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下的罪恶 —南非社会治安漫谈
刘咏秋/采访整理
1997年9月，尚绪谦赴新华社约翰内斯堡分社任驻外记者，北京正值金秋，南非却是春暖花开时节。季节的差异让人切实感到了南非的遥远。 两年后的秋末冬初，他又回到了北京。如同所有的驻外记者，他对派驻国总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谈话间，他的脸上，仿佛还闪耀着南部非洲的阳光。 ? 当一黑一白两个人走近我时，黑的那个突然掏出了手枪。 这是我到分社两个多月时遭遇的抢劫。在南非，90%以上的人被抢劫过，“不走运”的甚至被抢多次，而且有不少是针对外国人的。前不久，有两个德国旅游者在德班的沙滩上被杀身亡；而一个28岁的巴西女记者在约翰内斯堡遭到轮奸……南非的谋杀案在世界名列第二，仅次于哥伦比亚；强奸案则高居第一。 被抢劫或被强奸，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非常可怕的经历。就以被抢劫来说，即使身体没有受到伤害，财物损失很小，其心理杀伤力也是十分巨大的。我那天早上仅仅是出门买份报纸，身上只带着少许零钱，当时看到一黑一白两个人走在一起，只觉得在南非是非常罕见的现象，心理上毫无防备。时至今日，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及白人从背后用胳膊卡住记者脖子的情景和不良感觉依旧历历在目。 派驻南非两年间，工作之余或周末，理应不时出去逛逛，随便找个地方吃顿饭什么的，但有此遭遇后，类似的随机消费我一次也不敢尝试。南非的暴力案件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防不胜防，可谓人人自危。由此可见，如此混乱的社会治安已严重影响了南非的发展，其商业、旅游业的经济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深受“暴力文化”浸染的南非人，因一口饭，一个格兰特而杀人被视为稀松平常。如果仅仅从贫富差距大、失业率高等一般层面上去追溯南非犯罪猖獗的根源是不够的，因为南非周边国家如纳米比亚、博茨瓦那等国情或与南非相似，或比南非更贫穷，但社会治安状况与南非不可同日而语。特殊的历史背景及社会原因，已在南非形成了非同寻常的“暴力文化”。 久远的殖民历史和残酷的种族隔离制度乃是南非“暴力文化”的罪恶源头之一。曾经，黑人在自己的土地上被剥夺了最基本的自由与尊严，他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饱受歧视与凌辱。 种族隔离时期，黑人被圈在10个狭小的“黑人区”内，只能在白人指定的区域里终老一生而不许随意迁移。根据白人颁布的《通行证法》，如果有黑人在白人区内出现，必须随身携带：第一，白人颁发的“Pass”，即汉语里具有殖民色彩的“派司”；第二，其雇主开具的“证明”，言明该黑人因何事何时到何地，以备白人警察随时随地盘查，否则就会被抓起来投进监牢。 长期的非人待遇，难免在黑人心灵深处烙下自轻自贱的创伤；而黑人反抗白人的历史，也是一部以恶抗恶的斗争史，充满了血腥与暴力。凡此种种，使在种族隔离时代成长的一代南非人，形成了畸形的生命观，他们不看重自己的生命，也视别人的生命为草芥，杀人、抢劫，在他们眼里等同儿戏。 即使是黑人与黑人之间，从部落时代沿袭下来的惩处方式也是极其残忍的，动辄砍手剁足，剜鼻割耳。这种以残害肢体为主要处罚手段的“传统”，与种族隔离制度造成的心理戕害相滋相长，遂使南非成为“暴力文化”的温床。 南非的司法制度如同捅了许多大洞的鱼网，费了很大劲捞鱼，其实一条也没逮着。南非的社会治安如此糟糕，已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人们自然要向当今政府讨个“说法”。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南非的司法制度不但不能有效遏制“暴力文化”的恶性滋长，相反地，在某种程度上说，起到了助纣为虐的作用。? 首先，过去黑人在种族隔离制度下受的苦难太多，不自由，现在种族制度废除了，对自由的强调便有点走向极端，过犹不及了。南非宪法第二章“权利法案”，即是专讲如何保障人的权利的，其中一条就是“每个人都享有生命的权利”。早在种族隔离时期，经过黑人的一再抗争，南非就已废除了死刑，现在刑事犯罪如此猖獗，南非政府却无意恢复死刑，理由是死刑乃白人当初用来压迫黑人的工具，是对人权的严重侵犯。