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物》是一本在日本引起极大轰动的科普畅销书。日本历史最久、规模最大、声誉最好的出版社讲谈社2007年度打造的重点产图书之一,在学术性、思想性、文学性等方面无不令人折服,获得了学术界、文艺界、出版界和大众读者一致高度赞扬,被称为“最完美的”、“最引人入胜的”、“史无前例、独一无二的”的科普杰作。荣获2007年度日本新书大奖、日本第29届三多利文艺奖,出版15个月销售70万册,亚马逊网站(日本)五星级超级畅销书。现已翻译成十几种文字在全球流行、畅销。 生命是什么?对于这个生命科学上的最大问题,当今分子生物学上是如何作答的呢?本书全景展现人类寻找生命真相的传奇历史,给出了令人折服的答案。本书主要讲述了20世纪分子生物学的发展史,包括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基因遗传原理的发现,细胞膜构成和作用的研究,生命的时间性等,介绍了历史上众多不为人所知的天才科学家的思想,用生动有趣的故事和通俗优美的文字揭开了分子生物学上的最大奥秘。 生命在危险中获得了平衡 在我上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我家从东京搬家到了千叶县的松户。江户川从这个地方流过。那时我的父亲是一名公务员,在抽签选宿舍的时候,他抽到了新盖的宿舍。那是20世纪60年代后半期的事情了。当时的松户市虽然位于东京圈,但却弥漫着乡村气息;把它归为“乡下”吧,它又正处于向都市发展的阶段,已经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乡村了。 为什么要在这里提到这些呢?因为最近我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我收到NHK的邀请,去我曾经读过书的小学做课外授课。我回到了阔别35年的松户母校,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又重新在我脑海里浮现了。 车站大楼与连廊都是新建的,四周规划得井然有序,我记忆当中的那些商店等全都不见了。学校周围高楼林立,宽大的校区在不停地扩建。车站附近的当年的公务员宿舍和隔壁的公园都还在。我走到自己当年曾经住过的楼前,环顾四周。我很好奇,如今是谁住在这里呢?停车场、小广场等所有那些古老的建筑都还跟当年一样,完好地保留在那里。 在这会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也勾起了我对当年的强烈回忆,那就是树木。我们家门前的樱花树、去学校路上的楠木树、公园入口两侧的那对银杏,它们的树干很粗,我至今都记忆犹新。几十年了,那些树一直都在那里,静静地矗立着。 我对于搬家那天的记忆依然很深。因为搬到新家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乱了,我和父亲就到附近的食品店买了面包等东西到外面吃。那个地方离住宅区其实很近,不过没有什么人气,是个废墟。建筑物已经被破坏掉了,废旧材料满地都是,横七竖八地躺着。生了锈的钢筋从横断面上突出来,带着小石子的混凝土也看上去很旧了。但是,我却在那儿看到了一副奇妙的景象。 我看到了一块很大的混凝土,那儿光线特别好,我就爬上去在那吃的午饭。春风迎面拂来,我觉得很舒服。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地方就是1945年战败时陆军的工兵学校。也许在战后这块土地又重新被开发起来了,人们在上面建起了公务员宿舍、法庭、学校、公园,等等。我们搬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基本上已经开发完毕了。 所以说,这个地方不仅在地理位置上很重要,因为它是东京与郊区的交界处,而且从时间上来讲也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因为它也是战前与战后的分水领。这里我们所说的“交界处”、“分水领”,指的是不同事物的邂逅,之后相互之间发生作用的场所。 起初决定要搬家的时候,我并不是很想搬到这里来,因为之前我们一直住在东京的练马,我喜欢那里。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练马区农田很多,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着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跟松户也差不多吧。虽然如此,我却非常喜欢东武东上线。后来,在这个交界处带来的好处面前,我那种因搬家而产生的不舍的伤感很快就淡去了。因为这里对于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仙境。 我们在这里发现了很多时间停滞不前的片段。比如说,在草丛深处的黑乎乎的防空壕。我们战战兢兢地进去想看个究竟,却发现通道里全是水,根本走不到深处。 从这儿到车站的路上有一面悬崖,上面有一座用厚实的混凝土建成的仓库。这个仓库有三扇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铁门,但用手一拉,门居然被轻轻打开了。里面有很多架子,上面摆着蓝色的玻璃瓶,我们伸开双臂都抱不拢。从瓶身上的文字记录来看,这里面装的应该是三氯甲烷,但打开以后,里面却空空如也。我知道,三氯甲烷可以拿来做麻醉剂,于是我反复地琢磨,这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在我们小学的旁边有个木制建筑物,建筑物被铁丝网围着,很快我们就发现这里有人来过的痕迹。我们越过铁丝网,透过破碎的窗玻璃,看到里面黑乎乎的,走廊上布满了灰尘。也许,这里曾经是工兵学校校舍的一部分吧。在这个建筑物前面,我们看到一个四方形的水池,周围全部是很高的草。它看上去像个蓄水池或游泳池,但是我们无法估计出池水的深度。曾经有那么一次,我拿了一根很长的竹竿来试,但是竹竿没有到达水池的底部。 后来,我们经常来这个“秘密基地”玩。蜻蜓从水面经过,也许是因为里面有鱼吧,偶尔也会有人来这儿钓鱼。到了春天,无数的小蝌蚪在水里游来游去。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里的水既没有变脏,也没有干涸过,总是清清亮亮的。 我们随着水流来到了水池的另外一端。在那里,水池经由一个凹行水路把水放出,然后水就流进了一口井里,这口井的井盖是四方形的石头做的。不知道是谁透过缝隙往里看,然后大喊了一声,于是,我们就都围过来了。太阳光能照射到井的底部,在那里我们看到了无数只大小不一的青蛙。原来在蓄水池里孵出来的小蝌蚪随水流来到了这里,它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着。 