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非常男女与非常事件


作者:非常男女与非常事件     整理日期:2013-06-06 16:58:42


  
  非常男女与非常事件
  刘志武
  第一章 腰缠万贯客大欺店
  
  夏深秋初,天空碧蓝的日子。陈娴妹驾驶着父亲赠给她的生日礼物——一辆日产丰田佳美豪华轿车,从广东省东莞市驶往深圳市“中国民俗文化村”。副驾驶座及后排,坐着陈娴妹的三个女友。陈娴妹,女,22岁。其父陈伟是广东省东莞市某玩具厂厂长,私营企业家,该厂主要产品出口国外。陈娴妹是陈家的独生女,自幼娇生惯养,她说要月亮,陈伟这个当父亲的就很认真地琢磨着能否打通关节,与美国宇航局联系,让宇航员在登月时顺便捎块月球上的石头。反正有的是钱,有钱不花当个守财奴,死后也得背着骂名离开人间。按照陈伟的经济实力和心气儿,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社会上谋个职业,在银行立个户,存入几百万人民币,起码够她两辈子吃喝的了。陈娴妹不干,她说:“我总不能无所事事的来一世吧?”陈伟想,此话有理,于是安排女儿当公司出纳兼报关员。报关员是很轻松但技术性极强的一种工作,陈娴妹生性爱玩好动,加之长得漂亮,便对父亲说:“人配衣裳马配鞍,我开着名牌汽车去报关,等于替你老人家的公司做形象广告,给我买辆汽车吧。”陈伟家财数千万元,买辆汽车何足挂齿?于是,人们经常看见一袭红装的陈娴妹驾驶着一辆白色豪华小轿车,往返于广深高速公路。
  
  这天,纯粹是闲得难受,陈娴妹邀请阿秀、阿桂、阿娟三位女友参观深圳的“中国民俗文化村”。中午时分,该吃饭了,陈娴妹说:“快餐没劲,粤菜吃腻了,我提议,今天咱们吃川菜,换换口如何?”客随主便,白吃的馒头不能嫌面黑,三位女友拍手赞同,还连连说:“你就是大姐大,你说到我们心坎里去了!”“大姐大”是香港娱乐界的专用名词,像林青霞这类名角才有权受用。小姐几个一番吹捧,陈娴妹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遂大摇大摆地走进某饭店,那架势那阵势,真像黑社会里的“大哥大”带着几个贴身保镖穿街走巷。穿着旗袍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热情地打着招呼,将陈娴妹等人导入大堂一临窗处。陈娴妹不悦,问道:“有没有雅间?”迎宾小姐说:“有。另加15%的服务费。”一切缘于阴错阳差。迎宾小姐以为四位女客没有必要进雅间;陈娴妹想的是,三位女友前呼后拥地陪着我,不进雅间成何体统?尤其是迎宾小姐关于“另加15%服务费”的解释,大大伤害了陈娴妹的自尊,遂脱口而出:“你这是当众羞辱我?什么服务费不服务费的,只要姑奶奶高兴,就将你这个饭店买下来。”
  
  善于察颜观色的大堂经理一见事态不妙,屁颠颠地跑来,脸上堆着笑肉:“小姐,别跟她一般见识,她是刚刚招聘来的,不懂规矩。我马上炒她的鱿鱼!”大堂经理将陈娴妹等人引入“桃花源”雅间后,马上训斥迎宾小姐:“你眼神不行!这是款姐,财神爷呀!”迎宾小姐委屈得哭了:“我没说错话呀!”大堂经理说:“我承认,你的话没说错。可这两句话不能一块说,起码得相隔十分钟。你把旗袍脱了,去后院刷碗干杂活吧。”目睹此状,陈娴妹一笑。人们不是老讲“店大便欺客”吗,其实“客大也欺店”,孙子腰缠万贯,当爷爷的也得让他三分———金钱的集中与权力的集中同样可怕。
  
  鲁、苏、川、粤是中国四大菜系,其中,最讲究营养的是粤菜,最讲究刀工的是苏州菜,最具平民意识的则是四川菜。大约十年前,粤菜开始“北伐”,连最爱粉条的哈尔滨人也以吃粤菜为时髦,可是今天,无论走到哪座城市,随处可见“四川火锅”的大招牌。川菜辣,川妹子更辣,不信?随便走进哪家正宗的川菜馆,服务员报菜名时嗓音尖而不厉,如唱歌般还拖着一个长长的尾音,宛如川江号子绕梁三日余音不绝。点菜时,陈娴妹问服务员:“有什么看家菜?”服务员已经被大堂经理特意关照了一番,不敢怠慢,如数家珍般报了一串菜名。别看年纪轻轻,陈娴妹却是口味很刁的美食家,她不假思索地点了“东坡鱼”、“麻婆豆腐”、“宫保鸡丁”和“香糟脆皮鸭”。大堂经理一见陈娴妹点了这四道菜,大为惊讶,心说:“坏了!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个款姐果然是个刁婆。”表面看来,哪家川菜馆都有这四道菜,其实只有行家心里明白,这四道菜人人会做,做好谈何容易?第二章 痴情女郎偶遇白马王子
  
  粤菜能够北上,鲁菜为什么不能南下?在北方人看来,民以食为天,食以米面为主,菜是下饭用的,所以鲁菜讲究色、香、味,口重一点没关系,最好一块肉能让两碗米饭落肚。南北饮食文化的差异,归根结底,是经济发展的差异。陈娴妹点了四道菜,令大堂经理惊讶,原因很简单,这四道极为普通的川菜是地地道道的“看家菜”呀!“东坡鱼”相传是北宋时期苏东坡亲自下厨用以待客的,其烹饪方法讲究“慢着火,少着火,火候足时自美”;“麻婆豆腐”要求既酥又嫩,这个度很难把握;“宫保鸡丁”关键在于爆炒,太嫩或过老的青椒都不能下锅;“香糟脆皮鸭”则要求脆而不腻,味道醇浓……菜肴的质量既有量化标准又以感觉为主,因人而异,若想达到食客的满意,有时比登天还难。大堂经理没有含糊,将主厨宫玉林召来,如此如此地交代一番。主厨宫玉林25岁,干与不干地操刀10年,说:“经理您放心,我拼出老命,也得让这位刁婆见识见识什么叫正宗川菜。”果然,半点钟后,四道美味佳肴一一上齐。“观千剑后而知器”,陈娴妹操起筷子用口一尝,大为惊讶,今天的川菜果然与众不同,清鲜醇浓,一菜一格,变化多端。于是,陈娴妹无意识地说了一句话:“好厨!这师傅肯定出师有名。”
  
