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滴血的胸膛
孙晶岩
地处边陲的云南省东南部，在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的南面，有一个叫做西畴的小县。这块面积为1506平方公里的土地居住着汉族、壮族、苗族、瑶族、彝族、蒙古族等民族的17个支系，23万勤劳勇敢的人民。
如果我说起西畴县，恐怕没有多少中国人能晓得它在哪里；而如果我说起老山，又恐怕没有多少中国人不晓得它在哪里。其实，西畴县就在中越边境，是老山的邻居。抗法援越、抗美援越、中越自卫反击战，西畴有四十年时间成为战区和前线。战争的硝烟锤炼了西畴的筋骨，也刻下了沉重的创伤。它既是我国自然条件最差、贫困程度最深、脱贫难度最大、地缘战略地位最重要的地区，也是国家扶贫攻坚主战场的难点之一。全县23万多人，年人均收入是302元，人均有粮513斤，年财政收人1000多万元，每年国家财政补贴3000多万，财政自给率只有24．6％。按国家解决温饱的570元标准衡量，全县有近20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当人们翻山越岭第一次进入一座苗族山寨时，立刻就被贫穷的现状惊呆了。映人眼帘的是七零八落、东倒西歪的茅草房。这些茅草房与其说是房，倒不如说是棚更为贴切。这些房子分明就是北方人养牲畜的棚，在半截土墙上搭一个茅草棚，留一个口就算是门。
这是农民陶兴福的家，主人叫了一辈子“兴福”，可他的家却是那样惨不忍睹：十几平方米的房间，砌着一个大灶台，一家四口人，挤在两张用木板拼起来的单人床上。床上没有褥子，只有两张破草席和两床千疮百孔的被子。环顾四周，家里除了一口将近一米直径用来做饭兼煮猪食的大铁锅外，最值钱的就是一架缝纫机了。
内地人第一次看到这样贫穷的人家，眼圈都红了。而陪同他们的村公所的陶支书却说：“这还不算最穷的呢，最穷的要算董马乡通心坡村公所草果自然村的秦朝富家了！”
他们爬山越岭来到了秦朝富家。主人叫了一辈子朝富，可他的家却是如此贫瘠：中国人喜欢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个家庭的贫寒，而秦朝富家却连四壁都没有。一个茅草棚子四周用玉米秆或竹子随便挡上，一家母子两口人只有一张床。五十多岁的老母亲睡在那张没有褥子只有一床棉花套子的破床上，儿子秦朝富住在用竹棍搭成的阁楼上，阁楼既没有床也没有褥子，只有一张草席和一床又脏又湿的破被子。当时正值阴雨连绵的季节，三位扶贫干部有的穿着皮茄克，有的穿着两件毛衣还冻得瑟瑟发抖，可秦朝富母子二人却只穿着两件单衣、一条裤子。他们不仅没有御寒的衣裳，连御寒的房子都没有。家中最值钱的就是那口煮饭的铁锅了。
住的条件是如此寒酸，那么吃的条件又如何呢？西畴人吃的主食是玉米面，这里的玉米面比北京的要粗糙，比东北大?子又细一些。吃的时候用水和开再蒸，不知为什么，蒸好之后不成团，像一碗揉碎了的窝头，粗糙得难以下咽。吃的蔬菜大多用水煮熟后蘸点辣椒面和盐水吃。由于水源奇缺，这里的乡亲们一年四季都喝雨水，几个自然村有一个很大的石头、水泥砌成的蓄水池用来收集雨水，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型水窖。
西畴县有418所中小学，大都是50年代的土木建筑。属于重损大修和排危重建的校舍就高达270所。扶贫干部们走访了12所小学、1所中学，东倒西歪衰败不堪的校舍真是催人泪下：一座摇摇欲坠的二层楼，一侧墙已经倾斜。乡亲们找来很多木棍，从屋外呈45度角伸向土墙，木棍上拴着一块沉重的石头用来固定木棍。窗户上没有玻璃，可怜兮兮地钉着几根破木条。教室里的地基凹凸不平，竟有半米深的坑。桌子破破烂烂，有的孩子没有凳子坐，只好站着上课。教室里光线很暗，孩子们在昏暗的灯光下大声地朗读着课文。教室的屋檐下，有一溜储蓄水用的石槽，盛着漂着一层飞虫的死水。每到夏季，陈旧的水便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课间休息时，孩子们排着队用水瓢舀水喝。顽皮的孩子们稍微一跑，整个楼梯都在晃动。辛勤的民办教师像园丁一样浇灌着青葱的幼苗，可他们的生存状况却令人叹息：一间十平方米的土屋里，住着一个瘦骨嶙峋的民办教师。屋里有一张木板搭成的单人床，床上没有被子，像样一点的家当是一个用银白色编织袋缝成的蚊帐。一个破旧的两屉桌戳在屋角，民办教师常年累月趴在这张桌子上批改作业。日久天长，桌面上竟然磨出了两道凹陷。屋门口一侧是灶台，一侧是鸡窝。老教师要到山上拾柴禾点火。每当做饭时，屋里灌满了烟，墙也熏得漆黑。人畜同室的民办教师在这里流尽了血汗，可一个月只有100多元的工资。每天讲课讲得口干舌燥，却没有足够的水喝。因为吃水要到几公里以外的渗水沟去挑水，挑回后要一水五用。洗脸水可以洗碗，洗碗水可以洗手，洗手水再洗衣服，洗衣水再洗脚。直到剩下黑泥汤了，才舍得倒掉。
战争给法卡山、者阴山、老山带来了累累的伤痕，这里不仅生活条件十分艰苦，而且文化落后，文盲很多，十几岁的孩子上一年级的情况司空见惯。打起仗来，民办教师都走了，他们还要种粮食填肚子。老师一走学生们就放羊了，学生们交学费有时就交粮食。
战争既给老山带来了灾难，也给老山带来了文明。参战部队的医务人员给当地老百姓做体检，帮助他们打机井，解决吃水问题，还投资在当地办起了帐篷小学，为孩子们提供一个上学的地方。
硝烟过后，老山露出了滴血的胸膛。与内地相比，老山、法卡山、者阴山显得太寒酸了。文山州的贫穷有历史的原因，更有战争的原因。当我们的祖国迈着矫健的步伐向21世纪跨越时，我们不应该忘记当年替祖国母亲堵枪眼的老山，不应该忘记为中越自卫反击战出生入死送弹药、给养的支前队。
云南有着自己独特的气候优势和资源优势，这里的气候很适宜香蕉、芒果等水果的生长，也很适宜橡胶、烟叶、亚麻等经济作物的生长。这里的人们正在抓住有利机遇，因地制宜地搞经济开发。这块土地曾经创造过灿烂的古代文明，在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下，她必将创造出更加灿烂的现代文明！
老山不需要伤痕，不需要贫穷！
老山渴望着发展，渴望着腾飞！
（摘自《山脊--中国扶贫行动》，孙晶岩著，中国文联出版社，ISBN 7505932764
在中国大地上，还有许多偏僻的山乡处于贫困落后之中，于是就有了“扶贫”这个特殊的词汇，在一系列扶贫活动中，有困难，有阻力，有辛酸，有快乐，有多少人为这一光辉事业流血流汗。或许在此书中我们除了读到苦难之外，还读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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