就这样,我们一年四季不停地往返于这里,而每天我们都会有新发现。比如青凤蝶,它是一种小型蝴蝶,羽毛是黑色天鹅绒底,上面有四角形的斑点,像小小的玻璃块儿一样,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成纵向排列,那些斑点的颜色非常像透明的鲜艳的薄荷蓝。 这种青凤蝶喜欢楠木树,它就是在楠木的叶子上产卵的。从卵中孵化出来的幼虫不停地蚕食着楠木树叶,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幼虫的外形看上去也非常高雅,身体有着优美的曲线,与那些平凡的青虫、毛毛虫等完全不同。 几个星期之后,幼虫变成了茧。茧也有着优美的体型,简直就像意大利室内设计者设计出来的模型一样。茧与楠木树叶子背面由一根很细但是很结实的线连接在一起。这种线的颜色与楠木树叶子的颜色非常接近,如果不仔细看,不仔细研究,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当年我上小学的时候,宽大校园外侧就有好多楠木树。这些楠木树中间经常有青凤蝶飞来飞去。到了休息日的时候,我就会围着一棵楠木树找啊找,希望可以看到青凤蝶的茧。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它居然躲在非常低的地方,静悄悄地呆在那里。只要一发现它,我就会很兴奋。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不再去找了。我把有茧的枝条折下来带回家,插进花瓶里,天天观察它。那些宝石一样的绿色的硬硬的茧,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一天天地发生着变化。它的壳渐渐变薄,我一点点地能看到里面的结构了。我看到了里面复杂的花纹。茧变成了蝶。我觉得这是最神奇的变化,因为一切的一切都静悄悄地在那个小小的茧内进行着。 大概两个星期之后,蝶破茧而出。茧的后背裂开,我看到了青凤蝶。因为是刚刚出壳,这个时候它还在那儿急急忙忙地活动着它的脚与触角,又紧紧地贴在壳上,不愿意离开。不久,我们就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小生命,它身上也是蓝色的斑点,一只青凤蝶诞生了!幼小的青凤蝶将翅膀打开又合上,如此重复几次后,就飞到空中去了。它越飞越高,最终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从春到秋,青凤蝶的产卵与破茧一直都在反复进行着,而我就那么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地期待着它破茧的那一刻。只有秋天最后一茬幼虫不能在当年破茧。它们吃了足够多的楠木树叶子后,在茧里安安稳稳地过了冬天,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新生命终于诞生了。 我为了能够看到第二年出生的青凤蝶,就在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找到楠木树收集大量的茧,然后将它放到储物盒最里面的地方。不久,冬天就过去了。我的生活还是照旧,和朋友们一起玩耍,读书,上学,于是,我几乎快忘了青凤蝶的事情了。 春天来了,新的学期又开始了,楠木树也焕然一新了,我也交到了一些新朋友。气温进一步回升,这意味着夏天要来了。宽大校园里的楠木树郁郁葱葱,青凤蝶飞舞的季节到了。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收集的那么多的茧,还在家里的储物盒里放着呢。我甚至都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但是,毫无疑问,是去年秋天。我曾经把那些青凤蝶的茧,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关于这一点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已经7个月过去了!我想,都这么长时间了,茧应该早就不是我刚刚放进去的时候的样子了吧。 我站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也就是我放储物盒、放茧的地方。我把盒子捧到胸前,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把它抱到向阳的地方去。蝶全部破茧而出!那些青凤蝶,有的跟盒子上方缠绕在了一起,有的则跟下方重叠在一起,另外,羽毛也都伸展开来,几乎没有任何损伤,就那么完好无损地被干燥了。即便如此,这些青凤蝶却仍然像活着一样,羽毛也还是鲜艳的蓝色。 谁也阻挡不了都市化的进程。与此同时,时间也在继续,而那些原本保存完好的干燥的青凤蝶,也开始慢慢地腐烂了。 这种切身的体验,连同失去青凤蝶的那种痛苦的滋味,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在我心中无法抹平。毫无疑问,于我而言,这是一种新鲜的感觉。即使现在我成了一名科学家,它也对我起着非常深刻的影响。 生命这种动态平衡,无论在哪个瞬间都存在着危险,而生命就是在这种危险中获得了平衡;同时,它还沿时间轴在折叠,并且折叠之后就无法再伸展开来;另外,无论在哪个瞬间,都有动态平衡实现。 如果我们进行介入实验,也就打破了这种平衡,并且,这种平衡再也无法得到恢复。如果平衡状态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那么只能说明这种动态结构比较平缓,无法在短时间内对这一操作做出反应。正因为生命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是只能被折叠一次的折纸,所以,如果我们对其进行介入实验,就相当于把这种一次性运动导向了歧路。 我们除了拜倒在时间的趋势下、对生命现象加以记录外,是无计可施的。关于这一点,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作者简介 福冈伸一,1959年生于日本东京,毕业于日本京都大学。历任美国洛克菲勒大学和哈佛大学医学系博士研究员、京都大学副教授,现任日本青山学院大学教授,专攻分子生物学。除在专业领域发表论文之外,还出版面向普通读者的著作与译作,是日本国内最受欢迎的科普读物作家。 近作有就疯牛病风波引发的诸问题进行论述的《可以放心吃牛肉了吗?》,质疑蛋白质病原体说、荣获“讲谈社出版文化奖”的科普读物《论朊病毒说的真实性》,最古怪的诺贝尔奖科学家的自传《穆利斯博士异想天开的人生》,道金斯的《解析彩虹》等。2006年,作者荣获日本第一届科学自然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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