  “谢谢您的夸奖!”这个时候,大堂经理带着厨师宫玉林前来谢客。宫玉林年方25岁,浓眉大眼,尽管穿着不太合身的工作服,看得出是个英俊小生。陈娴妹与宫玉林一照面,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有句成语曰“一见钟情”,也可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男女之间,确确实实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陈娴妹游遍了祖国的名川大山,说句老实话,还从来没有遇到令她怦然心动的一名男子。就在这一瞬间,像一股电流击遍全身,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宫玉林就是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男人和女人的事,是再过一万年也说不清的,正因为说不清,文学家才在那儿喋喋不休地演讲“爱情是文学的永恒主题”。男人爱女人是用嘴,女人爱男人是用心,而且是用一颗火热的心。男人讲了一通“我爱你”,然后呼呼地蒙头大睡,甚至梦游巫山;女人一言不发,也许骂一句“我恨你”,接下来是细心照料男人,包括男人的皮鞋擦没擦、口袋还剩多少钱……男人看女人是先看头,看她长得漂亮不漂亮;女人看男人是先看脚,看他办事利索不利索,尽管这种主张被某些人指责为唯心,但社会学者依然相信这是两性社会学中不变的命理法则。
  
  从饭店出来驾车返回东莞的路上,陈娴妹异常的兴奋。阿秀、阿桂、阿娟三位女友注意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开始和她开玩笑。“仪表堂堂的宫玉林却当了厨师,老天瞎了眼,这是物不尽其用,人不尽其才……”“阿娴(她们称陈娴妹为阿娴),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了宫玉林?”陈娴妹嘴一撇:“去去去!别烂舌头。”阿娟说:“谁烂舌头?说瞎话的人才烂舌头呢!”阿秀说:“哪天我去找宫玉林,就说陈娴妹爱上了你……”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明明心里喜欢,嘴上却守口如瓶;嘴上守口如瓶,心里却盼着众人就这个话题无休止地说下去……这就是“欲擒故纵”战术在爱情游戏中的体现。
  
  两天后,陈娴妹给宫玉林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我去深圳报关行,我想见你一面,讨教个问题,你有没有时间?”宫玉林在电话里说:“我今天休息。”陈娴妹说:“那好呀,今晚6时,我们准时在春风路罗湖中学门口见面,不见不散。”宫玉林放下了电话。有钱的人家遇上红白喜事,经常会请技艺精湛的厨师上门主厨理灶,对于厨师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外快。宫玉林经历了不少这类事,所以没拿陈娴妹的电话当回事。当然,出于礼貌,他还是去美发厅理了发,特意挑选了一条很时髦的宽式领带,然后西装革履的与陈娴妹见面。
  
  “三都一光”,是深圳市品位最高,装修最豪华的社交场所。三都指的是“新都”、“晶都”和“丽都”三家酒店,“一光”指的是位于迎宾路的阳光酒店。宫玉林与陈娴妹见面后,陈娴妹一脸的媚笑,说:“今晚,我请你吃饭,谈一件事,然后嘛……”说着,陈娴妹将车子开到了阳光酒店。宫玉林大为惊讶,口袋里没揣着一万两万的,谁敢走进这家酒店?第三章 阿娴自喻新新人类
  
  陈娴妹果然是个款姐。陈娴妹请宫玉林吃了一顿“很简单”的便餐,结账六百多元,然后驱车绝尘而去。深圳的酒店多如牛毛,陈娴妹带着宫玉林来到一间知名度很高的酒店,开了一间套房。然后对宫玉林说:“今晚我住在这里。现在我们找一家夜总会,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吃饭、听歌、跳舞、聊天……三四个小时的时间,陈娴妹对宫玉林的情况基本了解了:宫玉林,男,25岁,身高1.79米,湖南人,来深圳打工已经有5个年头了。宫玉林的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在学的妹妹。因出身贫寒,人微言轻,再之社交能力差,从来没有过恋爱的念头。宫玉林的想法很简单,在家是长子,已经长大成人,有担负家庭生活的义务。他想挣一笔钱,先将家乡的茅草房推倒,然后盖一间用砖垒起来的房子。
  
