  ——九江国棉二厂的1000名职工上来了。她们中有的是刚刚下班的倒班工人,有的是压锭后下岗的女工。她们誓为保卫自己的家园而战。
  ——江西省高速公路管理局在德安待命的20辆大型翻斗车和4台装载机轰轰开来了。这支重装备的队伍大壮行色,大振军威。
  ——浔阳、庐山两个区的人武部启动战时动员机制,230多个单位有民兵建制的单位紧急召集人员。有的民兵、预备役人员接到传呼后,打着“的士”赶往集结地,不到半小时,一万余名民兵如箭出弦,浩浩荡荡奔赴筑堤现场。
  一声令下,全城出动。
  临时指挥部里。每来一个单位,都喊一声报告,吕录庭应接不暇,连连说:“别报告了,给我上!”
  短短一个多小时,龙开河一线汇合了上百个单位2万多人的抢修大军。一场家园保卫战打响了。
  南昌九江魂牵魂。英雄城内20多个省直单位迅速组织了近千人的队伍支援九江。江西省农资集团得知九江险情后,送来了两卡车的编织袋。江西宾馆职工黄菊生自己乘车赶往九江。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九江的险情就是江西的险情。我是一个江西人,要为保卫九江献上自己的一份力!”
  人夜,龙开河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机器轰鸣,号子声声。灯光下,千万双手挥着铁锹,千万只装满土石的编织袋堆砌成一条雄伟壮观的白色“长城”。
  8月9日下午6时,经过3万多军民连续32小时的拼搏,3万多土石方堆砌的新屏障在龙开河畔雄起。任务完成后,许多战士疲劳得再也走不动了,纷纷倒在工地上沉睡过去,连推土机轰鸣着开到身边都醒不过来。
  是夜,江西省委书记舒惠国在董万瑞、郑仕超、吕录庭等陪同下,来到这道新筑的长堤前,看到堤下熟睡的官兵,流着热泪对刘上洋说:“这是九江军民共筑的连心堤、保命堤和信念堤。今年的洪水退后,也不要拆除,留给后人作为爱国主义的教育基地。”
  
  五
  “世界第三大河流长江决了口,仅用5天5夜时间就堵上了,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而创造这样一个奇迹,没有死一人,这更是奇迹中的奇迹。”77岁的许杰夫老人由衷地赞叹说。
  许老先后经历了1931年、1954年等九江7次特大洪水。1954年许老是九江市副市长、市防洪总指挥。他将1954年的抗洪与1998年的抗洪作比较时,感慨万千:这次堵口成功,显示了科学技术的威力。
  对于军人,有谋无勇和有勇无谋都是瘸腿的。
  某红军团向来以不怕苦、不怕死和敢打硬拼的战斗作风饮誉军内外。在这次封堵决口的战斗中,团党委明确提出:抗洪抢险,必须坚持“革命精神与科学态度相结合,良好愿望与客观实际相结合。”该团二营一些官兵情急之下手拉着手,高喊着口号准备跳入洪水中“筑人墙”。正在现场指挥的团长王宏发现后,指着水深流急的决口大声吼道:“这种时候,就是一个团的人跳下去,也只能像一堆蚂蚁一样被洪水卷跑。谁乱往下跳,我就处分谁!”他和魏殿举政委一道,利用轮班休息的短暂时间召开“阵地诸葛亮会”,发动官兵献计献策。五连副班长朱海平提出了“集团抛掷法”:将装料船停在离抛掷点约一米处,在船的一侧一次堆起约一人高的石头墙,然后听口令一起推向江中。团领导当即采纳了这一建议,在每10米宽的地段设一个推石点,一连推下了6船大石料。由于大大提高了单位时间里的投料量,30余米的围堰很快露出水面。随着两边围堰慢慢合龙,决口越来越小,水流越来越急,“集团抛掷法”又不奏效。团领导又采纳了四连连长袁传友的建议:把容量约3立方米的铁笼子装满石料,封住笼口。再用钢筋和钢管把几个铁笼子串联起来推入水中。同时集中力量快速推入大批石料,水流得到基本控制后,官兵们马上找来粗粗的麻绳,一头绑在船上,一头扎在腰间,跳入水中,用装满沙石稻谷的麻袋,将15个小漏孔全部堵住。目睹这一场景的江西省水利厅的5位水利专家击掌称奇:“90年代的军人,既有两不怕精神,又有科学头脑!”
