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风云突变千年未有之变局,也是文化激荡群星闪耀之时。 台湾《传记文学》珍藏文集,再见民国大师。 记录者或为挚友亲人,或为弟子晚辈,亲历者眼中的大师风骨逸事弥足珍贵。 大师书写大师。梁实秋写激情演讲的梁启超,罗家伦忆元气淋漓的傅斯年,萧公权录诗友朱自清,许倬云记恩师李济……大师眼中的大师,交相辉映,更得异彩。 作者简介: 梁实秋(1903-1987),号均默,原名梁治华,字实秋,中国著名的散文家、学者、文学批评家、翻译家。代表作有《雅舍小品》《雅舍谈吃》《看云集》《偏见集》《秋室杂文》《槐园梦忆》等。 许倬云,1930年生,江苏无锡人。现为美国匹兹堡大学历史学系荣休讲座教授,中国台湾“中研院”院士。在大陆出版有《万古江河》《从历史看管理》《许倬云说历史:大国霸业的兴废》《许倬云说历史:现代文明的成坏》等著作,受到读者的普遍欢迎。 目录: 第一编大师风度 章太炎被困北京逸事 我所见晚年的章太炎 从听梁启超演讲谈到名人演讲 赵元任先生的最后一年 烟斗、字典、马 ——语堂先生的三件事 元气淋漓的傅斯年 追忆傅孟真先生的几件事 我所知道志希先生的几件事 我所认识的罗志希先生 怀念朱自清先生 追忆张大千旅居卡迈尔逸事 第二编大师治学 抗战胜利后我与齐白石的交往第一编大师风度 章太炎被困北京逸事 我所见晚年的章太炎 从听梁启超演讲谈到名人演讲 赵元任先生的最后一年 烟斗、字典、马 ——语堂先生的三件事 元气淋漓的傅斯年 追忆傅孟真先生的几件事 我所知道志希先生的几件事 我所认识的罗志希先生 怀念朱自清先生 追忆张大千旅居卡迈尔逸事 第二编大师治学 抗战胜利后我与齐白石的交往 忆陈寅恪先生 回忆陈寅恪师 陈寅恪先生给我的两封信 追思胡适、林语堂两博士 记刘半农先生 回忆语言学大师赵元任先生 回忆赵元任先生一二事 谊兼师友的吴雨僧 董作宾先生之治学与为人 董作宾先生访美记略 回忆吾师李济 朱佩弦和其他诗友 第三编大师事迹 藏书、印书、校书的张元济 记王国维先生 亡兄苏曼殊的身世 忆王云五先生 王云五先生与我 赵元任小传(一八九二—一九八二) 顾颉刚的前两次婚姻(选载) 蒋廷黻其人其事 记廷黻先生二三事 十年永别忆廷黻 师生之间 山园感逝 忆李济之先生 老舍这一辈子 沈从文还乡记 梁实秋先生传略 前言总·序 杨天石 岳麓书社依据台湾的《传记文学》,分类编纂,陆续出版“传记文学”书系,这是两岸文化交流史上的大事,是中国近代史和中华民国史研究的大事、喜事。 1962年2月5日,时值春节,曾在北大读书的刘绍唐向当年的校长胡适拜年,谈起胡适长期提倡传记文学,而始终未见实行,向老师透露,自己正准备创办《传记文学》月刊。胡适虽肯定其志,却以为其事甚难,办月刊,哪里去找这么多“信而有征”的文字,因此不大赞成。不料当年6月1日,绍唐先生主编的《传记文学》竟在台北出刊了。自此,直到2000年2月10日,绍唐先生因病在台北去世,历时38年,共出版453期。每期30万字,453期就是13590万字。此外,传记文学出版社还出版了“传记文学丛书”和“传记文学丛刊”,其中包括《民国人物小传》《民国大事日志》等许多民国历史方面的著作。 尽人皆知,绍唐先生没有任何背景,不接受任何政治集团、经济集团的支持,只身奋斗,孤军一人,却做出了台湾官方做不出的成绩,创造了中国出版史上不曾有过的奇迹总·序 杨天石 岳麓书社依据台湾的《传记文学》,分类编纂,陆续出版“传记文学”书系,这是两岸文化交流史上的大事,是中国近代史和中华民国史研究的大事、喜事。 1962年2月5日,时值春节,曾在北大读书的刘绍唐向当年的校长胡适拜年,谈起胡适长期提倡传记文学,而始终未见实行,向老师透露,自己正准备创办《传记文学》月刊。