  陈娴妹含而不露地倾听宫玉林的谈话,这令宫玉林好生奇怪:“她怎么不提今天约会的目的呢?”“春风一面晓妆成,偷折花枝傍水行。却被内监遥觑见,故将红豆打黄莺。”这是四川籍女词人花蕊写的一首名诗,非常准确地描述了四川人心细的特点。瞧,花蕊夫人连梳妆打扮的工夫都不忘注意观察他人的动向。时间已晚,宫玉林开门见山,问道:“陈小姐,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啦!请问,您约我来,是不是贵府最近有什么喜事?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愿意登门献艺。”陈娴妹又是淡淡一笑:“你将来献艺的机会多着哩!告诉你吧,我今天约你出来,什么原因也没有,就是……想见你一面。”歌舞厅的光线很暗,茶几上放着一盏类似鬼火的红烛,火苗一闪一闪,蛮有情调,只是邻座不时传来一阵阵浪笑声,令人作呕。陈娴妹见宫玉林不太适应这种环境,心中暗笑,一把拉起宫玉林,说:“走吧,回酒店接着聊。”宫玉林很紧张,嘴角嚅动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较为完整的话:“不合适,不合适。深更半夜的,我走进你的房间,很麻烦的。”陈娴妹掏出酒店客房的电子卡钥匙,说:“少见多怪!麻烦什么?想找我们麻烦的人,才有可能遇到真正的麻烦。”说罢,陈娴妹驾着车,一路高歌《东方之珠》,驶进某酒店停车场。当她领着宫玉林穿过大堂,走进电梯,来到521房间。521房间是套房,外间是客厅,屋子中央放着一圈沙发,内间是卧室,有一张挺宽挺大的双人床。“陈小姐,这房间一晚得多少钱?”宫玉林问。陈娴妹轻描淡写地回答:“不贵吧,房价是800多元,现在打七折,也就500多。”宫玉林暗暗吃惊:“在这儿住两天,我一个月的工资就泡汤了!”陈娴妹说:“这个房间是我特意挑的。宫玉林,你明白吗?”宫玉林说:“我不明白。”陈娴妹说:“你真笨!你真蠢!你真是个木头!实话对你说,我是新新人类!”宫玉林还是没反应过来:“什么叫新新人类?你越说我越糊涂。陈小姐,你放我走吧!我心里老是紧张,要是警察扫黄,咱们呆在一起,说不清楚呀!”陈娴妹一笑:“警察扫黄与咱们有什么关系?这是星级宾馆,楼层连服务员也没有。”说着,陈娴妹麻利地脱去了外衣,告诉宫玉林:“你先在客厅喝茶,我去冲个凉。”陈娴妹走进了卫生间,奇怪的是并没有将卫生间的门反锁。
  
  宫玉林是第一次走进星级宾馆的客房。门上装有防盗装置,即使服务员手持钥匙,从外面也打不开门;冰柜里堆满了各式饮料,价钱比市面贵出一倍;床头位置放着写有“祝您晚安”字样的提示牌,这块提示牌的后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风起花落知多少,一夜春梦了无痕。酒店设有指压按摩中心,昼夜服务,98元一粒钟”……宫玉林局促不安地在客厅与卧室间踱着方步,莲篷头喷出的水声“哗哗”地,更令他的灵魂感觉惊惶。应该说,陈娴妹是个无可挑剔的南国美女,身材适中,皮肤白嫩,该凸现的地方极其自然地凸现,宫玉林担心的是:“她是不是一个诱惑我的魔鬼?”现实生活中,利用女色诈骗钱财的案例太多了,就在你钻进情网时,三五个自称“老公”、“表哥”的壮汉自天而降,挥舞着闪亮的匕首,上演一出“仙人跳”。第四章 太白西沉以身相许
  
  宫玉林的忧虑是有道理的。“拆白党”、“放白鸽”、“仙人跳”……这些本应列入“拍案惊奇”的丑闻,如今隔三差五地就在广东地区轮番上演,几乎成了常演常新,常演不衰的保留节目。不过,宫玉林也很坦然,自己身无分文,光脚还怕穿鞋的?再说,野的怕恶的,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在深圳这块地方,关键时刻讲一口湖南麻阳土语,甭管黑道还是白道,保管他浑身先哆嗦。东北人人高马大,虎背熊腰,麻阳人短小精悍工于心计,自从深圳出了几宗东北人和麻阳人搞的命案,在深圳人眼里,“东北虎”、“麻阳帮”竟然成了黑道人物的代名词。陈娴妹冲过凉,穿着白色的睡衣站在窗前,一头秀发宛若瀑布,从脑后一直垂到腰间。许是精神焕发的缘故,她的面色红润,是那种闪着光泽的红润,而双臂却如凝脂,展示了女性的温柔与细腻。陈娴妹坐在沙发上,操起了电话,宫玉林一把手按住她:“你……你……你要干什么?”陈娴妹又是一笑:“瞧你吓的!喂?餐饮部吗?我是521房间,请送两杯咖啡,两杯‘夜来欢’。对,别搞错。签单结账。OK!”大约十分钟,“叮咚”一声,门铃响了。穿着猩红色制服的侍应生端着托盘,将陈娴妹点的饮料送至客房。陈娴妹点的饮料“夜来欢”,其实就是添了苏打水的威士忌。陈娴妹品了一口,对宫玉林说:“喝呀!”宫玉林说:“陈小姐,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你叫我来干什么?”陈娴妹说:“喝酒、聊天,不干什么呀!”宫玉林说:“可我心里很紧张。”陈娴妹说:“你紧张什么?我喜欢你,我觉得和你坐在一起,和你共处一室,好好高兴。”宫玉林说:“不!我是打工仔,我是乡下人,而你,是一个款姐,是一个富翁,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陈娴妹说:“爱,连国界都没有,你谈什么乡下人城里人。实话对你说,我喜欢你,明天我就可以带着你去见我的父母,然后,你再带着我去湖南,探望你的父母。”宫玉林觉得不可思议,陈娴妹的想法太奇特了,她的安排几近荒唐,在双方互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有了实质性的接触,是不是天方夜谭?
  
