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次非演讲》是一本别出心裁、充满诗意的小书,卡明斯用令人耳目一新的形式,通过六次“非演讲”讲述了作者的家庭,他的成长,他的诗歌理念与奇思妙想,以及对影响他创作的诗人们的评价,辅以大量经典的诗歌赏析。书中处处闪耀着奇思妙想的火花,在奇特的形式外壳之下,卡明斯显示出****的抒情才能和艺术敏感。 作者简介: e.e.卡明斯(1894—1962),美国著名实验派诗人、画家、评论家、作家和剧作家。1894年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的一个书香人家,受教于剑桥拉丁语学校和哈佛大学。他深受达达主义和立体主义的影响,对诗歌进行彻底改造,创造出一种全新的卡明斯式诗歌模式。他的作品包括大约2900首诗歌、两本自传体小说、四个剧本、一些杂文以及很多绘画。被认为是20世纪诗歌的一个著名代言人。 目录: 第一次非演讲:我&我的父母第二次非演讲:我&他们的儿子第三次非演讲:我&自我发现第四次非演讲:我&你&是第五次非演讲:我&现在&他第六次非演讲:我&是&圣诞老人阅读清单译后记大胆出诗人 赵毅衡 1981年年底,整整三十年前,我到了终年阳光的伯克利加州大学,大学里有品斯基等著名的批评家教授,对岸的旧金山劳伦斯·菲林杰迪还在开他的“城市之光”书店,湾区不断有诗人啸聚:先后见到罗伯特·布莱,加里·斯奈德,加尔威·金耐尔,M.L.罗森塔尔等等,还有好些已经从我的脑漏勺中消失的名字。我被人介绍为“有意翻译美国诗的中国人”。端着啤酒的话题自然成为:“你在翻译谁?”为了避免出现译谁不译谁的难堪,我说“只翻译已经去世的”。“诗人政客”、参与创办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并任第一任主席的阿奇博得·麦克利许于1982年去世,一个方便的悲剧,让我可以谎称“只翻译十九世纪出生的诗人”。 这一招很灵,没有人再虎视眈眈,争吵马上集中到该译谁不该译谁。我说在翻译庞德,各个都来问我看中《诗章》哪一部分,庞德的中国字诗学有没有道理,然后诗人们必大胆出诗人 赵毅衡 1981年年底,整整三十年前,我到了终年阳光的伯克利加州大学,大学里有品斯基等著名的批评家教授,对岸的旧金山劳伦斯·菲林杰迪还在开他的“城市之光”书店,湾区不断有诗人啸聚:先后见到罗伯特·布莱,加里·斯奈德,加尔威·金耐尔,M.L.罗森塔尔等等,还有好些已经从我的脑漏勺中消失的名字。我被人介绍为“有意翻译美国诗的中国人”。端着啤酒的话题自然成为:“你在翻译谁?”为了避免出现译谁不译谁的难堪,我说“只翻译已经去世的”。“诗人政客”、参与创办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并任第一任主席的阿奇博得·麦克利许于1982年去世,一个方便的悲剧,让我可以谎称“只翻译十九世纪出生的诗人”。 这一招很灵,没有人再虎视眈眈,争吵马上集中到该译谁不该译谁。我说在翻译庞德,各个都来问我看中《诗章》哪一部分,庞德的中国字诗学有没有道理,然后诗人们必定为庞德吵起来;我说在翻译桑德堡,个个都斜了眼说算了吧,让我觉得“人民性”在美国诗人中真是无用;当我说在翻译卡明斯时,个个朝我瞪起了眼睛:卡明斯能翻译吗?到中文里? 我不敢高声,因为我不知道是否能做得成功。我说:试试吧。还可以。或许行。最后我大声说:就是可以!等着下面的挑战:“你翻译这段!”“中文?”“当然是中文。”“这句如何?”他们都能背出这些奇怪的英文,朗朗上口,几乎如儿歌。我也能背得出这些动了不少脑子的“翻译”。第一次非演讲:我&我的父母| 在这所谓系列讲座的开场,我得好意提醒你们,我丝毫没有打算扮成一个演讲者。演讲,或许是教学工作的一种形式;或许,教师就是一个类似智者之类的人。而我从来,至今也仍然,只是一个无知者。我所沉迷的不是传道授业,而是学习。我向你们保证,如果一次查尔斯?艾略特?诺顿讲座的提名邀请不是立即意味着将从中得以学到大量东西,我现在应该会在别的什么地方。