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公邵力子 杨之英 嫁给邵公次子邵志刚 那已是60年前的事了。 20世纪20年代末,邵志刚受中共中央委派赴苏联学习期间,与我姐姐杨之华、姐夫瞿秋白常有联系。30年代初,邵志刚学习结束被派回祖国从事地下斗争。临行前,杨之华对他说:“到了上海如有困难,可去找我妹妹,她会帮助你的。” 于是,他从海参崴乘船到沪后,便直接来找我,并暂住我家。邵志刚做事认真,待人谦和,颇得我们一家好感。我只见他每天早出晚归,说是去会朋友、找工作。然而每晚回来,我见他总是一脸疲倦,时常还听到他的叹息声。日子久了,他竟有些坐立不安。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他是为与上海地下党组织联系不上而焦虑。其间,我和邵志刚由相识、相知到相爱,并结为伴侣。我常常安慰他:“明天再去找,或许会找到的。”最后,我俩商量,不如去找志刚父亲邵力子想想办法。 邵公见儿子回家,而且还有了媳妇,十分高兴。听了儿子的处境,他思考了一阵后,建议道:“可先离开白色恐怖的上海,到瑞士去深造几年后再伺机返回报效祖国。”原本我也随志刚同赴瑞士,无奈此时我已有身孕,我只能暂留上海。 志刚赴瑞士后,邵公对我格外关心,就像对亲生女儿一样。闲谈之中,我强烈感到邵公对祖国的热爱,他严禁家里用日货。一天,他还专门关照家人不准买日本鱼翅及其他日货。 大约过了不到一年,那天是农历二月廿四日,我快临盆了。邵公亲自把我送入南市红房子产院。顺利产下一子,邵公高兴地为孙子取名美成。 邵公劝我改嫁 志刚赴瑞士之初常有信来,但后来却连续有一年之久不见片纸音讯,我颇觉不安。我想儿子出生后,志刚还没见到,应当尽快把这喜讯告诉他。我想方设法写信询问可能知道他情况的人。终于,志刚的二哥从法国来信告诉我,志刚已经在瑞士去世了。我闻言真似晴天霹雳,悲痛欲绝……二哥还叮嘱我,不要告诉邵公,担心他老人家年高体弱,受不了失子之痛。 但不久,我还是忍不住把这可怕的消息告诉了邵公。邵公听了,怔了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一段时间,一天,他关切地对我说:“你还年轻,可以改嫁。如自愿在这里,生活上绝对有保障。”自此,我一直带着儿子与邵公一家住在一起。邵公支持我东渡日本求学 不久,邵公奉调西安任陕西省主席,我与儿子也随同前往。那一年,我24岁,儿子美成也已5岁了,我该思考一下自己的前途了。我决定去日本学医,那里有所日本女子医科学院年年招生。一天,我把留学的想法告诉了邵公。邵公一听,当即同意,并建议我去读护士学校。 我是在1934年春天到日本的,先入“日本东亚日语补习学校”学日语,然后再学护士专业。但仅仅学了两年,国内发生了“西安事变”,没过多久,卢沟桥事变爆发,中国留学生在日本受到严密监视,并随时遭受搜查。我们纷纷准备回国参加抗日斗争。 我变卖了一些衣物首饰,筹得一笔路费,不仅自己买了船票,还帮助一些经济拮据的同学买了票。其中有一位叫吴元坎的男同学,回国后先到江西然后转到重庆。他与我一直保持通信联系。 我从日本径直回到上海,住在周建人家中,同时把美成从嫂嫂那里接来同祝可是,不久上海沦陷。经与周建人商量之后,我去重庆找邵公。 过了几天,当我得知邵公快要到苏联去任大使的消息,真是心急如焚,便马上拍电报给邵公,请他设法买机票。仅过了两天,邵公就回电并将机票寄来了。我就和儿子乘欧亚航班到达重庆。来机场接我们的人中,有一位是邵公的张副官,另一位是吴元坎。那时他在重庆国联同志会任编辑,彼此见面十分高兴。邵公为我和吴元坎架鹊桥 邵公去苏联赴任日期就要到了。为了我的安全,他安排我在于右任先生家居住,到了第三天下午,邵公突然问我,那天在机场来接我的那位先生是谁。我如实向他作了介绍,我说:“他叫吴元坎,是我在日本东亚日语补习班的同学。他父母双亡,家境清贫。他是复旦大学毕业生,在学校时曾参加学生运动;到日本是半工半读,刻苦用功,助人为乐,我学日语常得到他帮助。我们之间仅是一般同学关系。” 邵公听完这番话后,没有说话,第二天晚上却将吴元坎请到家中谈话,了解他的具体情况,并向吴元坎介绍了我的身世和人品,还问他结过婚没有。最后邵公笑眯眯地说:“你是复旦学生,我曾是复旦校长,那么,我们就是师生关系哩。”接着,邵公认真地问他:“你是否愿意与之英结婚?”吴元坎听了当即大吃一惊,但他还是答应郑重考虑之后再定。 第三天,邵公又把吴元坎请来,真诚地对吴说:“之英出嫁,我是以义父之名,如果你们成婚,你即是我的女婿。”接着谈了一些具体问题。 过了两天,邵公就开始张罗我们的婚事。 我们于1940年5月25日在重庆结婚。邵公请于右任作证婚人,自己作主婚人,邀请了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和各报记者。那天晚上,邵公容光焕发,稳步走入礼堂登上讲台,首先向来宾介绍于老,接着就朗声讲道:“新娘是我的儿媳妇。自古以来女子丧夫要终身守寡,而男子丧妻则能续弦。但是,今天我要把我的儿媳妇作为我的女儿一样出嫁,我要冲破这些封建思想的桎梏,为新潮流树立新的榜样……”话毕,礼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吴元坎精通几国语言,长期从事新闻出版工作,并致力于外国文学作品的翻译介绍。他翻译出版最多的是日本的文学作品,有《农民之歌,狼》、《黑潮》、《冲绳岛》、《跑道》、《金色夜叉》等。邵公批评我孩子生得太多 解放后,邵公虽住在北京,但他常来沪开会。他每次到上海,总要打电话把我们叫到他的下榻处,谈谈家常。一次,他对我生了5个孩子提出了批评。他说:“子女过多,造成小家庭负担太重,同时对优生优育不利,对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也不利,因此你们不能再生孩子了!”可我当时并不理解邵公的批评,竟又生了两个孩子。 后来我才注意到,建国以后,邵公是最早提出计划生育主张的人。早在1953年冬季,他最先在政务院提出避孕节育问题。1954年9月17日,他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发言时正式提出节制生育的意见,接着,他于1954年12月19日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传播避孕常识问题》的长文。 1966年6月,“文革”狂潮肆虐全国,邵公很快在北京遭到批斗,我也被冲击。我与邵公一年左右不能通音讯,彼此都不知生死。直到1967年,儿子美成从北京来信告诉我,邵公忧愤成疾,已经逝世。……我想起了邵公对我的种种关怀和教导,为自己不能在他病重卧床时尽一点孝心而难受,更为自己不能到北京去为他送行而遗恨终身。 (摘自《上海滩》2001年第2期杨之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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