  宫玉林的拘谨、紧张、惊惶,正是陈娴妹所希望见到的。她觉得,从晚上吃饭到现在,宫玉林的表现足以证明了他是一个涉世不深的童男,别看他的实足年龄已经25岁了。持传统观念的人,可能会觉得陈娴妹是我们这个世界中的一个异类人物,不仅她的价值观与我们传统的价值观相左,甚至其生活方式也与传统生活方式有着迥然不同的差异。陈娴妹的父亲,经商二十余年,家财不计其数,是新一代富翁,我们可以用传统的眼光称陈娴妹是“新八旗子弟”,而陈娴妹与她的女友们,却自喻“新新人类”。陈娴妹选择男友的条件相当苛刻,又相当简单:身材魁梧,容貌英俊,家境贫寒者优先。陈娴妹示意宫玉林喝点咖啡,极其郑重地说:“我喜欢你,而且是不附带任何条件的。假如你答应我,明天你就辞去工作,然后天天陪着我。”宫玉林说:“那可不行,我把工作辞了,你叫我睡街头呀!当厨师是凭本事吃饭,薪水虽然不是太多,老板包吃包住,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陈娴妹又是一笑:“你的要求很低嘛!包吃包住,再发个千元工资就很满足了。这样吧,明天我给你二十万元,你在深圳八卦岭买幢房子,我当你的老板。”陈娴妹很轻松地说着。陈娴妹没有说瞎话,也不是自吹自擂,她在银行私人存款的账户上已经有了近七十万元的积蓄,她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宫玉林大吃一惊:“你是不是喝了酒,乱说话?”陈娴妹说:“酒后才吐真言哩!你也不想一想,吃了一顿饭,我们见了面,然后就是我约你出来,再然后就是我当着你面沐浴更衣,如果我真的不爱你,世间有哪个女子会卖得这么贱?”宫玉林的眼睛突然湿润了,这句话是从陈娴妹的肺腑里喷发出来的,具有无比强烈的震撼力。宫玉林这时发现,幽暗的灯光下,她的嘴唇比含露初绽的玫瑰花还温软还富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窗外,太白金星正在西沉,人类的生物钟刚刚拧紧了发条……第五章 女唱男随风景如画
  
  上午九点钟,陈娴妹醒来了,见宫玉林呆呆地坐着,她问:“你一夜没睡?困不?”宫玉林摇摇头:“我太兴奋了,也太紧张。像我们这些打工仔,坐在长途汽车里几天几夜没有觉可睡,是常有的事。”洗漱完毕,陈娴妹几乎用命令的口吻说:“退掉房间,你跟着我去东莞,争取一周内解决房子问题。”宫玉林说:“不行!我应该回饭店一趟,无故旷工者,老板要开除的。”陈娴妹说:“有那么麻烦?打个电话不就得了,再说那点工资有什么值得稀罕?”
  
  退掉了房间,陈娴妹领着宫玉林到二楼雅苑喝早茶。上电梯的时候,宫玉林用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陈娴妹嗔怪地说:“你不应该这样!”宫玉林说:“我没错呀?女士优先,这是国际惯例。”陈娴妹说:“假如电梯有毛病,如门开了,电梯并没来,女士一脚踏空跌下去,你是不是涉嫌犯罪?记住,‘女士优先’并不包括上电梯!”薄皮鲜虾饺、透明马蹄糕、冰花萨其马、玉液叉烧包,外加一壶乌龙茶,“一盅两件”上齐,宫玉林三下五除二吃个肚饱肠肥。离开深圳,大约一个小时,陈娴妹开车来到了东莞市。东莞市虽然很小,却很繁华,无论市容市貌还是路上行人的神色,都透露着一种富有。宫玉林一直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陈娴妹走进她父亲的公司,又看着她走进银行,几进几出,已是中午了。汽车驶过东江大桥时,陈娴妹说:“有的人在广州、深圳、珠海呆了几天,回去就大吹大擂粤菜如何如何,其实他们是老土,是进了庙门没烧香的过客,纯粹是看热闹的。‘东江粤菜’是粤菜的正宗。来,今天我请你尝尝我们家乡的本帮菜。”说罢,陈娴妹领着宫玉林进了东江酒楼。粤菜与川菜确实存在着风格与情调上的差异。川菜吃的是风味,粤菜吃的是原汁,陈娴妹以“清蒸鳜鱼”为主菜,又特意点了“潮洲扒大翅”、“护国素菜汤”,她的目的是让宫玉林开开眼界。宫玉林对陈娴妹仍然存有戒心。拥有豪华私车,里外名牌时装,消费一掷千金……陈娴妹到底是什么人?席间,宫玉林直奔主题,很坦率地对陈娴妹说:“跟着你,我很害怕。像你这种花钱法,有座金山也会吃空的。”陈娴妹说:“那怕什么?我跟你说过,我是新新人类。”宫玉林无法理解陈娴妹说的“新新人类”是什么意思,只好学外国人,耸耸肩,一脸的困惑。陈娴妹说:“我们生活一段时间,你就会理解的。”
  
  如果用通俗的语言来解释,“新新人类”的这一概念相当于“八旗子弟”。但是,新新人类在灵魂深处却不拥有“八旗子弟”的政治优越感,换句话说,“八旗子弟”的父辈经过多年浴血奋战,才拥有了地位与财富,而新新人类的父辈是早上醒来才知道自己成为富翁的。改革开放初期,广东一些地区的政府部门大量征用土地,一些祖祖辈辈靠天吃饭的农民,洗脚上田,瞬间变成了“城镇居民”。征用土地,要付“土地征用费”。有一个地方,政府制订了“按人头,算时间”的“土政策”,人人有份,个个领钱。“土政策”规定:结婚后嫁给外乡人,一直住在婆婆家的,从出生日到结婚日,按天算钱;外乡人嫁到本地的,从结婚日至今,按天算钱;外乡人嫁到本地,后又离婚的,自结婚日至离婚日(以法律判决文书为准),按天算钱……八十年代初期,“土政策”制造了一批“土富翁”。存在决定意识,“土富翁”有了原始资本,分化为两大派:有心计的人,用这笔“原始积累”开工厂办实业,让财富在流动中升值;没有心计的人,则用这笔钱去吃去喝去嫖去赌去抽“四号”,他们成了寄生于社会的“吃息一族”。
  
  吃罢饭,陈娴妹将宫玉林安排入住某宾馆。陈娴妹说:“今天的时间太紧了,晚上我过来陪你,明天我们回深圳看房子。”办理入住手续时,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喊声。这个女人,四十上下,肥肥胖胖的,浑身披金挂银,走在街上甚是抢眼。她边追着一个身材魁梧的英俊后生,边用标准的潮汕话喊着“鸭仔、鸭仔”。宫玉林心中暗惊,那个被追的年轻小伙,正是自己的同乡,因听不懂潮汕话,宫玉林以为这是受害人正在追踪一个涉案抢劫的嫌疑犯。宫玉林讲义气,就在他准备拔刀相助时,陈娴妹厉声斥道:“没你事!他是鸭哥。”第六章 男欢女爱相敬如宾
  
