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我那多情的季老


作者:我那多情的季老     整理日期:2013-06-02 12:18:37


  
  
  我那多情的季老
  王文宏
  正处于望九之年的季羡林先生是通古博今的文化大家。70多年来,他生命的意志和精神的坚毅已和人类文明的海洋融为一体并孕育了新的文明。
  
  
  对母亲的深情,对师长的敬爱
  季老始终对母亲满怀深情,在和我们有限的闲谈当中,他曾经多次提起过自己的母亲。他说自己生长在农村,母亲勤劳、善良,吃了很多苦。在德国留学期间,他最想念的就是母亲,常常在梦里梦见母亲走到他的身边为他缝衣煮饭。为此,他不知独对暗夜流过多少泪水。学成回国时,他却再也见不到母亲了,这成了他永远的遗憾。多年来,季老对母亲的思念与日俱增,他在80多岁高龄的时候,又回到山东老家,为母亲重修了墓地,以告慰母亲的灵魂。
  季老本身是一位受人敬仰的教育家,他自己更是对老师充满了感激和爱戴。一次,有人来访,我将客人请到客厅坐下,然后到书房请季老。我刚要叫他,却发现季老正背靠在椅子上,一串串泪水正从他紧闭的双眼中倾流而下。我没有惊动他,悄悄退出书房。我知道,季老正在为他的散文集《怀旧集》写最后一篇文章《回忆陈寅恪先生》。季老写文章从来都是神速,可是,他说这篇怀念陈寅恪先生的文章却写了好几年,只因他对陈寅恪先生的感情太深厚了。当年,季老在清华读书时,最爱听的课就是陈寅恪的《佛教与文学》和朱光潜的《文艺心理学》。他从德国留学归来,是陈寅恪先生向胡适推荐,聘请他做了北大的教授……季老对陈寅恪先生越是感情深厚,越是衷心感激,越是不知如何才能写好纪念老师的文章,他说:“我怕写坏了对不起先生,怕写淡了辜负先生,又怕自己写得泣不成声。”何尝不是呢?季老写道:“我现在是‘后已见来者’,然而却是‘前不见古人’,再也不会见到陈寅恪先生了。我心中感到无限的空寞,这个空寞是无论如何也填充不起来了。掷笔长叹,不禁老泪纵横。”季老是用一腔泪水写完了这篇稿子,真的写得泣不成声了。
  
  “德华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德华是季老的妻子,他们相偕几十年,一直相敬如宾。1994年春,德华在她88岁的时候去世了,望着妻子安详而逝的面容,季老的泪水纵横而下。几十年前,为了祖国,为了妻儿,季老毅然放弃国外的种种诱惑,学成回国。在文革中,是德华陪伴他度过了那段艰难岁月,相濡以沫多少年,如今却先他而去!
  季老的妻子虽然已经去世几年了,但是,季老始终不能忘记她,每每提起,总是给予德华很高的评价,他说,德华是一位道德完善的超一流女性,上对公婆尽了孝道,下对子女是一位慈母,中对丈夫绝对忠诚,是一位极为难得的孝顺媳妇,贤妻良母……夏天的一个傍晚,我们几个学生围着季老聊天,不知不觉又谈到了人的感情问题。这勾起了季老的回忆。40年代,他在德国留学时,恰遇第二次世界大战,他的博士论文是在飞机的轰鸣声中饿着肚子完成的。写完之后却没有条件打印出来。这时,一位名叫伊姆加德的德国女孩热情地帮助了他,为他打好了论文。伊姆加德也在帮助季老的过程中,对季老产生了强烈的感情。对这段难忘的岁月,季老曾在1945年9月24日的日记中写道:吃过晚饭,7点半到Meryery家去,同Itmgard打字。她劝我不要离开德国,她今天晚上特别活泼可爱。我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她。但又有什么办法?像我这样的一个人不配爱她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我问季老:“您离开德国之前,英国剑桥大学曾欲聘请您,您不是可以带上伊姆加德去英国吗?为什么不去呢?”季老说:“当时如果去英国,对于我个人来说既可以进一步深造,又可以有自己的感情。但是,我不能去,我不仅热爱自己的祖国,而且德华是再好不过的人了,我很尊敬她,所以我一定要回国。”
  
