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走一片阴云 作者:谢望新 ——送别柳君赴澳大利亚留学 柳君,离您启程经香港赴澳大利亚留学只有几天的时间了,您告诉我,您憋闷得慌,心里像揣着一团火。是因为即将离开爱妻和娇小的幼女吗?您说不是。是因为友人一时无法聚拢而不能正式作别吗?您说不是,是因为经济拮据,疲命于尽可能带往异国的日常用品的“采购”吗?您说不是。柳君,从您那急剧膨胀的血红的脸庞和脖颈,从您那直观的喷吐火焰的眼睛,我完全可以估量出安宁被骚扰,兴奋被掠夺所带给您抗暴般的反应。仅几天时间,你周围人际关系的温度,骤然升起南北两极的巨大反差,您的亲人、友人,由衷地祝贺您,祝福您,您同时也招来了酸溜溜或赤裸裸的嫉妒,给您那曾在农村崎岖的山道上坚忍爬行过的双脚穿上玻璃小鞋,您不再像以前那样过分克制,忍耐,一脚将它蹬碎;您被热情所簇拥,也被冷漠所裹拽,您天性本分、厚道,您的存在曾被忽视,决不相信您在不动声色地准备着奔赴异国开垦, 不相信您居然在短短的3个月时间里把被许多人视为“梦想”的出国留学变成铁的事实。为了回避嫉妒和冷漠,您甚至减少了正常上班的时间,但嫉妒与冷漠仍在悄无声息或大张旗鼓地跟踪着您。您承受冷漠,也承受厚爱。您感应远方神秘的呼唤,也接纳近处微妙的刺激。压抑的负荷超常于心理的忍耐力和体格的承受力,您随时可能爆发。我为您忧虑,更想为您分担。 最终,我打破了沉默:您即将去到的异国,人文、地域、气温及时差,会使您不适,行前,一定要调整好心态。晦气、废气的污染达到了饱和的顶点,就要宣泄。宣泄过后,你的灵体会变得轻盈,空灵,在那个陌生的世界,您将仰息新的爱与恨,新的呼唤与刺激,您依然沉默着,憋胀的脸庞和脖颈更加血红,直视的眼睛更加火光的的。您。一个即将炸裂的球体! 您和您的妻子面前摆着一份“住房协议”书,并指定立即到“公证处”办理手续。条款有这样的行文:房租从1989年7月15日起,每月按每平方米4元,现住实用面积39.79平方米, 即每月议价房租为人民币壹佰伍拾玖元壹角陆分。……以上协议须在办理出国留学手续同时签定,严格执行,如发生不执行住房协议,单位有权采取任何行动措施而后果由本人及配偶所承担。 您毫无思想和心理准备!您愕然!您愤慨!您激怒!您的理智迅即跑离灵体!您无所顾忌地高声斥责!您动如雷电般地敲击着茶色玻璃板!您简直不是在理辨,而是悲歌式地在长啸! 为什么这么多人要出国?您过去不完全理解,现在以痛苦的体验理解了!您还没有出去,就这样被胁迫!您打算学成归来,却先被封死了回来的路。正义何在?公理何在?道德何在?良知何在? 夜深,在您栽种着各色花卉的阳台前,我看见您喷吐之后的冷却,滚烫的灵体安静了。再过两日,您将轻装踏上异域的行途。我躁动不安的心才稍稍平伏下来。 是的,我没有专门研究过留学生政策。但我想,至少掷给柳君的“协议”书是不近情理的。更何况还是停薪留职出国留学。 人之将行,不仅要赐惠通达的政策,更要馈赠情与义,仁与德,那么,天外游子心中将存有深深的感激之情和美好的记忆。否则,形象会残破不堪,惨不忍睹。现在文学界有人讥笑人道主义和理想主义为“过去的文本”,“过去的生活形式”,我想,人道与理想仍然是辉耀我们社会、我们民族、我们国人的精义。倘若没有了人道,国民的素质岂不更加顽劣?没有了理想,民族岂不更难激起奋进的生气? 柳君,我十分了解您。您的为人,您的秉性,您的品格。您从一个普通农家子弟奋斗过来,曾为自己订下了铁的不可动摇的生活目标:从农村进入大城市(后来,我尊称您为半个“高加林”),而当时惟一的通途,就是考上大学。为此,您放弃了包括交际、娱乐、情欲在内的许多正常人的需求。您不谈恋爱,您不结婚。