  入住宾馆后,宫玉林直愣神。陈娴妹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宫玉林的眼睛湿润了,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刚才那个小伙子,是我的同乡。他叫刘玉刚,比我小两岁。每次从家乡出来,都是他带队引路抢购车票什么的,有一次,乘坐长途汽车,半路被‘烂仔’打劫了,要不是他,我们早没命了。”陈娴妹说:“我明白了!我错怪你了,不过,我希望你从今以后,再也不要与他来往。”宫玉林问:“为什么?”陈娴妹说:“他是鸭哥。”宫玉林问:“什么是鸭哥?”陈娴妹说:“你不懂,也就不要再问了。鸭哥是世界上最坏的男人,是最没骨气的男人。”
  
  在以后大约一周的时间里,每天早上,陈娴妹开车过来带着宫玉林去深圳看房,晚上回到宾馆休息。因深圳的房价太高,最后二人商议决定在深圳巴登村暂租两室一厅一套单元房,月租金是3000元。深圳的巴登村,是个很怪的地方。旅游和一般公务出差的人,绝不会涉足这片土地;定居深圳的外乡人,一般也不会涉足这块巴掌般大的地方。倒是社会学家,或是揣着“解剖麻雀”的目的进行社会调研的新闻记者,才有可能潜入这块土地,管窥变化多端的大千世界。陈娴妹与宫玉林是秋天相识的,一晃三个月过去,陈娴妹带着宫玉林到东莞见了自己的父母,后来是陈娴妹跟着宫玉林回了一趟湖南,见到了宫玉林的双亲。双方父母对儿女婚事均持无所谓的态度,就是说,除了一见钟情这一特定因素外,陈宫的秦晋之好,与正常人无异。
  
  冬去春来,转眼间到了春光明媚的四月。陈娴妹与宫玉林的生活已经变得非常有规律了。他们还没有结婚,但已经是事实上的夫妻关系。除每周有一两个晚上陈娴妹要回东莞陪伴父母外,她基本住在深圳巴登村,与宫玉林谈天说地。陈娴妹的好友阿秀、阿桂、阿娟,也常来巴登村,有时玩到很晚,这三个女子干脆就不走了,反正是两室一厅,各有独立的生活空间,还是很方便的。阿秀、阿桂、阿娟的家境,与陈娴妹的家境差不多。她们都很富有,但是她们还是很羡慕陈娴妹,因为她们未能在茫茫人海中,“捞”到一个像宫玉林这样品貌俱佳的男子。宫玉林有时很着急,觉得像自己这样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成天无所事事,靠陈娴妹的“赏钱”(他认为陈娴妹给自己的1000元零用钱,带有恩赐的意思)过活,实在是没有意思,便几次要求陈娴妹高抬贵手“放一马”。陈娴妹却说:“1000元嫌少,毛毛雨了,给你2000元,行吗?”宫玉林说:“不是一千两千的问题,我不能这样活着!一个男人被女人养着,像什么活?”陈娴妹淡淡一笑:“乡下佬,我说你是根木头吧,没错!”
  
  宫玉林无可奈何地承认了这个现实。宫玉林的心理是很矛盾的,在他看来,陈娴妹是个无可挑剔的女人,漂亮、温柔,又很有钱,她不需要男人外出打工支撑一个家,她只需要男人在她渴望爱情的时候,给她心理和生理上的刺激。作为一个男人,这无疑是前世积德的结果,然而,宫玉林不相信宿命论,他觉得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是一种恶兆,不知哪一天,飞来横祸会降临自己身上。晚上,陈娴妹如果不来巴登村,她会打来电话的。宫玉林如果接不到电话,会很难受,他会觉得这一夜的时光是那么漫长,以至长到度秒如年。深圳毕竟是深圳,深圳不是北京不是天津也不是上海,她是光怪陆离的,繁华似锦与血雨腥风交织在一起,那么和谐地成为一幅“清明上河图”。有时等到子夜,陈娴妹的电话还不打来,宫玉林就知道“今天没戏了”。为了消磨时间,宫玉林有时就夜逛深圳。没有一座城市能够与深圳的夜生活等媲美,深圳的夜生活开场时间最早,散场时间最晚,凌晨两三点钟与晚间八九点钟,其繁华程度几乎无异。宫玉林决心在陈娴妹不在身边的时候,寻找他的同乡刘玉刚,即那个被陈娴妹称为是“世界上最坏的男人”。他不清楚,在女人眼中什么男人最坏最没骨气,他更不明白在陈娴妹眼里,刘玉刚为什么如此“讨嫌”。于是,为了寻找刘玉刚,宫玉林走进了一家又一家夜总会。第七章 步入欢场邂逅鸭哥
  
  深圳巴登村是窥视大千世界的窗口。这里,有售价最高的商品房,也有条件最差的出租屋;有开出天价的名牌产品,也有价格低到让人发愣的冒牌劣货;有万元一席食客吃罢肚子还觉得饿的“帝王宴”,也有十元一份“吃不了还得兜着走”的快餐店……大街上,百万富翁叼着牙签打着饱嗝一步三晃地遛弯消食,野鸡暗娼乔装发廊小姐挤眉弄眼地挑逗嫖客,有钱的要休闲,没辙的要搞钱,手里没钱穷得没法休闲的,便替人代卖“毕业文凭”,代办“边防通行证”……外地人从这里路过,冷不丁地会被人截住,这个人十年前会问你:“彩电要哦?”;五年前会问你:“黄带要哦?”;今天他会问你:“假币要哦?”生旦净末丑,人生大舞台,人人都有爱说的话,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在巴登村住两个月,可以搜集写十部长篇小说的素材。
  
