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1
几年没进过病房了。没想到,刚放寒假回台北,衣服都还没换,就急急忙忙地跑来病房报到。也好,这样有了一个看你的理由。
坐在北上的自强号上,心里一直在挣扎。对你,一直有一份愧疚,觉得自己欠了你太多太多,远远超过我能偿还的范围。也许是命运弄人吧,刻意躲避爱情的你,和命运坎坷的我,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也许我们还年轻,不必太执着於结果,但是我实在很抱歉,我必须选择建隆,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更是我这五年多来一直放在心上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你还不知道建隆是谁吧,上次在老家那里跟你提过他,我想你大概不想知道太多,其实我也不愿意提那些往事,就和你一直不愿意把小慧的故事与我分享一样。这样也好,人与人之间相互保留一点总是好的,既然我们已经放弃了更进一步的关系。
不知不觉间,列车驶进了黑暗的地下,速度逐渐缓慢下来,最後终於停在明亮的月台旁。台北到了,有你在的台北,似乎特别温暖。
我提着简单的行囊下了车,这次在台北只待一个月,用不了太多东西,事实上该有的东西家里都有----如果那还算是家的话,身陷囹圄的男主人和负笈他乡的女主人,这算哪一国的家啊。
行囊里面有一个大木盒,占了整个旅行袋一半以上的体积。我不会让你知道这个木盒的存在,怕你会笑我,怕你会离我更远。木盒里是你送给我的巧克力人。
「我要你把这个糖人当作是我,」我仍然记得那天你痛苦地对我说,「当这个糖人化掉时,也就是你忘记我的时刻。」
糖人还没化掉。虽然你故意把你一层一层紧紧包上的冰块和塑胶袋扯开了,但是靠着国光号的冷气,我勉强让那个做得有点滑稽的人像撑到了高雄。下车後,我用最快的速度找了一个研究所的学长,请他把这尊人像放进他们系上那座恒温零下五度的大冰箱,今天下午才拿出来。人像的表情早已模糊难辨,四肢也有些扭曲,可是你不能说它化了,不是吗?
想这麽简单就跟我断了,门都没有。你答应过我,我们还是朋友的。这次回家,我有充分的准备,密封包装、乾冰、棉絮、保丽龙以及木盒,就算是环岛一周也没问题,我不会这麽简单把你忘记的。
台北的公车依然拥挤,台北的交通依然紊乱,台北的街头依然鼎沸,台北的傍晚依然繁忙。坐了两个半小时的公车後,我终於带着疲惫的身躯和沈重的步伐,把行囊拖进家里。第一件事当然是把小冰箱插上电。这台小冰箱是去年暑假,我们领薪水时一起去买的。建隆在出事前也一直想买个冰箱,可是不是手上钱不够,就是忙一忙忘记了,反正冰箱得配厨房,没有厨房的冰箱除了放啤酒,大概也没别的用途。
书上写巧克力在二十七度左右融化,寒冬中的室温已经低於这个标准了吧,我把那尊巧克力人像拿了出来,连乾冰都还没化光,人像自然一点事都没有。过了半个小时,冰箱温度也降下来了,我把巧克
力人像包好,狠狠塞进冷冻库里。
你跑不掉了,看你还有什麽理由。我嘴角带着冷笑,伸手拨了你的电话号码,反正理由多得是,先找到你再说,大不了骗你说我要结婚了。
「抱歉,我现在出车祸住院,您可以在XX医院XXX房找到我,千万不要带东西来,谢谢。请不要留话,我暂时无法处理。」
这就是我听到的电话留言,真是荒谬。我看看手表,八点,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在探病时间内看到你。今天的我,说是马不停蹄也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