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我很容易走上了文学道路
张英
我的早期80年代的作品,在同时代作家的作品中,可能是比较令人恐怖的。所以1987年在黄山的时候,《北京文学》的副主编章德宁读我的《现实一种》,好像给她上刑一样,读一段,读不下去了,实在太难受了。反而另一位当时《北京文学》编辑崔红军,他一口气就读完了,他觉得非常好读,认为没有什么。《现实一种》作为一部文学作品已经很残忍了,但是与现实中的某些事情相比,那它根本算不了什么。有很多人从小生活在比较好的环境里,接受一部作品跟那些从小就在非常残忍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的感受不一样。另外,两个生活环境一样的人,神经系统承受的能力高低也不一样,对一部作品的感觉也会有差异。像《现实一种》最后解剖尸体的那一段,国外的评论家认为我这么写是黑色幽默,其实这不是幽默,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事实。我1979年至1980年在宁波进修口腔科的时候,我就去挖过一个刚被枪毙21岁年轻人的下腭骨,因为我们刚好做一个手术,有一位病人的下腭骨要切除,所以把它挖过去。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事实,不是黑色幽默。我写的时候可能经过了一些处理,可能有一点黑色幽默的成分。所以我不认为我的作品比现实更残酷。
我当年写作的时候多苦啊,1983年我还在当牙医,白天还要上班,只能晚上写作,夏天时被蚊子咬,穿高统雨鞋、牛仔裤,手上绑干毛巾怕把稿子弄湿了,全身是汗。写作的原因主要是读到了好的文学作品以后,自己也想写,而且我庆幸我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当时文学杂志的责任编辑都很认真地读自然来稿,我的稿子在全国的文学杂志之间漫游,邮寄稿子也不要钱,只要把信封剪一个角就可以了,所以我很容易就走上了文学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