因为一旦恋爱、结婚,将意味着可能永远禁锢在农村的土地上。您有浓厚的乡土之情,但这不妨碍您突破几千年农民固有的土地观念,你梦寐所求的是都市文化和现代生活方式。 为了腾挪出更多的精力用于高考,您很少到农田劳作,却抽暇学会了车衣,以此弥补生活费用的不足。您父母生养了您这惟一的儿子,余下是八个姐妹。您成了家中掌上明珠。加上您有文化,能弹拉吹唱,在整个村子的青年男子中,您理所当然高出一筹。不少姑娘对您怀有好感。在清远飞霞山宾馆的清凉之夜,您对我和其他友人回首了人生的一章:有一回,您几乎被爱情击倒,在业余文艺宣传队排练节目完毕返回的村路上,您和您孩提时代一块长大的一位女友并肩前行。那一晚月色真好,田野的风都是甜的,蛙鸣虫叫,撩人心绪。姑娘含情脉脉地看着您,不时又羞涩地低下了头,您还从来没有和一位年轻的姑娘挨得这样近,连相互的气息都可以感到。您年轻的心荡漾起来,真想动情地拥吻,但就在理智即将崩溃的瞬间,您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您想到了并不遥远的神圣的大学殿堂,想到了十几年来封闭心灵的自我奋斗。您不能毁于一旦。往后,您的女友像千千万万的普通农家姑娘一样,重复着盲婚、生养,一个接一个生养,直到挤干最后一滴水分,一点血液……的生活旅途,当您最终考上大学,回乡探访,您看到的是一个提前衰老、干瘪了的村妇。您欲哭无泪,您体味到奋斗的沉重代价,奋斗所带来的无比巨大的牺牲。 寒窗苦读四年,您有幸分配到一个您所期望的岗位,为奋斗的人生之路竖起了一个句号。您现在只需要宁静的一角,只需要自由的一湾。您有您的人生哲学,您有您的生活逻辑。您曾多次和我谈起过老庄。尤为赞赏老庄的无为而治、脱俗、空灵的思想。您自认为成就不了有名望的作家、评论家,您对仕商之途看得极寡淡,极轻薄。您不愿受权势名利的羁绊,您不愿过得太累太拘谨太束缚。您只想轻轻快快。自由自在地活着,您不损害别人。别人也不要损害您。这样,您我平静地度过了四个年华。而今,您决定要出国了,而且是在39岁的年头。您说,您过去从来没有想到过出国,您的年龄已经不轻,英语基础又差,国外、港澳也无有力的亲戚援助,但您如此坚决如此毫无回旋余地地断定:走出国的路,是现时您的命运和选择的“最好结果”。 柳君,我们曾一块共有的时光,何等潇洒、痛快、独立自主啊。如果生活永远按照这种轨迹运行下去,那是多么美好,多么理想!您我都相信,人与人相识、相知、相恋,离不开缘分。不然,何以萍水相逢,相见恨晚,一见钟情?不然,何以共居一室,形同路人,金戈铁马? 有一年,我在一家报纸主持讨论一部长篇小说的编辑工作。在来稿中,我发现了一篇署名来自大学中文系学生柳君与另一位同学合写的评论文章。文章见报后,您我依然没有联系。岂料,不相识的编者与作者不久遽变成为同事,成了莫逆之交。大千世界,摩肩擦背,行色匆匆,这不是缘分吗? 相处4年,相知4年,您我踏遍了祖国许多高山大川。您我还相约好了边地之行的路线——青海、宁夏、新疆、内蒙。这也许成了永远的遗憾,永难圆寂的梦!您我还曾相约,去一趟您的故乡,在您亲自设计建成的乡间小屋住下,共享田园之恋。这也许又成了永远的遗憾,永难圆真的梦! 男人与女人的爱、友谊,较多是心灵的默契,情怀的感应;男人与男人的友情、友谊,则主要是性格、心理的吻合与文化的认同。柳君,您我都不属于那种侵略性、扩张性、掠夺性、挑衅性类型的现代野蛮人。也非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不分条件的随意性极大的锋芒毕露者。您我心地善良、宽容、待人诚恳、热情,只有在被不文明残酷袭击,被邪恶逼入绝境时,才会激怒,才会抗争,才会出击,才会反击。