  拼搏意识、献身意识一旦与科学意识相结合,就能创造出奇迹。
  从谋划、决策、部署,到组织、协调、实施,九江决口的封堵成功,处处闪烁着科学态度和科学技术的光芒:沉船的决断和组织;钢木结构的堤坝设计;倒人字型排水沟的开挖;“三着力沙袋扛运法”的奇效;上百条合理化建议的被采纳;几十项小发明的推广;北京军区某集团军特别分队科学堵漏技术的有效运用……科学态度和科学技术,是九江决战中战斗力构成的重要因素。
  8月8日夜,一架军用飞机自北方向九江飞来,飞将军自重霄人。北京军区某集团军副军长俞森海少将率领一支220多人的抗洪技术分队,奉中央军委命令前来参加堵口决战。
  这是一支高技术含量的抗洪技术分队,采用集团军发明的“钢木土石组合坝封堵技术”,是根据动力学和工程学原理设计,采用三维钢木框架集拢土石料形成堵口创堤,并运用木工织物做防渗体,从而形成有综合抗力和防渗力的防堤坝。这项技术已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在两年多的抗洪堵口实践中大显神威。
  一根根钢管打入决口。一排排木桩打进坝基。水深流激,站在决口上打桩,稍不留意,就会落到水中,被洪流夺去生命。勇士们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在水中搭起人梯。站在上面战士“一二’、“一二”喊着号子,每使一次劲,都震击得搭人梯的战士浑身一麻,往下一颤。就这样,全连的党员以钢铁之躯,托举着打夯的战友分毫不差的打下了200多根木桩。钢丝系,锁扣锁,一座钢木结构的框架把决口紧紧连接在一起。
  这是大坝的骨骼。
  有了骨骼,再添上血肉——石,钢木土石组合坝就形成了。用这一新技术筑起的大坝,能抗十级风浪,能锁万丈狂澜。
  北京军区某集团军抗洪技术分队用血用汗搭起了一个大舞台。接下来的大戏又轮到红军团和驻闽武警一等功团来唱了。
  封堵决口,决战在即。董万瑞中将已在大堤上坐镇指挥五天五夜,他已被太阳晒得黑如木炭,脸上脱下了一层皮。以从严治军著称的中将也有一颗慈父的心。他的儿子董三榕少尉也在抗洪队伍中,是大名鼎鼎的“红色尖刀连”的排长,中将父亲还是陪同总政治部于永波主任看望“红色尖刀连”官兵时,才看到又黑又瘦的少尉儿子。看着比自已高一头的儿子,将军只说了一句:“看看你的手,你还没有我黑。”董三榕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在连队里,他已经被战士们称为“酋长”,公认是全排全黑的人。董万瑞不心疼儿子,却心疼自己的兵。他不止一次被身边战士冒着生命危险堵决口的英雄事迹感动得流下了热泪。
  天气酷热难当,船体表面温度高达四五十摄氏度,甲板烫脚,热浪袭人。官兵中有20多人中暑,第一天就有8人当场昏倒在煤堆和石料上。然而,一个人倒下了,马上就有一个人顶上去。前仆后继,势压洪水。
  突然,又一个英雄的战士在连续奋战38小时后昏倒了——他的名字叫翟冲。在医院,他1次停止心跳10分钟,8次停止呼吸,昏迷时间长达42.5个小时……成千上万九江人含泪喊着他的名字:“小翟,你是为我们九江累倒的。”
  武警8710部队600名官兵组成党员突击队,冒着被卷进旋涡的危险昼夜苦战。某炮团政委王申东带领五连党员突击队,腰拴绳子下到激流中打钢管,高质量地堵住了船与船之间形成的窟窿。
  “党员突击队跟我来!”营长陈佰良看到扔下的麻包转瞬就被水流冲得无踪无影,便找来一根绳子绑在自己身上,第一个跳入水中。战士们紧跟着跳下去,手挽手组成了一道血肉长城。