我还向你们保证,我站在这儿觉得非常愉快,我衷心希望你们也不要感到太没意思。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牵驴到水易,逼驴饮水难”,诸如这些古老的箴言,你们中间许多人还没出生的时候,作为一个作家和画家,我就已经在开始学习和重温它们的意味。现在,作为一个非演讲者,我非常幸运地能与那条同样古老,却远非那么朴素的格言相遇,即“世事皆利弊并存”。因此,一个名副其实的讲演者必须服从庄重体面的道德准则,并将其个性气质赋予那些被集体接受的普遍性中;而一个真正的无知者则可以保留相当粗鄙的自由来畅所欲言。这个前景鼓舞着我,因为我珍视自由,并且从不指望自由是某种毫不粗鄙之物。一个可笑的瘾君子(多次匍匐在渐进的肉体启示的神坛前),发现他濒临于一场审美意义上的脱衣舞的诱惑,这个不同凡响的事实,如同一次诗性正义相当出色的显灵,打动了我;也随之强化了我的信念:既然我无法告诉你们我知道什么(更精确地说,是没法告诉你们我不知道什么),那么,就没有什么能阻挡我试着告诉你们,我是谁—这正是我一直最有兴趣干的事。 但我是谁呢?更确切地说—既然那个涂涂画画的我根本不能让你们感兴趣—谁是另一个我,属散文的和属诗的我?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同样也是一个学习的绝佳机会。如果我认同诸如“一切决定于环境而非传承”之类的科学狂信条;或者,如果我(正吞咽着此种超级催眠药),把所谓人类的未来设想成一种无过去的不变状态,犹如裹在胎衣里的半同卵超级白痴,永远身处“非不幸”之中,当然没有问题。然而,且不管对错,我宁可精神失眠,也不愿自毁心灵。没有罪受的地狱,被强制的人间天堂,这绝非我要的那桶蓝莓。通过否认我尊重的过去,它否认了未来—而我热爱未来。因此对我而言,自传的问题是实实在在的。 近距离审视关于我的自传的问题,我发觉它又分成两部分,并通过某个完整的、意味着自我发现的神秘时刻合为一体。我的写作原本仅仅是一种偶然,直到这个神秘时刻降临:即无论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首先是我父母的儿子。在这个时刻之后,“我是谁?”这个提问,将被“我写什么”所解答—换句话说,我,逐渐成为我写下的文字。我的自传转成对我作为一个写作者之存在的探究。现在,两个提问初露端倪。第一个—是什么构成了我的文字?—可以很容易地回答:我的文字包括两部被误称为小说的作品;一批戏剧,其中一部是散文体,其余都是素体诗形式;九本诗集;众多随笔;一卷无题的讽刺作品;以及一部芭蕾舞剧本。 第二个提问—在所有这些材料中,我在何处发现自己作为写作者的存在被最清晰地表达了?—差不多也很好回答:我发现它最清晰地表达于下列作品中:第二本被误称为小说的作品;两部戏剧;差不多二十首诗;以及半打随笔。好了。我应当围绕这些散文和诗,以建立我自传的第二部分,并容许(无论在何处)这些散文和诗为它们自己说话。但我自传的第一部分完整地提出了另一种性质的问题。为解决这个问题,我必须创造一个被忘却已久的角色—我 父母的儿子—以及他那个消失的世界。我怎么才能做到?我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打算试试看。如此尝试之后,我就能处理第二个问题。如果这两个尝试都失败了,我至少已经试过。而如果它们都成功了,我将(通过某种奇迹)实现不可能的事情。若是这样—也只有这样—你我将看到一张完整的半身自画像,并且,就照这个样子,其他的无知者也可以将自己如是剖判。 在座这些有知识的听众中,(我猜)有相当一部分嘉宾此刻一定正暗自叫嚷:“唉,我们来这儿是期待一个诗人给我们讲讲诗歌,而这个所谓的诗人一开场居然没有讲诗的意向。接着,这个所谓的诗人沉溺于追溯一些陈腐的过去,而这些过去不能证明任何事情,他做的都是一些无谓的证明,好比是企图教一个画家来区分臀大肌和鹰嘴骨。