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訏晚年二三事 袁良骏 著名浪漫派小说家,《鬼恋》、《风潇潇》的作者徐訏?字伯訏),原名徐传琮,笔名有徐于、史大刚、东方既白、任子楚、姜城北等?,1950年抛妻别女,由沪赴港。直到1980年癌症去世,他在香港一住30年。这30年,对这位久负盛名的小说家而言,既有与大陆妻女生离死别的痛苦,也有与英人治下的香港社会格格不入的矛盾,可以说心态极不平衡。病危临终前一个礼拜,他受洗加入了天主教,皈依了上帝。这里记述的,是他晚年生活的二三侧面。 “为什么我的书卖不动?” 作为一名享誉海内外的作家,徐訏对赴港创作本来寄望甚深。他满以为香港会和上海一样,欢迎他、支持他、赞赏他,使他持续不断地创作出新的文艺作品。大出徐訏意外的是,香港对他完全是一副冷面孔。从1950年抵港到1980年去世,徐訏离港外出时间加起来不过一二年,他基本上是在港岛度过的。然而,他的“专业作家”的愿望,30年间却始终只能是一个美梦。他首先必须就业挣钱,才能养家糊口。30年间,他当过报刊编辑、大学教师,办过出版社、杂志社,却连一天的专业作家也当不上。与此密切相关的,徐訏的书卖不出去,很多出版社不约他的稿。他曾当面对小说家、出版家徐速说:“你是搞出版的行家,你得说老实话,为什么我的书卖不动,而那些黄毛丫头写的书却有人看?”徐速说:“大概因为这里是香港吧?”徐訏更加激动:“要我写那些无聊的东西吗?不行!我不能,我还没有到出卖自己的时候。”如果不是台湾正中书局为他出了15巨册的《徐訏全集》,他至死这套书恐怕也未必能在香港出版。 “中国笔会”与“香港笔会” 50年代初,香港老作家黄天石等人组建了“中国笔会”,作为“国际笔会”的香港分支机构。开始,他是参加了的。然而,主事者只让他做一般会员,连个理事都不给他,更不要说什么会长、副会长了。他一气之下,断然退出,另组“香港笔会”?“英文笔会”?,吸收那些以英文写作的中外作家参加。 这一分庭抗礼,充分说明了徐訏的无奈和尴尬。 只能当讲师,不能当教授 还有一件徐訏很不舒心的事,那便是因为他未有博士学位,他在香港便只能当讲师,而不能当教授。尽管他后来已在浸会学院当了文学院院长,但仍然不能当教授。这样一种英国式的职称晋升制度,也使他十分气恼。 徐訏是法国留学生,因为抗战爆发而提前归国,所以未能拿到学位。但英语、法语都很好,而且做过《扫荡报》派驻美国的新闻记者。他的《风潇潇》走红后,也曾被内地一些高校聘为教授或名誉教授。抵港后,他也曾被新加坡南洋大学聘为教授。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他还是只能当讲师而不能当教授。 对于恃才傲物的徐訏来说,这也就成了一道无可奈何的“伤心岭”。 一个自外于香港的“香港人” 种种的不愉快,种种的不平衡,造成了徐訏对香港的无法认同。身在香港30年,他却始终无法融入香港社会。他成了一位身在曹营心在汉,自外于香港的“香港人”。 徐訏对香港的无法认同,既表现在日常生活中,也表现在文学作品中。他居港30年,居然一句不学?更不说?香港话,他说的是上海话或者家乡话?浙江慈溪方言?。他请客吃饭,一般要到由沪迁港的餐厅?如“红宝石”、“红星”、“温莎”等?或有上海厨师的餐厅。就连看京戏,也要看一些由沪来港的“票友”的演出。这样一种浓重的上海“情结”,正是他不愿认同香港的有力证明。这种情结,在其小说创作中也有突出表现。在他在港30年的小说创作中,虽然有一些描写香港人和香港社会的短篇?如《女人与事》、《小人物的上进》等?,但长篇小说却一部也没有,像《江湖行》、《彼岸》等,都是以内地生活为题材的。在他居港30年的小说创作中,纯粹以香港生活为题材的,连二十分之一也没有。这恐怕也是香港读者不太接受徐訏的一个重要原因。试想:50年代到80年代生活节奏愈来愈快的香港人,怎么可能有耐性去读徐訏的那些40年代以前甚至20世纪初的隔膜、迂远而又节奏缓慢的故事?更何况徐訏在小说中一再声称自己是一个“流落香港”的“过客”、一个举目无亲的“异乡人”,一再把香港说成是一个“令人憎厌的地方”呢? 摘自《博览群书》2000年第6期袁良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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