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屈的海默 白岩 在联大鲁艺 那拉必流是热河省宁城县的一个小山村,冀察热辽联合大学鲁迅艺术文学院就设在这里。1948年春,鲁艺师生结束了两期土地改革工作,来到这里正式上课。学员中有很多是从蒋管区逃出来的青年学生。有一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教师特别引人注目,他长得浓眉大眼,和新同志一见面就紧紧握手。他热情奔放,哪里有他,哪里就爆发出欢声笑语。这就是海默。他所开的“民间文学”课,由于生动有趣,内容丰富,极大地激发了同学们的兴趣。 海默一边教学,一边不断写作。那年夏天,热河《群众日报》以整版篇幅发表了他的小说《王春和大发面》,作品用清新生动的口语把两个农民的形象刻划得活灵活现,富有生活气息。 1948年解放战争转入反攻阶段,冀察热辽军区司令员程子华到鲁艺学院作报告,讲了一个反映军民鱼水情的一碗米的故事,海默受到启发,他和系主任骆文日夜兼程撰写歌剧《米》,写着写着他一会儿学着国民党士兵抢粮的样子,构思情节、台词,一会儿哼起“地根儿隆地咚”曲调,进入音乐设计。表演到尽兴时,又把桌凳从地下搬到土炕上,两人隔桌对谈直到完稿。 1948年10月,联大鲁艺学院迁到刚刚解放的锦州,住进了原国民党军队的营房,营区外面每隔十几米就筑有一座碉堡,碉堡周围还埋着没有引爆的地雷,有的碉堡里面还有横躺竖卧的国民党士兵的尸体。那些天,海默无所畏惧穿行于碉堡群里,钻进碉堡里边,在幽暗的光线下,从碉堡墙壁上模糊不清的字迹里,辨认着、抄写着国民党士兵写的反战、厌战顺口溜、快板、歌谣等。 多产快产的海默 1945年,西北战地服务团首演的《粮食》,是海默青年时期创作的独幕话剧。剧本曾在1945年6月24日延安的《解放日报》整版刊载;1954年,民主德国、捷克、古巴等国家也把这个戏搬上舞台,莱比锡还出版了《粮食》的德文译本。50年代初期,是海默创作生涯中的旺盛期,他以炽热的感情写出了志愿军英勇作战的中篇小说《突破临津江》。反映抗日战争中人民军队与人民血肉相连、生死与共的小说《深山里的菊花》,反映战争年代以为革命献身为题材的《母亲》,讴歌西藏平叛后军民团结的《马》,描写内蒙人民幸福生活的《草原上的人们》,反映农业合作化斗争生活的《洞箫横吹》。这些小说、舞台剧本、电影剧本相继发表、出版、演出,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 仅他创作、改编的电影就有《粮食》、《红旗谱》、《母亲》、《深山里的菊花》、《草原上的人们》、《春风吹到诺敏河》、《洞箫横吹》等。文艺界称他为多产高产的作家。 著名评论家冯牧在《海默电影剧本选集》的序言中说:“……海默一生中?只有45岁的年华?所做的宝贵贡献,我想任何一个正直的革命者,都是不会加以贬低和抹杀的。” 50年代后期,海默通过他对农业合作化的深刻体验和观察探索,创作了《洞箫横吹》,剧本刻划了一个爱吹箫的主人公,农村贫困,他的箫声低沉、悲哀,合作化之后生活好了,他以箫为笛横着吹,笛声清脆、嘹亮。剧中揭示了农村生活的矛盾,也勇敢地揭露了官僚主义。岂料等话剧上演、出版、形势已变,结果海默身遭横祸,被冠以右倾机会主义、漏网右派的罪名挨批判、开除党籍,下放到边远地区劳动。他执笔改编的电影剧本《粮食》、《红旗谱》拍成影片后,片头字幕上抹去了海默的名字。 1962年春天,周恩来亲自关怀的全国话剧、歌剧、儿童剧座谈会在广州召开,这次会议批评了当时一些简单化的“左”的理论观点和作法,周总理、陈毅副总理的讲话都提到《洞箫横吹》,宣布为剧作者海默平反,并代表党中央就运动中发生的偏差向大家赔礼道歉。陈毅副总理说:“《洞箫横吹》这样的影片为什么禁演,我和先念同志看了,都觉得不错。”不久,《洞箫横吹》恢复上演。 倒在聚光灯下 广州会议之后,海默摘掉了漏网右派的帽子,恢复了党籍,可是谁能料到广州会议精神还未贯彻,风云再度突变。不久城市开展了“四清”运动,而且从文艺界开刀,海默工作的北影是试点单位,老账新账一齐算,海默又成了重点批判对象。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直到周扬到北影宣布:大多数同志属于认识问题。海默有幸解脱,到晋东南长治县参加“四清”运动。 1966年“五·一六”通知下达后,一声令下召回参加“四清”的工作人员。海默也回到北影。海默和一些老同志都成了“黑帮”,被关进社会主义学院。海默被剃了光头,多次被拉出来批斗,低头、弯腰、喷气式,他一声不吭,几次被造**派狠狠摔在地上,让他交代,揭发别人,他还是一声不吭。 一天,被斗后送回牛棚的他发现一位难友心情沉重,原因是此公放心不下家中的老母和幼子。为了让这位朋友早点解脱,他用手拍拍那位朋友指着自己说:“揭发我几条,往我身上推。”他那侠骨义胆,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滚烫的心啊,使这位难友感动得泣不成声。 几天之后,海默的案情加码,不让他和“黑帮”们一起劳动了,把他彻底地隔离起来,连关他的房间的窗子都钉得死死的。这一切是因为“四人帮”发现了海默新的“罪行”材料,说海默曾散布过江青、张春桥30年代的历史。 1968年5月的一个黄昏,一帮壮汉突然出现他的面前,他们七手八脚把他捆绑起来,用黑布蒙上他的头,把他拖上汽车。 这是电影学院的摄影棚,凶手们掀去海默头上的黑布,斥问海默:交代不交代,认罪不认罪?海默和往常一样一声不吭。这时有十几个人闯上来将海默推倒在地,接着便是胶皮管子竹片子雨点似地落在海默身上,海默咬紧牙关,在地上翻滚,但是他还是不交代罪行,拒绝在认罪书上签字。 最后他们打开上万瓦的聚光灯,聚集在海默已是血肉模糊的身上、脸上,刺射海默那充满仇恨的大眼睛。海默以无言的愤恨抗争了两天两夜。他至死没有屈服。…… ?摘自《纵横》2000年第7期白岩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