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怀念 作者:王寿益 母亲离开人世已整整二十周年了,前几天收到姐姐的来信,问我是否回去一趟,趁母亲纪念之日,给母亲把坟修一修,一想起母亲,我这泪就不住地流,母亲在我心目中印象最深的是那双粗糙的夏季脱皮、冬季裂口的手。 在我儿时,我记得干了一天农活的母亲深深天一黑冰关门睡觉,一是省几滴灯油,二是早晨早起床干活。那时我这是个小“皮蛋”,睡觉对我来说似鸟进笼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吱吱唔唔,母亲从不厌烦,用那双粗硬象树枝的手,在我背上,来回的抓呀,抓得我打起了呼噜,她才停下。第二天起床只觉背上有点隐隐痛,母亲把我搂进怀里,撩起我的衣服一看,只见细细的嫩肉,好似被稻叶剌的一样,露出一条条红,这时母亲会心痛地吻着我的脸。后来我见母亲晚上都用这双裹着胶布的手在我背上刷呀刷。 父亲是旧社会过来的养鸟“公子”,比母亲大十多岁,解放后鸟飞人失业,每天到处闲聊。养活全家十几口人的重担都落在母亲肩上。母亲用她那双手挖遍了家乡沟沟坡坡上的野菜。野菜吃起来虽然苦点,但肚子还是能填饱的,有时逢荒年,田里的野菜挖光了,母亲用这双手扒遍了田埂上的巴根草,靠了巴根草,我们姐妹8人没一个饿死。 母亲这双象丹青一样灵巧的手,从没让我们衣服穿得破一件挂一块,半寸小针,一根线,在老五老六旧衣服上生辉得比新衣服穿在身上还舒服美观,让队里的的朋友看了眼馋。 母亲要强的心,全部发挥在她要强的手上,那时一个劳动日三角钱,一个强劳动力一天只得10工分,52岁的母亲却和强劳力拿一样的工分。队里男妇老少干活都想和她搭对,她手脚快,人家割一趟稻子,她割两趟。记得那年夏天,生产队买了辆拖拉机,买回来没几天就准备带上一批人到二百多里外的芦苇场里去割青草,去的人都是些年青的小伙子,小姑娘,我们姐妹动员母亲不要去,母亲没同意,夜里就带上二块高粱面饼,背着柳筐走了。那天天气特别热,人家年青人一筐草50多斤割10多筐就休息一下,母亲她一口气割了25筐,每筐都在100 斤左右。过去100 斤青草一工分,母亲那天割了50多筐草,回来后高兴得全不拢嘴。 队里人常说母亲是“铁斧头还要敲几下”的人。 割草后的第三天母亲就一病不起。刚结婚的姐姐忙叫姐夫把母亲用自行车载到县城医院检查,原估计母亲喉咙塞塞的扁桃体发炎,后经透视,扁担长的字不识的姐夫,没把母亲送到家门口就把透视单给识字的人看了,那楞头青读出这“癌”字。母亲病上加病,从此就一病不起。母亲这双粗糙的手由转白,由灵巧变硬挺。 母亲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把我叫到身边流着失望的泪说:“儿呀,妈走了,也没人疼你,以后在哥嫂的照顾下生活要学乖点,妈内衣袋里还有5 斤粮票,那年还是你姨娘给我的,现在娘用不着了,拿去吧以后肚子饿了买块烧饼吃吃。”就这样不到第二天的黎明母亲就离开了人世。 下棺材那天和母亲最后一次永别,长辈们叫我和母校握握告别手,将来长辈们的好手气好运气就留给了下辈,我摸着母亲我双冰凉、硬挺、粗糙的手,顿觉毛骨悚然,竟害怕起这双手。后来被姐姐知道了,打了我一个耳光,说我不孝。 现在我已而立之年,每想起母亲这双手,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惭愧,一种遗憾,有时一人在家,竟潸然泪下。多少次在梦里,我梦见了母亲那双手,用力的想抓住她弥补我儿时的无知,可这双手离我一点点的距离就是抓不到,惊醒之后为那梦流了一身虚汗。 唉,人生如梦,可是连做梦也这么难,为什么这梦每天还要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