  8月9日上午,决口抢险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水流因集中到几米宽的围堰口子处,变得更加难以驾驭。一排长张华又大喊一声“共产党员,跟我来”,带头跳入水中。全连13名党员也都紧随其后,筑起一堵不倒的人墙。沙包填成的堤渐渐升高,水位也随之上涨,从腰部淹到了颈部……
  父子相对不相见,只缘身在“水线”中——这是流传在决口处的一段佳话。某红军团二连文书蔡报罕是九江江洲镇人。他的父亲和哥哥随船运送木材来到大堤决口处,从悬挂的横幅上了解到自已儿子所在部队也在这里抗洪,就到处找啊,看啊,终于看到儿子在煤船上运送打桩用的钢材,而小蔡也看到了父亲和哥哥。他入伍两年了,这是第一次见到家人。在当时十分紧张的气氛中,他没有和父亲打招呼。父亲也没有叫他,含泪而去,只托人捎来一张纸条:“儿,一定要保住大堤。”
  洪灾也是财富。
  决堤不是失败。
  举世瞩目的堵口截流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16时25分,江西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黄智权站在正对决口的沉船煤堆.上搭起的指挥台上,一字一顿地大声宣布:大坝合龙截流现在开始!
  担任填空坝体护坡的南京军区某集团军的红军团与武警部队一等功团两千多名官兵,如一群猛虎闻令而上,运料竞赛从一开始就达到白热化程度,尔后,高潮迭起,勇猛到了极致,激烈到了顶点,令人目不暇接。
  西坝头上,由某集团军副军长王敬喜少将现场指挥。上堤三天四夜,王敬喜一直站在最前线,因疲劳过度感冒发烧,人瘦了整整一圈。地方领导劝他下来,他坚决不肯:“决口一刻不堵好,我一刻不下指挥台。”在王敬喜指挥下,红军团战士排成两列,扯开嗓子一声吼,只见装满碎石的一个沉沉的编织袋,就在战士们手中翻飞起来,被迅速地传递到缺口处。站在水中待命的12名壮士,接过编织袋,一包包、一层层地垒起来。王宏和魏殿举成了啦啦队长,喊着号子为战士们加油。
  东头坝上,满脸泥水的武警一等功团的官兵们背着碎石袋,喊着号子轮番跃向决口。人进堤长。人与大自然的抗衡与决战表现得如此淋漓酣畅。每一个士兵身上都充满了力与美。
  时间在一秒秒飞逝。
  石袋在一包包堆垒。
  决口在一寸寸缩小。
  最后,红军团的6名战士猫着腰钻到钢木组合大坝中央2米左右决口处的桥板下,仔细地把最后几包碴石整整齐齐地填进缺口。堵口合龙成功!晚霞辉映的会战现场,一片欢腾!
  当国家水利部副部长张春园高声宣布:九江长江大堤4至5号闸决口堵口工程圆满竣工,经检验合格,全部达到优质工程标准。
  顿时,场上数千名部队官兵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至此,九江长江大堤决口处的大决战,终于画上圆满的句号。
  长江长,长城更长……
  在场的水利专家们兴奋异常地说:“历史上,长江决口没有谁能堵住。九江城防大堤决口,仅用5天时间就封堵成功,这是世界性的奇迹!”
  8月14日,中央军委委员、总政治部主任于永波率领四总部慰问团飞抵九江,他们看到,决口处大堤如丰碑高矗,只有红花没有白花,只有颂歌没有挽歌,激动地说:“这就是90年代的中国军队,这就是90年代中国军人创造的奇迹!”
  “90年代的兵,同样能打大仗、打硬仗!”南京军区陈炳德司令员在听到这一喜讯后,自豪地说:“今天,我们的部队能创造封堵长江大决口的奇迹,明天,我们的战士就一定能打赢高科技条件下的局部战争。”
  这是将军的结论,也是历史的结论!
  庐山作证!长江作证!人民作证!历史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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