  宫玉林住进巴登村后,思想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也是走南闯北,但毕竟成天与灶台为伍,脑子里除了“清炖”就是“红烧”,他并没有接触一个真实的光怪陆离的社会。陈娴妹说刘玉刚是“世界上最坏的男人”,宫玉林觉得“既然他是坏人,他必然要天天出入夜总会”,于是,宫玉林没事的时候,就到深圳的欢场寻找刘玉刚。深圳的欢场是高消费场所,这天,宫玉林带着几千元走进了一家夜总会。这家夜总会内有两个门,当宫玉林气宇轩昂地准备走进左侧这道门时,意外地被侍应生拦住了:“先生,留步。”“为什么?”“不为什么!”宫玉林以为自己出身贫寒,或浓厚的乡土气息仍被他人耻笑,便据理力争。这个时候,又是一个意外,刘玉刚突然出现了。于是,在街边,他们二人有了如下的对话。“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厨师干得好好的,跑这里来干啥?”“找你呀!为了找你,你不知我花了多少钱?跑了多少家夜总会?”宫玉林与刘玉刚谈了大约两个小时,才搞清目前对方的真实情况。刘玉刚说:“你傍上了一个女大款!”宫玉林说:“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种职业?”
  
  刘玉刚的名片上印的是化名“程强”,身份是“某某酒店拓展部经理。”这是当代社会最肮脏的一个社交场合,不叙述这个至关重要的场合,那么“非常男女与非常事件”这一命题便无法成立,而详细叙述,则有污读者的眼睛,这就是逻辑学里的“两刀论法”或曰二难推理。刘玉刚是一个色情陪侍,是一个为港澳阔太,深圳二奶“服务”的男妓,就是人们俗称的“鸭哥”或“牛郎”。宫玉林听罢刘玉刚的介绍,大为惊讶,他不相信社会上还有这种职业,他想参股入伙,便说:“我当你的副经理吧!”刘玉刚说:“我们这儿没有副职,你愿意来的话,可以印个名片,印上‘拓展一部经理’,或者‘拓展二部经理’,你想印上‘业务部经理’、‘公关部经理’也行,不过,‘业务部经理’的商业味太浓,‘公关部经理’又锋芒毕露,叫人难以接受。我看你最好印上‘联谊部部长’,这词挺文气,然后弄个假身份证,再配个BP机,就可以接客了。”
  
  从此以后,宫玉林算是上了贼船。陈娴妹是第一个发现宫玉林上贼船的人,那是两个月后,一个周五的晚上,陈娴妹事先未通知,便兴致勃勃地从东莞市驾车而来,准备与宫玉林吃夜宵,如果时间富裕的话,再邀阿桂、阿秀、阿娟过来“打打麻将”。陈娴妹打开巴登村的家门,发现宫玉林没在家,于是便打宫玉林的呼机。宫玉林回了电话,说他正往回赶,请陈娴妹“稍安勿躁”。陈娴妹与宫玉林亲热了一番,她提出“宵夜”,宫玉林说“太累了,不想去”。当宫玉林走进卫生间冲凉时,疑窦丛生的陈娴妹查阅了宫玉林BP机上的全部中文信息。除了“陈太要求回电”就是“马小姐已到深圳”,陈娴妹一看,立刻蒙了。以下是陈娴妹与宫玉林的对话:“你说,这些浪女人是谁?”“我正在做生意。我一个男人,总不能让你养一辈子!”“不对!做生意?你骗人,我问你,有哪个正经的女人在晚上八九点钟呼你谈生意?”宫玉林被问得张口结舌,气得他大骂发明BP机的人:“你发明留言功能就可以了,何必画蛇添足,连来电时间都显示出来!”气急败坏的陈娴妹,说了声“你等着,我今天一定要给你个颜色看看”,摔门而去。陈娴妹找她的姐们去了,她要用世间最毒辣的手段整治报复与自己同床异梦的人。第八章 水火不容结怨成仇
  
  陈娴妹本来是个相当温柔的女孩子,她的父亲还未成为百万富翁时,她在学校挨欺负,回家也是不敢说,常常躲到屋角抹眼泪。随着家庭财富以几何倍速剧增,陈娴妹发现,在这个世界上,钱不仅能通神,它还是魔鬼,可以左右一切可以制造一切可以实现自己的一切目的。陈娴妹的理论是有无数事实为佐证的。办某件事,如果公事公办的话,有可能要花一万元,如果公事私办,给办事员递上一个内装千元的“红包”,马上“搞掂”,节约了百分之九十的“办公经费”。
  
  陈娴妹离开巴登村,用手机招呼阿桂、阿娟、阿秀三人,“快快到春风路”。陈娴妹是“大姐大”,谁敢不听她的话,于是,四姐妹在春风路某酒店找了个雅间吃夜宵,密谋如何整治报复宫玉林。阿秀说:“跟他断了吧!男人没有好东西,吃你喝你花你的钱,他还到处惹花拈草。”阿桂说:“断了,美了他!让他把钱吐出来!”阿娟说:“要想出一个办法,让他一辈子花不了心!”陈娴妹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酒喝干了,菜吃完了,该买单了,陈娴妹咬牙切齿地说:“我要给他破相!”破相,是指用刀片在脸上划出特殊的印记,如井字如口字,或左右伤口位置对称,反正在日后若干年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宫玉林脸上的“符号”肯定埋藏了一段离奇的故事。
  
  陈娴妹初中毕业后,咬着牙上了两年高中,再也不去学校了。有两件事,对她印象最深,一是父亲创业初期,办执照搞批文什么的,常常要请客送礼,或一些关键人物家有红白喜事,必须带着红包贺礼前去“站脚助威”。每逢此时,陈娴妹便要跟着一同前往。陈娴妹的父亲不带她去,说:“这是应酬,你不能去!”陈娴妹问:“什么是应酬?”“应酬就是一个人去办一件从心眼里不想干,又不得不办的事!”陈娴妹说:“明白了。”转天陈娴妹就辍学了,她对父亲说:“上学就是应酬,我不上了!”二是关于毕业文凭,陈娴妹的父亲要求她起码取得高中毕业证书。陈娴妹二话未说,背起书包上学去了。晚上,父亲很晚才到家,陈娴妹又跟父亲撒娇了,她坐在父亲的腿上,双手抱着父亲的头,说:“爸爸,我毕业了。”说完,将买来的假文凭给父亲看。陈的父亲哭笑不得,女儿竟然从深圳买回来一本国内某名牌大学的“大本证书”。这就是陈娴妹,一个生活中真实的女性,她没有读过霍桑的《红字》,也没有读过《水浒传》,但她立刻想到了要给宫玉林“破相”,而且要使用史籍上被称为“墨刑”或“黥面”的酷刑,给宫玉林一个颜色看看!
  