胡适虽肯定其志,却以为其事甚难,办月刊,哪里去找这么多“信而有征”的文字,因此不大赞成。不料当年6月1日,绍唐先生主编的《传记文学》竟在台北出刊了。自此,直到2000年2月10日,绍唐先生因病在台北去世,历时38年,共出版453期。每期30万字,453期就是13590万字。此外,传记文学出版社还出版了“传记文学丛书”和“传记文学丛刊”,其中包括《民国人物小传》《民国大事日志》等许多民国历史方面的著作。 尽人皆知,绍唐先生没有任何背景,不接受任何政治集团、经济集团的支持,只身奋斗,孤军一人,却做出了台湾官方做不出的成绩,创造了中国出版史上不曾有过的奇迹。因此,绍唐先生被尊为“以一人而敌一国”,戴上了“野史馆主人”的桂冠。 我在大学学习中国文学,毕业后业余研究中国哲学,1978年4月,调入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参加《中华民国史》的编写,自此,即与绍唐先生的《传记文学》结下不解之缘。在众多历史刊物中,《传记文学》最为我所关注。但是,我和绍唐先生相识则较晚,记得是在1995年9月,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之际。当时,台湾史学界在台北召开学术讨论会,我和大陆学者31人组团越海参加。这是海峡两岸学者之间交流的起始阶段,有如此众多的大陆学者同时赴会,堪称前所未有的盛事。我向会议提交的论文《九一八事变后的蒋介石》,根据毛思诚所藏《蒋介石日记类抄》未刊稿本写成。当时,蒋介石日记存世一事,还不为世人所知,绍唐先生很快通知我,《传记文学》将发表该文。9月3日,闭幕式晚宴,由绍唐先生的传记文学出版社招待。各方学者,各界嘉宾,济济一堂。我因事略为晚到,不料竟被引到主桌,和绍唐先生同席。那次席上,绍唐先生给我的印象是热情、好客,豪饮。次年,我应“中研院近史所”所长陈三井教授之邀访问该所,在台北有较多停留时间。其间,我曾应绍唐先生之邀,到传记文学出版社参观。上得楼来,只见层层叠叠,满室皆书,却不见编辑一人。绍唐先生与我长谈,详细介绍《传记文学》创刊的过程及个人办刊的种种艰辛。绍唐先生特别谈到,办刊者必须具备的“眼力”“耐力”“定力”等条件,可惜,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未能将绍唐先生所谈追记下来,至今引为憾事。绍唐先生交游广阔,文友众多,因此宴集也多。每有宴集,绍唐先生必招我参加,我也欣然从远在郊区的南港住所赴会。许多朋友,例如旅美华人史学家唐德刚等都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认识的。在台期间,台北史学界为纪念北伐战争70周年,召开北伐及北伐史料讨论会,我根据原藏俄罗斯等处的档案,撰写《1923年蒋介石的苏联之行及其军事计划》一文参加,绍唐先生不仅到会,而且当场确定《传记文学》将发表拙文。我离开台北前,绍唐先生再次将我引到他的藏书室,告诉我,凡传记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图书,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我因为“近史所”已赠我大量出版物,又不好意思,只挑选了《陈济棠自传稿》《傅孟真先生年谱》《朱家骅年谱》和李济的《感旧录》等有限几种,回想起来,至今仍觉遗憾。 绍唐先生自述,他有感于“两岸的文士因为历史原因等种种关系,许多史实难免歪曲”,因此,创办此刊,以便“为史家找材料,为文学开生面”。我觉得,绍唐先生的这两个目的,比较成功地达到了。