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更有一条溪
作者：高兴文
某日，一位青春少女满面春风地向我介绍，说离市区不远处，有一佳境，名为三洲田。此地青山叠翠，茶园溢碧，平湖如镜，山水相映，非当人间仙境，更胜世外桃园……
深居闹市，每每盼望高质量的都市闲情，可深圳特区乃巴掌大块天，就算是一座公园，也免不了日久生厌，再加上平日里工作上的压力，精神上的重负，常常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有时真想抛弃一切，去到一个荒无人淹的地方，面对巍巍青山，芒芒大海，面对莽莽草原，大漠孤烟，仰天长啸几声，放胆高歌一曲，以发泄心中的晦气。而如今得知，近在咫尺，有如此胜境，真可谓未到青山，满眼已成绿色。就这样，兴奋了一周，终于在周末成行。
车过盐田，向左直上，面海的山坡并无奇处。过一小桥，山路渐驱平缓，经一峡口，如过一道山门，望见对面青山，眼前豁然开朗，满目绿意扑面而来。我们终于挡不住这灵山秀水的诱惑，开始下车步行。沿着草木淹映的小径往前走，地上那不知名的山花嫩草温柔地轻沾脚裸，半高的青枝绿叶、还有那一丛丛开满白色碎花的长青藤，不时地滑过衣衫，细碎的花瓣儿纷纷扬扬落下来，蜜蜂嘤嘤，彩蝶翩翩……那情景就象一群调皮、天真烂漫而又充满青春活力的山里孩子，用大山里的特有风俗，来欢迎我这位远到的客人。原来它们同人类一样，都是大地一母所生的群种，难怪久别之后，都有如此恨不能相拥相抱的情怀。
太阳已高高地挂在当空，这是离地球最近的时刻，如果是在海滨的沙滩上，正是热沙闷鸡蛋的火候，可这里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署热，就连空气也是湿润润、甜津津、凉沁沁的，间或一阵微风带着花草的清香，更透着丝丝凉意，沁人心脾。原来“山路原无雨，空润湿人衣”就是这等情境。山谷里静得出奇，唯有草丛里的蛐蛐儿在不停地歌唱，象是大地在窃窃私语，偶尔从林中传来几声鸟叫，婉啭的声音空谷传响，余音袅袅，这又是一幅“蝉噪夜亦静，鸟鸣山更幽”的秋夜图。
就在这一片宁静中，一种声音随着微风，带着山谷中特有的清凉，从青葱的树林里，从高高的岩石上，从盛开的百花丛中由远至近。那声音虽然不象林涛海韵般气势磅礴，深沉浑厚，可它节奏明快，清晰响亮，动听悦耳，凭着山里人的经验，这是山间小溪流淌的声音。而正是这种久违了的声音，鼓动着我们寻幽探奇的强烈欲望，因为这碧透欲滴的青山，再加上一条清澈透亮的小溪，这才叫真正的灵透。
我们的愿望果然没有落空，环着由远渐近的溪流声，一条清亮的小溪便出现在面前。那溪水是从高高的半山腰流下来的，银白色的溪水在山谷间的万绿丛中时隐时现，象一条晶莹剔透的银练，沿着山谷挂下来。在树丛深处，形成一个清澈见底的水塘。水潭清澈透亮，浅显处可以数清水底有几粒小石子，深处则是一片迷人的尉蓝，就象少女那充满青春活力的脸，秀丽中带有几份莫名的忧伤，诱发人们期盼读懂的强烈欲望。水潭的四周长满了青葱茂盛的水草，遮掩了大部分水面，又象青春少女露出那最宝贵羞怯，使人想起一位风韵绰约的少妇“欲抱琵琶半遮面”的情形。
我们淌着冰凉的溪水，拉扯着溪边的树枝、藤萝，爬过一座座被水冲刷得光滑滑的岩石，逆溪而上，但见那小溪顺着山势，时而汨汨流淌，其声音如美妙动听的琴弦；时而淙淙缓行，那又是一种筝管合凑的诗韵；时而又飞流直泻，水花四溢，音如泻玉；时而又勇敢地跳下山崖，拉成银练，挂作飞瀑，其声又如珠落玉盘，急切昂扬中又带有奋发……
越往上，山势越显陡峭，水流落差愈大，水势愈加湍急，但却流量不减。但见那银白色的溪水顺着陡峭的山势，急泻不停，接连跌下三道山崖，形成接二连三的飞瀑奇观。每一道瀑布的落点，都有一个碧透的绿潭。那潭水深不可测，绿得可爱，绿得迷人，似乎每个绿潭都是一个青春的故事，都是一种尉蓝色的诱惑……
正是这种诱惑，使我们忘记了疲劳，甚至藐视那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危险。为了穷尽这溪流奇观，我们手足并用，攀登悬崖，越过深涧，那全占崖壁上的树支、藤萝的帮手。这使我又一次想到了人与自然的合皆，每当我们在悬崖上手足无着，或者处于尴尬和危险境地，最需要帮助是，它们总是毫不犹豫地伸出那结实有力和充满温情关爱、甚至是救命的手臂，协助我们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和险境。
如今，我们站在这最后一道飞瀑脚步下，但见那银白色的溪水从高高的崖壁上冲下来，先是象一条剔透玲珑的玉柱，紧接着又变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水帘，既而又散成一团团白色的水花，再往下便成了一片透明的水雾，那太阳的光辉透过这白色的雾霭，又幻成一道道七彩的虹……溪水落进绿潭，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而是象一片细柔柔的、软绵绵的雨雾飘下来，在深绿色的水面淺起一圈圈细粹的涟猗，就象一位风情万种而又春愁无限的少女，不停地翘动着那双清秀的眉梢……
从水的流量看，这里决对不是小溪的源头，可事实上，这里已经成了我们攀登的尽头了，那高高的山崖，虽说不是万丈悬崖，刀劈斧就，可那光滑得就连这山间最具生命力的长青藤也爬不上去，而我们几个手无寸铁的男女，就是再重新注入满腔的激情，也是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的，更何况我们虽然享受了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快乐，可我们也尝到了探索者的艰苦，经过这大半天的劳累，那满腔的激情已燃烧怠尽。原来平日里那能够使人表现阳钢之气，感受青春美好，体验人生快乐，激发创作灵感，在紧急和关键时刻，能作出勇敢果断的选择和具有深远意义决定的激情，是那样的有限，甚至惨白无力，难道这正是人生充满晦暗、忧伤和失败的真正原因？
也许正是那山崖之上隐藏着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也许人生最高、最美的境界必须是现实与想象的完美结合，设想我们完全生活在赤裸裸的现实中，那我们这个社会岂不没有了追求、进步，而要永远地停止不前。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是成功的，就让山崖之上的那个世界成为我们心中永远美好的童话吧，希望有一天它能重新唤起我们那十分可贵的激情。
带着又一个美丽的遗憾下得山来，突然想起那位青春少女为什么要介绍我来三洲田，也许她是要告诉我，我们的生活当中，到处都充满着迷人的光辉，关键就在于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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