  阿秀、阿桂、阿娟一听,连连称赞:“高!高!这主意实在是高!”陈娴妹不动声色地问:“请谁来破相?”阿秀说:“这事还难办?有钱能使鬼推磨,先开价。”花钱买凶,是书面语言,黑道人物对此一般爱称“佣金”或“劳务费”。“佣金”的多少,是很有说法的。“要一条命”,是指将人弄死;“要半条命”,是指将人伤至重残。阿秀跟社会上一些“烂仔”的关系很好,她说:“这事交我吧,我先去找人谈价,然后咱们再订时间。”陈娴妹说:“最好是咱们四个人一块儿去巴登村,你们假装‘说和’,然后备酒备菜,将他灌醉,接着下手。不过,事不宜迟,要快,现在宫玉林的把柄还在我的手里。”阿秀说:“那现在就动手!你们三个人先去巴登村,我去找人。今天夜里就把这事办了。”陈娴妹说:“一言为定。不过……”陈娴妹似乎犹豫,话说了一半,欲说还休。阿秀将了她一军:“那算了,一日夫妻百日恩,舍不得呀舍不得,小白脸真好看。”这招果然奏效,陈娴妹说:“干!一定要干!不干,我出不了这口恶气!不过,相别破的太狠了,也别叫人看出故意的痕迹,最好是像他与人打过架,或者是出了车祸……”阿秀说:“明白!就是日后法医鉴定时,也不能下‘造作伤’的结论。”陈娴妹很吃惊地说:“你还蛮懂法医学?”阿秀说:“久病成医。姑奶奶年纪不大,掺乎不少命案哩!”陈娴妹说:“那你应该带点钱呀!”阿秀说:“不成。干这活没有先交钱的,倒是先给点定金。我这儿有钱,事成了咱们再结账。”姐四个哈哈大笑一番,各奔东西了。第九章 冤家路窄相逢狭道
  
  深圳毕竟是深圳,来自互联网的最新消息称,在全球消费水平最高的城市中,中国的深圳和广州榜上有名。周五周六入住宾馆,在西安可以享受八折优惠;在深圳不但不打折,还有可能上调百分之二十。这个现象充分说明,深圳客房的服务对象已经不是一般意义的公干人员,深圳的夜生活已经相当丰富甚至到了畸形状态。刘玉刚见宫玉林匆匆离去又久久不归,便拼命地打他的呼机。宫玉林以为陈娴妹已经回东莞了,将心一横,又找刘玉刚“挣钱”去了。陈娴妹驾车带着阿桂、阿娟来到巴登村时,发现人去楼空,顿时火冒三丈。她咬牙切齿地说:“掘地三尺,今天我也要把他揪出来!”阿桂、阿娟在旁打气:“不会费那么大的劲,不就是那么几家夜总会吗,走,咱也来回蹲堵!”这时,阿秀带着两名打手也赶来了。这两个打手是东北人,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开口就问:“该做的家伙(黑话:意指对象)在哪疙瘩啦?”阿秀说:“别急,先听主家的意见。”陈娴妹说:“他刚走,今晚保证能找到。”打手问:“小姐,怎么个做法(黑话:将人弄死谓‘包做人’;将人弄成重残谓‘包做命’;‘做法’意即要达到什么目的)?”陈娴妹说:“我还没想好。”陈娴妹将自己与宫玉林认识的经过,及宫玉林目前所做所为简单说了一遍,两个打手心领神会:“明白啦!您是要‘蝴蝶’?还是要‘肉包’?要不来个‘落风蓬’”陈娴妹直眨眼,实在听不懂这些黑话。打手解释说:“‘蝴蝶’就是脸上落疤,‘肉包’就是撕裂嘴唇;削掉了耳朵叫‘落风蓬’。”陈娴妹思前量后,决定给宫玉林做“蝴蝶”。
  
  陈娴妹带着阿桂、阿娟,阿秀带着两名打手,驾驶两辆汽车,开始寻找宫玉林。深圳的夜总会多如牛毛,但是容留刘玉刚、宫玉林“挣钱”的场所并不多。汽车驶进一条短街,陈娴妹惊呼一声“来了”,慌忙将车刹住。五十米外,宫玉林和刘玉刚分别搂着年纪已在四十开外的女人,正有说有笑地走来。陈娴妹用尾灯向阿秀发了个信号,阿秀对打手说:“快!动手!”打手问:“哪一个?”阿秀说:“里边,靠墙那个男的。”两个打手下了车,并没有朝宫玉林走去,而是装做买烟走到了街对面。两个打手在烟店门前转过身,悄悄溜到了宫玉林和刘玉刚的身后。这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二十米。
  