政治对学术,特别是对历史学的干预,古已有之,但是,学术特别是以真实为最高追求目标的历史学,又最忌政治和权力的干预。绍唐先生在台湾的白色恐怖余波犹在的年代,能够不怕“因稿贾祸”,创办刊物,发行丛书,保存大量中国近代史特别是民国史资料,供千秋万代的史家和史学爱好者采用,这是功德无量的盛事、盛业。刊物虽标明“文学”,但是,取文、选文却始终恪守历史学的原则,排斥任何虚构和想象,这也是值得今之史家和文家们借鉴和注重的。 绍唐先生去世后,《传记文学》由中国新闻界的前辈成舍我先生的后裔续办,至今仍是华人世界中的著名历史刊物,衷心希望绍唐先生的事业和精神能长期传承,永放光彩,衷心希望“传记文学”书系的出版,能得到读者的喜欢,助益历史学的繁荣和发展。 2015年5月于北京东城之书满为患斋 从听梁启超演讲谈到名人演讲 生平听过无数次讲演,能高高兴兴地去听,听得入耳,中途不打呵欠、不打瞌睡者,却没有几次。听完之后,回味无穷,印象长留,历久弥新者,就更难得一遇了。 小时候在学校里,每逢星期五下午四时,奉召齐集礼堂听演讲,大部分是请校外名人莅校演讲,名之曰“伦理演讲”,事前也不宣布讲题,因为学校当局也不知道他要讲什么。也很可能他自己也不知要讲什么。总之,把学生们教训一顿就行。所谓名人,包括青年会总干事、外交部的职业外交家、从前做过国务总理的、做过督军什么的,还有孔教会会长等等,不消说都是可敬的人物。他们说的话也许偶尔有些值得令人服膺弗失的,可是我一律“只作耳边风”。大概我从小就是不属于孺子可教的一类。每逢讲演,我把心一横,心想我卖给你一个钟头时间做你的听众之一便是。难道说我根本不想一瞻名人风采?那倒也不。人总是好奇,动物园里猴子吃花生,都有人围着观看。何况盛名之下世人所瞻的人物?闻名不如见面,不过也时常是见面不如闻名罢了。 给我印象最深的两次演讲,事隔数十年未能忘怀。一次是听梁启超先生讲“中国文学里表现的情感”。时在一九二三年春,地点是清华学校高等科楼上一间大教室。主席是我班上的一位同学。一连讲了三四次,每次听者踊跃,座无虚席。听讲的人大半是想一瞻风采,可是听他讲得痛快淋漓,无不为之动容。我当时所得的印象是:中等身材,微露秃顶,风神潇散,声如洪钟。一口的广东官话,铿锵有致。他的讲演是有底稿的,用毛笔写在宣纸稿纸上,整整齐齐一大叠,后来发表在《饮冰室文集》。不过他讲时不大看底稿,有时略翻一下,更时常顺口添加资料。他长篇大段地凭记忆引诵诗词,有时候记不起来,愣在台上良久良久,然后用手指敲头三两击,猛然记起,便笑容可掬地朗诵下去。讲起《桃花扇》,诵到“高皇帝,在九天,也不管他孝子贤孙,变成了飘蓬断梗……”,竟涔涔泪下,听者愀然危坐,那景况感人极了。他讲得认真吃力,渴了便喝一口开水,掏出大块毛巾揩脸上的汗,不时地呼唤他坐在前排的儿子:“思成,黑板擦擦!”梁思成便跳上台上去把黑板擦干净。每次钟响,他讲不完,总要拖几分钟,然后他于掌声雷动中大摇大摆地徐徐步出教室。听众守在座位上,没有一个人敢先离席。 又一次是一九三一年夏,胡适之先生由沪赴平,路过青岛,我们在青岛的几个朋友招待他小住数日,顺便请他在青岛大学讲演一次。他事前无准备,只得临时“抓哏”,讲题是“山东在中国文化上的地位”。他凭他平时的素养,旁征博引,由“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讲到山东一般的对于学术思想文学的种种贡献,好像是中国文化的起源与发扬尽在于是。听者全校师生,大部分是山东人,直听得如醍醐灌顶,乐不可支,掌声不绝,真是好像要把屋顶震塌下来。胡先生雅擅言词,而且善于恭维人,国语虽不标准,而表情非常凝重,说到沉痛处,辄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令听者不由得不信服他所说的话语。