这并不是软弱、脆弱、懦弱,您我是非分明,爱憎分明,善恶分明,喜怒分明。柳君,您我与冷血人、两面人无缘,也讨厌像地球一般圆滑,骨骼软化,奴性十足的人。惟如此,您我才愿同行、远足,而从不感繁复,有感倦怠。您我聚合才有无止境的话题和趣味。您的出走,令我生出无比悲切、悲凉感。我的思维甚至一度贫血。 旅途同行,您我共同寻找,共同体察人与自然的相通,人的自然本性,人的淳朴纯真,人与人,甚至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的是非曲折,寻找人性的文化血缘,您的乡村知识分子的阅历和经验,给了我包括人际、人伦、人的命运与人的生理上的许多知识。我由衷地赞赏过:在生活知识方面您不愧是我的师长。关于情与性,只有在极亲密的友人之间才会流露、恳谈。您断言:情与性的和谐,是人类精神和生理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情与性的压抑或放纵,是损伤人类元气的兵不血刃的两把刀子。 人的才华,人的智慧,只有在两种生态情况下,才会发挥极致。人类相互间的剧烈碰撞,挤压,会迸射出闪亮的悟性之光。人类在极温馨、极适度的氛围下,也会造就柔如皎月、平如湖水般的智性之美,爱的成功或失败,曾在多少杰出作家、艺术家的生命行程中演出过一幕幕可歌可泣的悲壮戏剧。因之,后代人为他们立传时,才如此妙笔生花,情意翩翩。 柳君,您我都是书生,传统文化的熏陶和现代教育的点化,使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同样具备了深沉的民族忧患意识。您我都十分关注民族的利益,世事的风云变幻。中苏两个国家之间漫长的一段对峙,一直是您我脑际屏幕经常显示的一个大板块、大症结。如何评价中苏关系?其急剧或缓慢的演变?其在世界大格局中的地位和影响?甚至如何评价中苏首脑人物的历史与现状?这也许要留给后代历史学家与后人去研究,去评说了。 几年前,您我怀着极浓厚的兴趣,还有理不清的情绪,在密山县委宣传部长的亲自陪同下,驱车前往兴凯湖。当您我站在波光潋滟映照的沙滩上,凝目远视,天水相接,只有轻风,只有细雾,没有一片帆影,没有一面旗帜,昔日两个曾一度血火征战的民族、国家,在这共有的湖泊蓄满的严峻、冷峭氛围,何处觅踪影?这是整个世界走向和平与进步的一种征兆,抑或潜伏更大的危机与不安?柳君,您我只有凝望,祈祷,和平比战争更有益于人类,在这个思绪闪过的瞬间,您我几乎同时纵身跃入湖中,任湖水轻盈地抚慰、摩挲。 您在乡村呆到几近而立之年,对进入大都市社会。但您丝毫也不孤陋寡闻。您同样具备所有乡村知识分子农民式的机智,您熟谙中国的历史和政治的演绎,您甚至断定可以预知命运的未来。巨星毛泽东的陨落,林彪的结局,江青的被擒,您都曾有所感知。您说,您对仕途决无所求,决不参政,然而,您的正直的知识分子的良知,又驱使您十分关注政治事件,政治势态,探索其走向,您曾戏滤地说过,您做不了政治家,却毫不逊色可以扮演政治家们的智囊角色。只是,不无讽刺意味的是,您我一旦真正面对权术、计谋、韬晦时,会那未迅速败走麦城。由此,我得出结论,您我的本体、本质、本位,还是一介书生,而不是政治的士绅。 柳君,您虽然不是共产党人,但您比那些冒牌的、不合格的、以权营私的“共产党人”更干净得多,高尚得多。出访期间,您不仅将自己融化于自然之中,也在文化古迹面前沉思,吟哦,而老一代共产党人为创建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您一定会马上赶去瞻仰、凭吊。