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作品看杜拉斯的爱、欲及其他 作者:雪呆子 没有面孔、没有身份、没有国籍、只有荒唐的想法和荒谬的行为。一位既不知道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如果人们要给她下定义,她会惊惶失措。一位失去社会地位的人,一名与外界断绝联系的流浪者。但决不会是看破一切的人,决不是!相反,她对看到的一切都充满热情,对每个普通人和特别的人都充满无限的爱…… 到这段话,我开始集中注意力——一直以来,我在为自己的生活状态寻找一种依据。我知道自己皮囊表层下,有多个“我”存在。这些“我”有时和平与共有时相互撕杀。不需要任何道德范畴来规范,也不需要任何荣辱标准来评判。仅仅以一种状态存在。这种状态有时看起来超越常规甚至不可理喻。即便如此,它却是“我”这个人真正的生存状态。无可改变,一意孤行。我清醒地意识到这种状态,但自己解决不了状态存在的合理性,即存在的依据。夜半醒来的时候,或是早上睁开眼的刹那,我总开始徬徨、迷惘、困惑,如黑暗中的舞者,无处着力。那是一种深深坠入“黑洞”的感觉,不知何去何从。直到我看到以上这段话——法国弗莱德里克·勒贝莱著的《杜拉斯生前的岁月》,杜拉斯某个时期的某个侧面,也是她为政治影片《大卡车》设计的女主人公的形象。我开始觉得这段描写与我现在的状态模糊、浑沌、隐约、飘渺,即不需知道身在何方,也不需明了姓是名谁,没有面孔,也没有身份,惟有荒唐的想法和种种荒谬的行为。我需要这种解释。哪怕它不足以成为依据。至少它能给我一种参照,行动的或是精神的,看得见,摸得着,并且告诉我,这种状态的确是存在的,你不是惟一…… 模糊、浑沌、隐约、飘渺,即不需知道身在何方,也不需明了姓是名谁,没有面孔,也没有身份,惟有荒唐的想法和种种荒谬的行为。我需要这种解释。哪怕它不足以成为依据。至少它能给我一种参照,行动的或是精神的,看得见,摸得着,并且告诉我,这种状态的确是存在的,你不是惟一…… 杜拉斯是个高产的作家,将近一百部的作品,十年间拍下了十七部电影……她是个独立的或是始终的叛逆主义者,对任何荣誉或褒奖绝不迎合:“我的一生也许是毁了,因为我只做了这些。”“我什么都不是。”但她又极重荣耀和追捧,对自己的作品百读不厌,并自恋到一种地步:“这真是我写的吗?……真的太好了!” 阅读杜拉斯的作品,很难。结构的支离破碎,语言的重复行进,故意的“不叙事”,框架硬朗,枝节横插,有时让人无所适从。我承认自己绝对没有耐心去阅读她作品的十分之一。直到现在,仔细读完的也只有王道乾翻译的《情人》——“这本书文学得看不出任何文学的影子来。人们看不见它。它就像血液在人体内一样。”这当然是杜拉斯的话,她甚至说自己没有编造过一个逗号。这是一个十五岁半的白人女子失去童贞的故事,背景,隐约有爱情的影子——“当轮船发出第一声告别的汽笛鸣声,人们把跳板撤去。这时,她也哭了。她虽然在哭,但没有流泪,因为他是中国人,也不应为这一类情人流泪哭泣。也没有当着她母亲、她的小哥哥的面表示她心里的痛苦,什么表示也没有,就像他们之间惯常所有的情形那样……” 算不算爱情?对一生追逐的杜拉斯来讲有点模糊。“在酗酒之前我就有了这样一副酗酒面孔。酒精跑来证明了这一点。”就像十五岁半的少女踏上轮渡,看到那辆黑色利穆新轿车那一刻,她知道了自己将会改变身体生理心理生活一样,“对它我早有所知”。她等候着这一切的到来,而且全在自己掌控之中。54年后当70岁高龄的杜拉斯着手回忆时,她知道自己丢失了少女最美好的自由和属于那个年龄的纯真,但这又有什么要紧呢?三个月的写作,首印25万册5 天告磬;第二次印刷10万册两天售空。书被译成42种语言风靡全球。模糊的爱与欲一直是杜拉斯作品的主题,也是她一生的主题。 杜拉斯对婚姻家庭爱情欲望有很多颇有个性的感悟和体验,这里且不管它正确与否,至少,它体现了一种存在,像《大卡车》里模糊面孔的描述。 首先,家庭观:“任何形式的夫妻制都既可恨又无聊。”当狄奥尼斯出现时,她便执意使他和丈夫罗伯特一同分享她的感情,并在默契中临时建立三人生活(这与莎乐美的三位一体生活法很相似)。她达到了目的,用这种新的“生存艺术”来修改了夫妻制,但她未能满足,并没有将其视为最终理想。 其次,情人观:为了孩子,她还得和狄奥尼斯生活在一起,但她不断地逃避。她出去找男人,夜深方归。她必须走向新的身体,新的情人。她迷恋爱情,喜欢爱别人。每当她渴望时,她就去爱。每一场艳遇都不会妨碍下一场艳遇。在情欲艳史面前,她不后悔。因为她像孩子一样任性,像她的作品一样坚强。自从那个中国情人后,她总是准备好接受来人,无法抵制。一种力量,如同一种思想牢牢地扎根在欲望重心,快乐接近这个重心,却永远无法抵达。做完爱后,她说:“完了。” 