最后(犹如在伤口撒盐),这个所谓的诗人仁慈地宣告,为了如听众之愿,他将描述一下他成为诗人之前的状况,以及—好像觉得这还不够糟似的—再凭借他过去三十多年中偶尔被遗忘的一堆乏味八卦,我们可以指望他带来教益:因为据说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才能理解今天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那个(所谓的)诗人,为啥不能照常理给我们读点诗—随便什么诗,甚至就他自己的诗吧—再和我们谈谈他的看法?这个所谓的诗人难道是如今时髦的自我中心浪潮的受害者,抑或他只是十足的头脑简单? 对这番责问,我的第一反应会是:为什么不能兼顾呢?但假使我们略微抛弃一些对自我中心的偏见,并试着接受它—我可否放肆地问一句,谁不是一个利己主义者?我活了半个世纪,也走过几个大洲,这些阅历外加蓬勃的好奇心,都不能使我找到一个活在自我意识之外的人。或许只是我不知怎么搞的没有碰到合适的人吧,而且这些合适的人也没有碰到我。无论如何,我周围这些诸如参议员、小偷、科学家之类的人,我可以断定他们是绝对以自我为中心的。我确信,所有诚实的教职人员也都是如此。继而,无论是扫大街的、做母亲的、聋哑人、杀人犯,还是登山者、食人族、小仙女,还是壮汉美女胎儿间谍,雇佣文人无业游民商业高管,外加不折不扣的疯子怪人蠢蛋警察,以及利他主义者(尤其是这伙人)超车的救护车司机[1]产科医生还有驯狮人,所有这些人,(我确信)都是如此。哦,可不能遗漏殡葬师—既然(在这个普世文化的时代)丧事承办者愿意这么称呼自己。或者,就像我的好朋友,著名的传记作者沃纳先生抿着白兰地所说的:“若是追根究底,无论信不信,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 现在,我来做个完全自我中心式的提议,假定此类讲座每场耗时五十分钟,在此我向诸位郑重保证,会把最后十五分钟完全留给诗—在其他的时间里我或许会再谈些诗(只是不能保证)。这样的安排,能留出三十五分钟的时间,让我来毫无诗意地唠叨一下我自己。间或,我也会读一下我自己写的某首诗的片断,或是把整首诗读完。而这毫无诗意的唠叨的主题将从我的父母开始,再到他们的儿子,这将涉及对自我的发现;接下来(在第四次非演讲中),话题将转至e.e.卡明斯作为一个作家之存在的探究。与这些唠叨对应,诗歌的朗读将彻底贯穿这六次演讲,并以此构成一部完全属于业余爱好者的诗选,或者说,一部由我深爱的诗歌组成的选集,这种深爱,没有来由,也无需理性。这样历时三十分钟的自我中心,会有六次,在此期间,我将(抽空)讨论事实与真理的差异,描述罗伊斯教授[2]和领带危机,给查尔斯?艾略特?诺顿教授的马车夫取名,顺便再定义一下睡眠。如果你要问:“为什么要包括这些琐事?”我会回答:“哪些是琐事?”而在这总共六场、每次十五分钟的诗歌朗读过程中,我会像外行一般地去念诗。如果你反对说,“为什么不同时做点评论?”我愿意简要地援引一本书里的话作为回答,我第一次知道这本杰作,是通过我的好友希尔德加德?沃森—这本书的英文名字叫作《给一个青年诗人的信》,作者是德国诗人赖纳?马利亚?里尔克: 艺术作品都是源自无尽的孤寂,没有什么比批评更难望其边际。唯有爱能够理解它、把握它,并不带偏见地认识它。 以我自大且又谦卑的观点来看,这两句话抵得过所有自命为文艺批评的东西,毋论这些文艺批评是否真正存在过,抑或今后是否还会存在。你大可不同意这两句话,但绝不要忘记它;因为如果你忘记了这两句话,你就将忘记你已有和应有的奥秘,以及你此刻的奥秘— 如此多的自我(如此多的魔鬼和上帝一个比一个贪婪)构成一个人(如此容易,魔鬼和上帝互相遮蔽但人也能够,从虚无中逃脱,保持完整) 如此巨大的喧嚣是为最简单的心愿:如此无情的屠杀是为最天真的期待(如此深邃的是对肉身的体贴[3]如此洞彻的是把沉睡描述成清醒) 如此绝对的,是最孤独的人不可能独自待着(他最急促的呼吸间,某个行星上一年已过, 他最长久的生命只相当于某个太阳的一次心跳;他动也不动,却已漫步于最年轻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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