到重庆的当天下午,您我便立即赶到红岩村、杨虎城遇难圣地、渣滓洞……您非常感慨地说,在许多号称“现代人”、现代年轻的旅游、出行者的心中,这些革命先烈殉难之地已成荒漠,他们可以好奇地欣赏名胜古迹和现代化的建筑,而对共产党人浴血奋斗的历史却引不起兴趣。这是可悲的。仅此而言,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人,我们也远比他们完整。可是,当您我抵达某地,从普通干部、老百姓的口中,获悉某些有权势的共产党人“帝王”般的奢华时,您我愤怒到了极点。您的头口语:“腐败”、“丑恶”,就是用来抨击某些假共产党人的武器。在沈阳故宫的八旗子弟驻扎营地,您以您少有的激动,快节奏地、高声腔地对我说了许多在别人看来极不恭敬的话。周恩来生前发出警告:八旗子弟的教训不可重演。柳君,现实却令您忧虑。新的“八旗子弟”如果将权力转化为金钱再转化为权力,悲剧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甚而“青出于蓝而甚于蓝”! 柳君,您我都有一个共同的体验,游历可以增进友谊、友情,人的沟通,人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不只是在大自然陶冶中怡情愉兴,还会在更广阔更驳杂的人际交往中,拓展社会、人生的大主题,思维变得更为清晰,视野变得更为博大。尤其是在与一个个具体的人(作家、批评家、编辑及行途偶遇者)的初识,您更可以最为真切最为细微地感受到世态的炎凉冷暖,人性与人格的高低、雅俗。 有一次,安抵某大城市,您急于想见到一位女作家,她是您久己崇奉的。我幽默地对您说:您的渴见之情,简直不亚于会见初恋的情人。然而,遗憾恰恰发生在您的昂奋情绪达到顶点的时刻。在女作家家里,您突然感到您的被冷落。女作家自身未必意识到的一个举止,彻底打破了您的心态平衡,您被过分的尊卑观念激怒了,如果不是为了维护我的面子,您肯定会拂袖而去,理智强迫您只是给了我一个暗示,企盼立即离去。我知道,您也是一个自尊心,自爱心极强的人。人没有比被不给予平等礼遇,甚至人格受到侮辱更不能容忍的了。在返回住地的路上,您惊叹之余,近于自言自语:对作家(准确地说,对某些作家)千万不要面晤,美好的形象只保留在想象中,保留在文字语言的媒介中。否则,如同一幅绝妙精美的画图,突如其来泼上一点污渍,整个画面就给破坏了。有时,人得在想象中,在记忆中生活。但是,在另一类尊卑观念淡薄的名人面前,您的自尊心则得到了很大的满足(这已经不是青少年时代的虚荣心层次上的概念了)。人与人,不论权势、地位、名利、职业的区别,人性、人格上应该一律对等。平等待人,学会尊重人,是做人最起码的道德。而往往一些掌握了某种权力,曾从逆境中走出来进入顺境的人,却天方夜谭式的不懂得也不会去实践这个最为普通的人生真理,当他们又一次从权力的位置上跌落下来,又会做出可怜巴巴之态,人们则毫不留情投以冷眼。 在成都,您提出见一见正在新婚蜜月中的排坛名将张蓉芳,她欣然接受,昔日远距离中的一代风云人物,除了在她快节奏的话语和敏捷的思维反映中,可以感觉到她昔日的雄风和泼辣,如今,端坐在面前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温情的女性、新娘,丝毫看不到某些名人的故作姿态。《四川日报》记者提议张蓉芳与我们合影,张蓉芳特地与您我俩合照了一张,您我极少与名人合影,这是极稀罕极珍贵的一次。与张蓉芳大约只谈了15分钟,却留下了不灭的记忆。瞬间的价值有时是永恒的,而以为永恒的,有时却是极短暂的,也许,只是在无聊的自我吹嘘或相互吹俸中,才保持这种所谓的“永恒”。 柳君,您来自乡村,也将民间的文化知识带进了大都市。