  “臧克家,我去看你”
  季老与臧克家是同乡,他们交情甚笃,70多年来从未间断过往来。当年季老从德国回国时就住在臧先生的家中。在文革最为艰难的时期,两个人更是互相鼓励,共同度过了那场劫难。
  1995年冬天,臧先生生病住进了协和医院。季老不顾寒冷,一定要到医院去看他。那天我陪着季老,同去的还有邓广铭先生。我们来到臧先生病房时臧先生兴奋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手拽住季老,一手拽住邓先生,似乎忘了自己正生着玻站在一旁的臧夫人郑曼嗔笑着对臧先生说:“你让人家坐下嘛?”直到这时,臧先生才放下两人的手,招呼他们落座。
  郑曼见臧先生激动得面色发红,怕他血压升高,赶紧过来制止——毕竟是91岁的人了。可是臧先生摆摆手说:“不怕。”然后接着说:“我给你们二人做最简明的概括,羡林有三好,腿好,手好,脑袋好。腿好使你走遍天下,你能写文章,现在也是一篇接一篇地写;脑袋好是你一生聪明,思维清晰,不断思考。恭三?指邓广铭先生?有四好。是一生写了四本好书,《王安石传》、《岳飞传》、《辛稼轩年谱》和《宋史职官考证》。听臧先生这样说,季老与邓先生不约而同地说:“那你呢?大名鼎鼎的诗人、作家。”说完,三个人又开怀大笑起来。真是“不思故人弥有情,一见故人心眼明”。这时的三个人,哪里是八九十岁的老人埃1996年的夏天,臧先生因为想念季老,又给季老写来一封满满两面稿纸的信。郑曼说,臧先生从来没有给人写过这么长的信。季老也说,臧先生写信从来犹如打电报,然而这次竟然写了这么多,而且字里行间都涌满了深情。臧先生在信中写道: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午睡了,而今天却睡得安宁,这安宁得助于季老入他梦中,一如又回到当年他们在上海相遇相知的情景。季老看信的双眼有些湿润了,他马上拨通了臧先生的电话,说“我去看你”。7月23日下午,季老冒着北京的炎热,带着我和我女儿到了臧先生的家。一进门,郑曼就握着季老的手说:“克家积蓄了浑身的力气在等你。”臧先生已经92岁了,但是看上去依然硬朗,两人一见面,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会儿娓娓叙谈,一会儿又是风趣幽默,令我们在一旁的人都大笑不止。
  爱猫的学者
  1996年5月,北京大学庆祝建校98周年,东方学系也沉浸在庆祝建系50周年与季羡林教授执教50周年的热烈氛围中。可就在这前几天,我们的心灵却布满了阴霾。在季老家中生活了6年,与季老朝夕相处的“咪咪”却突然不见了。我们找了两天也不见它的踪影。一天早上,季老家的保姆忽然敲开我的门,告诉我“咪咪”死在湖边,我和她直奔湖边,发现“咪咪”果然躺在湖边的草地上,已经毫无气息了。顿时,我的泪水流了下来。但是,理智告诉我,必须将“咪咪”赶快移走,因为季老马上就要出来散步了。我和小张用一张厚厚的白纸将“咪咪”包裹起来,捧到小山的后面,挖了一个坑,将它埋掉。这只猫给季老带来了许多欢乐。季老常说,“咪咪”的脑子里有钟表,它按时起床,按时回家吃饭,有时季老伏在案边写作,它就在旁边看,我们都叫它博士猫,可是现在“咪咪”却走了,我们怕季老难过,商量好了不告诉季老,就说“咪咪”丢掉了。我们就这样瞒着季老,可是连续几天傍晚,我们都看见季老不声不响地打着手电到外面去找“咪咪”。
  五一那天早上,我与小张刚刚吃完早饭,季老走了进来,用很低沉的声音对我们说:“‘咪咪’可能死了,有人看见它躺在草地上。”说这话时,季老的眼有些湿润,我俩谁也没有吱声,季老沉默了好一会儿对我们说:“这就是佛家讲的无常。”说完这句,季老便到他的书房去了。我与小张相对默默无语,知道不能再瞒着季老了,我们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没等我们说完,大滴大滴的泪水已经从季老眼中流下来,后来季老便泣不成声了。我第一次见到一位85岁的老人这样悲痛不已。我当时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因为我觉得,任何安慰的话对他来说都是无用的。接下来的两天,便是热烈的庆祝活动,东方学系从国内外请回了一千多名毕业生。晚上回到家里,季老的右臂因为一整天的握手,几乎抬不起来了。那几天,家中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但是我看得出,待喧闹过后,季老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什么也不说。
  季老就是用这种学者的人间情怀爱亲人、爱师长、爱朋友、爱世界上的小生灵。只因了这份爱,他才为世界学术之坛做了贡献;只因了这份爱,才使他那本来“高处不胜寒”的家充满了普通人家的欢声笑语。他常说,蹉跎岁月,到现在唯一留下的只有两部分,一是一生为之奋斗的事业,一是保留了人世间最美好的真情实感在心中。
  ?摘自1999年12月19日《信息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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