杜拉斯的情人观让我想起她的另一本小说《直布罗陀海峡的水手》,一个无拘无束的独身女子,跨过千山万水倾毕生时间寻找她所爱恋并已消失的男人。她和别人的艳事只能是短暂的,肤浅的。为了找到心中的他,她走遍港口。当她和遇到的男人做爱时,她总推开对方,说:“不是他。”每次都有点像他,却又不是他。她抱着找到他的希望,但她显然是找不到的。这是小说,也是杜拉斯的真实写照。她倾其一生在寻觅,但身体的欲望总比她更了解她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欲望难道不是人自己的欲望吗?欲望难道不是分散欲望的反义词吗?” 我喜欢杜拉斯在性与欲上见解的直率。在《街心广场》,她描写了两个人物,互不相识却坐在一条长凳上以交换内心秘密作为消遣。杜拉斯这么阐明她的用意:“这些随处可见的人,在对其幸福的表达方式上颇有个性,但在表达其需要的时候,却和其他人一样,没什么差别。”这里道出了所谓爱与欲,幸福与需要的差别。爱,可以追求不同的层次;但动物的本能,往往只能是相似的。杜拉斯也承认,“总是在所有的艳遇上打上相对的烙印,然而必须忍受。”这成了一句谶言。不知是不是性与欲的挥霍无度,杜拉斯的容貌竟在18岁到25岁之间经历了一场巨变。“这张面孔出人意料地”,线条、眼睛、嘴、前额的比例都变了,让人感到震惊。她完全变了模样,人们把这种相貌称为“两栖类”。 第三,奇特的爱情观:杜拉斯晚年有过一次动撼世人的爱情之旅,66岁的她与27岁的雅恩共坠爱河,直到生命逝去。不管这算不算是一种爱情,从杜拉斯其他情爱小说,可以看到她喜欢在一男一女纯洁的愿望中捕捉爱情,尤其在身体接触改变这种纯洁之前。在这种微妙的情感下,她写成了三个短篇:《蟒蛇》、《多丹夫人》、《工地》,这很说明作为女性的她潜意识里对纯洁的爱有一种认同和追求。 “当她为一位27岁的年轻人打开了她黑岩楼的大门,这位年轻人一脸怪相……她知道他为她远道而来。她对他说,我认识你很久了……”雅恩到黑岩楼的第二天,他成了女作家的情人,之后便不是了。他嫌弃她的身体,是个同性恋者,无法在肉体上爱她,但这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奇特爱情——杜拉斯如此解释这种爱情: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使这些人不敢承认他们彼此相爱。事实上,他们彼此相爱,但是,这种爱是模糊的,不能清楚地表达出来,它捉摸不定,软弱无力。但这就是爱。有一种困窘是他们共有的,也是每个人独有的,这是他们感情的纽带。发生在他们之间并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某种东西,他们意识到了吗?我不知道。他们比别人更了解在爱情中保持沉默的含义,却不知道如何去体验这种爱情。他们好像生活在别人的爱情当中……这是些不知道彼此相爱却体验着同一种爱的人。爱这个词不会从他们口中说出,也不会因性欲表达出来,完全说出来……不会的。 “当她为一位27岁的年轻人打开了她黑岩楼的大门,这位年轻人一脸怪相……她知道他为她远道而来。她对他说,我认识你很久了……”雅恩到黑岩楼的第二天,他成了女作家的情人,之后便不是了。他嫌弃她的身体,是个同性恋者,无法在肉体上爱她,但这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奇特爱情——杜拉斯如此解释这种爱情: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使这些人不敢承认他们彼此相爱。事实上,他们彼此相爱,但是,这种爱是模糊的,不能清楚地表达出来,它捉摸不定,软弱无力。但这就是爱。有一种困窘是他们共有的,也是每个人独有的,这是他们感情的纽带。发生在他们之间并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某种东西,他们意识到了吗?我不知道。他们比别人更了解在爱情中保持沉默的含义,却不知道如何去体验这种爱情。他们好像生活在别人的爱情当中……这是些不知道彼此相爱却体验着同一种爱的人。爱这个词不会从他们口中说出,也不会因性欲表达出来,完全说出来……不会的。 “我们总比别人更不真实。人们很少看自己,在生活中也是如此。”我试图透过杜拉斯的作品看杜拉斯,哪怕皮毛一点,也算是有所获。我希望《大卡车》的女主人公得以自由自在地生存,也希望自己看着书的容颜不会哪一天发生大的变化,要变,但愿好看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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