您信奉命、命运,这如同星球遵循自身的轨道一样,命、命运也有一条轨道,而且似乎是无可变更的。第一次上五台山,是您我同行。进入南台前,在南山坳,您坚持要抽上一签,结果,您抽了大吉签,我抽了上上签。您有一种轻松感。两年后,您没有陪伴我,重上五台山,我险遭车祸伤命。您说,这回我的命运走到了顶峰,物极必反,相反相成,人生将出现转机。现实的种种迹象并没有证实这一点。在一次与外地作家同行之后,住在深圳罗湖宾馆,凌晨当我踏进浴室的澡盆,尚未站定,突然间感到涌入一股凉气,便一头栽倒在瓷砖地板上,鼻梁破损,血流如注。事后,我对您说,这是因为极度疲劳。您说不完全是。许多预兆已显示在前。惟独您我安排的房间,坏了热水器。您我是借用服务员的值日房间的浴室。您说,这决不是巧合。这次是破相,眼睑与鼻梁三角区有一块破绽,命运中潜伏着不祥的迹象,但本命线不错,不会大灾大难,后来反复出现的严峻生活事实,似乎又在验证您的测验。您甚至对我整个命运的道路也作了斩钉截铁的预告:十年一轮回,十年一转机。我说,1974年是平淡的,您坚持说:细细寻思,必有所为。果然,1974年年,是我第一次正式署名为一家大报写一篇大的评论文章,只因为当时不合时宜,被抽了下来,打倒“四人帮”之后才得以见天日。这是我的真正的“处女作”。柳君,您知道,我是不信神,不信命的。可这一回,我迷茫了,甚至内心对您有几分佩服。难道人的一生真有所谓命运的神奇力量在左右、在周旋、在主宰吗?也许正因为您相信命运,相信命运的指南,您十分着重自我,自我的实现,尤其是由乡村进入城市,大学毕业又获得如此好的职业,您更悠然超脱于世,您觉得这样更适合您。 柳君,您希望于他人的,是给予您更多的自由度,您不干预别人,也不愿看到别人干预您。各有各的心灵和生活的领地。当您成家安居广州后,您如此安分守己,普通中国人典型的两点(单位、家庭)一线的生活方式。但是,当您远足,当您回到自然,您会变成另一个人,明朗而俏皮,洒脱而纯真。在三亚市,市长宴请作家“笔会”代表团,桌上放着一盘切成一段而又活生生盘旋的海蛇,那形状,我怎样也无法进口,您却吃得津津有味,您的固有观念在支撑您:从没享受过的一定要享受,否则一生会给自己设置太多的“禁区”。我们生活的空间和情趣并不宽阔。再重重设置“禁区”,会憋死的。与友善的朋友相聚,您的袒露,会让友人瞠目。这都是真实的您。与友人出游,促膝谈心,并不妨碍与他人和平共处。然而,有时过于轻信与善良,悲剧和恶作剧就可能同时发生在转瞬之间,面对不幸和逆境,要像一个真正的人那般屹立着。经过精神战争长久对峙之后,人们可以明辨是非、善恶、美丑,继续对峙将不再具有价值。明智的选择是离开荆棘之地,重新更换生存环境。 柳君,出国前夕,您的心境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善。您多么渴望远走异域前,长期相处的朋友、同行能给您留下多一些温情、友善,然而,您还要带上一片阴云,匆匆登上征程。更令您我遗憾无穷的,人世间竟会有如此之多的阴差阳错,我好不容易邀齐了朋友为您饯行,并要亲自送您到飞机场,然而,当我匆匆赶到您家时,您却提前走了。您在香港的亲人获悉您的心境,担心您会临时改变计划,立即提前将您接出境。当您的妻子这样向我通报时,我热烈送别的心,如同乌云般一大块的失落感袭过。我傻愣愣地坐在电视机旁,思绪苍白…… 啊,遥远的澳洲,遥远的友人,遥远和永难圆寂的梦! 1988年8月28日于斗门县啤酒厂 9月1日于珠海市珠海宾馆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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