诚哉斯言，但南非毕竟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群众的素质还比较低，过分强调人权、自由，将之提高到与国情不相适应的程度势必走向事情的反面。 其次，南非司法制度对犯人权利的维护相当完善，对守法的公民权利维护却相对薄弱，形成一种畸形状态。例如，南非法律对抓到犯人到备案（类似“过堂”）有严格的时间限制，之后就得拖上好几个月才进行正式审理，在待审过程中就会出现很多问题，最大的漏洞是保释，不管犯多大的罪，交点钱就可获保释，即使命案在身，交500格兰特（不到100美元）或1000格兰特就可走人，以后再说；而在在此过程中犯罪嫌疑人就可能逃跑，长期逍遥法外。因此有人说南非的司法制度就像捅了许多大洞的鱼网，费了很大劲去捞鱼，其实一条也没有网住。 即使罪犯被判罪服刑，监狱的设施也非常好，服刑期间日子过得并不坏。此外对犯人还有许多匪夷所思的优待，如犯人犯罪或被捕时受了伤，政府就会出钱为其疗治；一个男人犯了强奸罪，受害人抓伤了犯罪嫌疑人，政府会为其疗伤；相反地，受害者担心犯罪嫌疑人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要求政府发给AZP——一种可减少艾滋病感染机率的药，政府就声称没钱支付而拒绝。 南非司法制度畸形状态的形成，与南非第一代领导人及立法者的经历、思维有关。那一代领导人大多坐过白人政府的监狱，曼得拉本人就坐了27年牢，对监狱制度深恶痛绝。他们不想让自己的黑人兄弟再受同样的罪，其结果就有点矫枉过正了。
她流着泪，用鞭子狠狠抽打那几个轮奸她的少年。警察说，用这种当地人的方式惩恶扬善，往往比警局的那一套更快，更管用。 1999年夏，在约翰内斯堡发生的一起事件被媒介曝光后，在南非上下引起了强烈反响。一个女孩被同一个社区的5、6个十几岁的男孩轮奸了，立即到警察局告发，因为这几个少年平时她都认识。警察局抓了其中3人，但随即放了两个，女孩大为不平，只得求助于当地一个“出租车行的老大”——有一定威望与势力，管理着好几个出租车行的当地人。老大自认义不容辞，召集了一群手下，乘夜将那几个肇事的少年抓获，交给女孩处置。女孩用鞭子狠狠抽打这几个男孩，边抽边流泪。女孩抽累了就由老大的手下接着打，直打得几个少年哭爹叫娘。 这是约堡一家电视台录制的新闻节目。该电视台记者同时采访了有关警察，警察承认，如果按警局的程序办理，往往达不到惩恶扬善的目的，不如交给当地人，按其传统方式处理更管用，因此警方对此持“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类似上述“出租车行老大”那样的地头蛇或黑社会在南非很多，形成了具有一定影响的社会势力。黑人社区有，白人社区也有。如约堡郊区的农场，由于种族隔离时期的遗患，白人农场主与黑人之间时常爆发冲突。为免遭袭击，相邻的白人农场主组成防卫联合机制，相互照就，出了事根本不报案。在西开普敦省，则有一种反对贩毒团伙的自发组织，不靠政府力量，自行维护社会治安。 这些自发性的社会组织是民众对司法制度失望后的自然产物，有一定合理性，但在发挥其社会职能的同时，又对社会治安造成一些负面影响。一些社会团伙抓到犯罪嫌疑人后，用极端手段进行惩处，甚至将人活活整死，其手段和结果都是违法的；一些团伙则经常与政府及执法部门发生冲突，严重的有可能演化为殃及平民的恐怖事件。
第一世界的基础设施加上第三世界的劳动力价格，对外国投资者具有非凡的吸引力。只要治安问题解决了，南非的发展不可限量。南非自号“彩虹之国”，以彩虹的缤纷象征其各色人种及多元文化，其风土人情的别具一格可想而知；南非自然风光秀丽，气候宜人，仅凭开普敦的大海与沙滩就足以吸引世界各地的大批游客。 就经济方面来说，南非的基础设施比较完备，与西方发达国家比较接近，其金融、保险等体系发展时间较长、程度较高，水电供应也比较充足；与之相对应的是，南非黑人劳动力价格却比较低，约堡以外的地方尤其低。第一世界的基础设施加上第三世界的劳动力价格，对外国投资者来说，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尽管南非的社会治安有谈虎色变之嫌，但社会基本是稳定的，无论黑人、白人，还是其他有色人种，大多数南非人对黑人执政的南非具有一致的认同感，对南非的前途普遍持积极乐观的态度。事实上，自姆贝基执政以来，南非的经济开始缓慢增长。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只要南非的社会治安问题得到妥善解决，“彩虹之国”的发展前景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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