  突然,两个打手一个猛跑一个猛追,不明其里的人以为两个人是在追杀殴斗。在深圳街面,这是经常上演的一幕。一般情况下,没有人劝架,也没有人围观,更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一方助威,你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刘玉刚和宫玉林见状,慌忙退至墙角,那两个女人以为遇到了劫匪,吓得倒在地上,有一个还尿了裤。这种情况很自然,这两对男女是金钱关系,不存在着感情问题,他(她)没有必要挺身而出保卫自己的伙伴。那个吓得尿裤的女人,蛮可怜的,她身上的黄金饰品全敛到一块,一百多克,这还不算手袋里的万元港币。就在两个打手佯装斗殴时,突然其中一个冲向了刘玉刚,未等刘玉刚反应过来,“四环钻戒”就划破了刘玉刚的脸。“四环钻戒”是特制的一种凶器,一块长条铁板钻四个孔,四个手指伸进后,手背处有四个半厘米左右的“倒刺”。持这种凶器斗殴,飞身一拳,对方脸上就会留下四个血洞。刘玉刚还没纳过闷来,就觉得左腮一热,用手一摸,全都是血,疼得嗷嗷叫。当两个打手跑到阿秀身边时,陈娴妹气坏了:“怎么搞的?错了!不是他!”两个打手一听错了,二话未说,又急奔至宫玉林身边……这个事件的整个过程,大约用了两分钟,就是说还没等宫玉林、刘玉刚反应过来,凶手已经“完成任务”。宫玉林与刘玉刚二人事后也互相埋怨过,刘说:“他们破我的相,你为什么不帮我打他们?”宫:“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打架,后来朝你下手,我以为你跟他们有过往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跑了,又回来,我以为还是找你算账,结果朝我下手了。”两个打手跳上车,汽车绝尘而去。这是一个天空布满浓云的黑夜,汽车驶离现场约十公里处,两个打手要求支付“佣金”。陈娴妹有点不悦:“我要破一个人的相,你们却破了两个人的相,这不是给我添乱吗?”第十章 顿起杀心魂断巴登
  
  陈娴妹等人驾车而去,宫玉林和刘玉刚这才意识到,两个打手在街上斗殴,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宫玉林明白,自己遭了陈娴妹的暗算,刘玉刚陪葬弄了个“花脸”。他们二人不敢去警方报案,只好“打的”前往一家私人诊所就医。这是一家“老军医”开的“包治百病”的私人诊所,据说,除了死人不能救活外,其医术有如“华佗再世,扁鹊重生”。“老军医”很认真地验了宫、刘二人的伤口,宫玉林的左脸只有四个血洞,创伤面不大,刘玉刚则是左右各有四个血洞,而且凶手在“拳击”时又转动了一下手腕,致使伤口撕裂。“老军医”对刘玉刚说:“你的伤口很麻烦,要清创,要打破伤风针,还要缝几十针。”折腾了多半夜,刘玉刚脸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由宫玉林扶着“打的”回到巴登村。经过一个月的治疗,纱布去掉了,果然符合陈娴妹的“要求”,宫玉林已经“破相”了,当然,令陈娴妹始料不及的是,刘玉刚也被“破相”了,且比宫玉林还惨。刘、宫二人住在出租屋,雇了个小保姆负责洗衣买菜做饭。宫玉林明白,刘玉刚是冤枉的,至少他是一个替身。算是忏悔吧,宫玉林支付了刘玉刚的药费,还提出要补偿刘玉刚的经济损失。刘玉刚不同意,他说:“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个女大款家住哪里?”宫玉林没敢告诉他,只是诡称“她从来不说”。当初为了在深圳买房子,陈娴妹曾给宫玉林二十万元,今天走到这步,宫玉林把心一横,说:“我这儿还有点她的钱,我看咱们二人分了它,算了!”刘玉刚还是不同意:“他破了我的相,等于砸了我的饭碗,她有多少钱能够弥补我的损失?”
  
  这天,陈娴妹独自一人,驾驶着小汽车前来巴登村,准备与宫玉林最后“摊牌”。陈娴妹敢于独身前来,因为她事先曾经派人观察过宫玉林,知道他的伤势并不重。但她并不清楚,刘玉刚也和宫玉林住在一起。推开门,宫玉林先是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陈娴妹会再次走进这间出租屋。陈娴妹的第一句话是:“把我的钱退回来!”宫玉林说:“花了,看病用了。”“不可能,花多少钱,我可以给你报销,但那二十万元,你一定要退给我……”二人正吵着,一直呆在里间的刘玉刚突然破门而出,一拳将陈娴妹击倒在地,然后骑在她的身上,死死地掐着她的颈部……陈娴妹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就死了。宫玉林吓坏了,问:“怎么办?”刘玉刚说:“你赶紧去买尼龙袋,晚上开车将她扔了。”当晚,宫玉林驾驶着陈娴妹开来的小轿车,刘玉刚坐在副驾驶座上,陈娴妹的尸体被塞进后车厢,沿广深高速公路西行。宫玉林问:“越远越好,找个偏僻的地方,先将她扔了。”突然,前面出现一块“减速”的警示牌,广东省公安厅设在公路的检查站和往日一样执行公务。宫玉林问:“怎么办?”刘玉刚说:“先减速,他们放松了警惕,再加油猛冲过去。”果然,正当检查人员准备查验证件时,宫玉林一踩油门,汽车“腾”地如脱弦之箭……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警方立即启动三菱吉普,于是,公路上展开了一场警匪间的生死时速。三十分钟后,犯罪嫌疑人刘玉刚、宫玉林被缉拿归案,陈娴妹失踪之谜得以解读。
  (全文完)
  
  作者附记:记者最初接触本案材料时,以为不过就是一宗极普通的谋杀案。经仔细研究后,觉得事件并非如此简单,陈娴妹死了,刘玉刚、宫玉林将受到法律的制裁,但阿桂、阿娟、阿秀们呢?人与人之间有仇有恨有矛盾,这很自然也还正常,为什么一出事,连女孩子也会想到“花钱买凶”?这是记者百惑不解的。其实令人百惑不解的绝不仅仅是这些。一个记者,或者说一个作家,只有现实生活为他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他才有可能像毛泽东所预言的从“自由王国”的领域进入“必然王国”的精神状态,这是一个“数”,一个无法变更的“数”;这是一个“宏”,一个病毒无法侵入的“宏”。爱情这一主题,千百年来倾倒了多少艺术家?但是今天,一个“钱”字又毁了多少人美丽、美妙的人生?孤灯独坐,身单影随,大概有的人会扪心自问:“钱呀钱,你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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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露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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