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万岁 作者:孟庆德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人又热热闹闹地改起名字来。五行缺土的不用再向脖子上套上个银项圈,只须在名字中嵌入一个带土字旁的字,五行缺水的也不用整天抱着个茶杯,只须在名字里换上些带水字旁的字就行了。这种方法虽说在历史上并非第一次使用,但我听了还是大喜。以后再在沙漠上行走,可以不用再带那些笨重的水具,只须揣一本印满水字旁的书,什么时候渴了,撕下一页吃下去,一本五、六百页的书,份量不大,却可以帮助你看见绿洲。假如什么地方大旱,也不用再舞龙,更用不着人功降雨,只须派一架飞机,把一些印有水字旁文字的纸张当空烧掉,让满天的纸灰灌溉大地,甭管多大的旱情,也就解了。 这文字可真是一个好东西,它不独可以帮人们交流,也不独可以写诗作文抒发感情,它更可以像扑克牌里的“主牌2 ”或麻将牌里的“万能张”,什么都可以代替。 中国人对文字有很深的感情,这感情几乎已成了遗传,已成了一种民族潜意识。小小儿童,刚学了几个字,就爱在房屋和围墙的壁上写上“某某某是我儿子”、“某某某是某种动物”,仿佛那样一写,某某某就真成了他的儿子,某某某就真成了某种动物。大地是一张纸,人是一支笔,无处不可以写字。自从有了电线杆子,人们又多了一个写字的地方:“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一纸檄文治好了曹操的偏头疼,一篇“讨武曌檄”深博武则天赞叹,还有“李太白醉草吓蛮书”,这都使古来的文人津津乐道。距今八百多年前,宋人岳飞一直想收复北方失地,一直也收复不了,只留下了四个字:“直捣黄龙。”后人经常念叨这四个字,每一念叨,就仿佛真直捣了黄龙似的。 中国古代的谶谣也是由文字来支撑着的。比如,将要有一个姓李的上台,就有了“十八子”当如何如何的歌谣,将要有姓裴或姓吴的人起事,就有了“非衣口天”怎样怎样的谶语。但是,古来也有人对此表示怀疑。明代杨慎在他的《丹铅录》中就从文字学的角度对一些古来的谶谣揭示道:“古文自变隶,其法已错乱,后转为楷字愈讹,殆不可考。如云有口为吴,无口为天。吴字本从口从矢,非从天也。后世谓从楷法言之。予尝谓吴元济之乱,童谣有小儿天上口之谶。又如董卓为千里草、十日卜;王恭为黄头小儿,皆今世俗字,非古文也。史谓童谣乃荧惑星为小儿造谣,审如此,荧惑亦不识古文乎?”苏易简云:“神不能神随时之态。” 今天的人们改名字是不遵从简化字的,说是简化字不准,一定要用繁体字才觉得地道。一句话,就是在改名用字上,一定要复古,只有复古才能灵验。看了杨慎的那段话,才意识到繁体字也不可靠,也还古得不够,即使书法家所用的篆字,许多也是被秦人李斯改造过的。真可惜,我们出土的甲骨大部分都被许多先知道文字价值的人连骨头带文字当药吃了,若不然真可以编一部远古文字大全,供我们起名字用。 更进一步,也许,我们该找仓颉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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