他曾对我说,他是得力于《圣经》传道的作风,无论是为文言或白话,一定要出之于绝对的自信,然后才能使人信。他又有一次演讲,一九六○年七月他在西雅图“中美文化关系讨论会”用英语发表的一篇演说,题为“中国传统的未来”。他面对一些所谓汉学家,于一个多小时之内,缕述中国文化变迁的大势,从而推断其辉煌的未来,旁征博引,气盛言直,赢得全场起立鼓掌。有一位汉学家对我说:“这是一篇邱吉尔式(Churchillian)的演讲!”其实一篇言中有物的演讲,岂只是邱吉尔式而已哉? 一般人常常有一种误会,以为有名的人,其言论必定高明;又以为官做得大者,其演讲必定动听。一个人能有多少学问上的心得,处理事务的真知灼见,或是独特的经验,值得兴师动众,令大家屏息静坐以听?爱因斯坦在某大学餐宴之后被邀致辞,他站起来说:“我今晚没有什么话好说,等我有话说的时候会再来领教。”说完他就坐下去了。过了些天,他果然自动请求来校,发表了一篇精彩的演说。这个故事,知道的人很多,肯效法仿行的人太少。据说有一位名人搭飞机到远处演讲,言中无物,废话连篇,听者连连欠伸。冗长的演讲过后,他问听众有何问题提出,听众没有反应,只有一人缓缓起立问曰:“你回家的飞机几时起飞?” 我们中国士大夫最忌讳谈金钱报酬,一谈到阿堵物,便显着俗。司马相如的一篇《长门赋》得到孝武皇帝、陈皇后的酬劳黄金百斤,那是文人异数。韩文公为人作墓碑铭文,其笔润也是数以斤计的黄金,招来谀墓的讥诮。郑板桥的书画润例自订,有话直说,一贯的玩世不恭。一般人的润单,常常不好意思自己开口,要请名流好友代为拟订。演讲其实也是吃开口饭的行当中的一种,即使是学富五车,事前总要准备,到时候面对黑压压的一片,即使能侃侃而谈,个把钟头下来,大概没有不口燥舌干的。凭这一份辛劳,也应该有一份报酬,但是邀请人来演讲的主人往往不作如是想。给你的邀请函不是已经极尽恭维奉承之能事,把你形容得真像是一个万流景仰而渴欲一瞻风采的人物了么?你还不觉得踌躇满志?没有观众,戏是唱不成的。我们为你纠合这么大一批听众来听你说话,并不收取你任何费用,你好意思反过来向我们索酬?在你眉飞色舞唾星四溅的时候,我们不是没有恭恭敬敬地给你送上一杯不冷不烫的白开水,喝不喝在你。你讲完之后,我们不是没有给你猛敲肉梆子;你打道回府的时候,我们不是没有恭送如仪,鞠躬如也地一直送到你登车绝尘而去。我们仁至义尽,你尚何怨之有? 天下不公平之事往往如是,越不能讲演的人,偏偏有人要他上台说话;越想登台致辞的人,偏偏很少有机会过瘾。我就认识一个人,他略有小名,邀他讲演的人太多,使他不胜其烦。有一天(一九八○年三月十七日)他在报上看到一则新闻,“邱永汉先生访问记”,有这样的一段: 邱先生在日本各地演讲,每两小时报酬一百万圆,折合台币十五万。想创业的年轻人向他请益需挂号排队,面授机宜的时间每分钟一万圆。记者向他采访也照行情计算,每半小时两万圆。借阅资料每件五千圆。他太太教中国菜让电视台录影,也是照这行情。从三月初起,日本职业作家一齐印成采访价目一览表寄往各报社,价格随石油物价的变动,又有新的调整。 他看了灵机一动,何妨依样葫芦?于是敷陈楮墨,奋笔疾书,自订润格曰:“老夫精神日损,讲演邀请频繁。深闭固拒,有伤和气。舌敝唇焦,无补稻粱。爰订润例,稍事限制。各方友好,幸垂詧焉。市区以内,每小时讲演五万元圆,市区以外倍之。约宜早订,款请先惠……”稿尚未成,友辈来访,见之大惊,咸以为不可。都说此举不合国情,而且后果堪虞。他一想这话也对,不可造次,其事遂寝。 原载《传记文学》第七十二卷第六期(一九九八年六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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