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大哥说莫言


作者:管谟贤     整理日期:2014-11-05 13:23:29

本书系莫言大哥从一个亲人的独特视角,首次全面披露莫言成长、文学创作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其中有莫言与家人、家乡的故事,有莫言小说背后的故事,有莫言“第一个老师”——爷爷给小莫言讲的故事(这些故事有的写进了莫言的小说,有的没有写进去),更有对莫言文学的深刻评论,有莫言年谱和家族史……
  作者简介:
  管谟贤,山东高密人,1943年重阳日生,作家莫言的大哥、中学高级教师。1968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到沈阳军区旅大警备区守备三师锻炼一年,后在湖南浦沅工程机械厂工作了十七年,当过工人、子弟学校教师、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1987年调回家乡,在高密一中担任副校长,后兼任党委副书记,2003年退休。
  目录:
  《莫言研究书系》总序
  莫言文学创作背后的人(代序言)
  一、莫言和他的小说
  莫言小说中的人和事
  莫言笔下的牛
  《酒国》与莫言醉酒
  高粱红,棉花白
  莫言及其“高密东北乡系列小说
  一本自我忏悔与自我救赎的书
  莫言小说创作背后的故事
  莫言家书
  我们哥仨的当兵梦
  莫言诗序
  文章千古事,苦乐我自知
  大江健三郎的高密之行《莫言研究书系》总序
  莫言文学创作背后的人(代序言)
  一、莫言和他的小说
  莫言小说中的人和事
  莫言笔下的牛
  《酒国》与莫言醉酒
  高粱红,棉花白
  莫言及其“高密东北乡系列小说
  一本自我忏悔与自我救赎的书
  莫言小说创作背后的故事
  莫言家书
  我们哥仨的当兵梦
  莫言诗序
  文章千古事,苦乐我自知
  大江健三郎的高密之行
  与藤田玲女士网上谈莫言
  莫言获诺奖后我的随想
  莫言获诺奖是中国社会的进步,是人类的进步
  二、莫言与故乡
  莫言作品中的高密方言土语例释
  我的高密东北乡的四季田园
  莫言文学馆创建回想
  爷爷讲的故事
  三、莫言年谱
  莫言年谱
  附:莫言家族史考略
  莫言文学创作背后的人
  ——莫言的长兄学者管谟贤先生
  贺立华
  他是莫言文学上路的重要启蒙者,他中学时的作文和课本是少年莫言的开蒙读物;他曾是青年莫言早年选择走文学道路的反对者,又是后来莫言文学创作的坚定支持者;他是莫                                                                                                                                                         
  莫言文学创作背后的人
  ——莫言的长兄学者管谟贤先生贺立华他是莫言文学上路的重要启蒙者,他中学时的作文和课本是少年莫言的开蒙读物;他曾是青年莫言早年选择走文学道路的反对者,又是后来莫言文学创作的坚定支持者;他是莫言早期作品的第一个读者,又是莫言小说最严厉、最权威的批评家……他就是莫言的长兄—管谟贤先生。
  莫言兄弟姊妹四人,大哥谟贤和排行老四的小弟莫言,正好差12岁,都属羊。四个孩子读书天分都很高,但在极左的阶级论盛行的年代,四个读书的孩子都背上了“出身中农和社会关系中有人在台湾”的包袱。1963年,20岁的莫言大哥谟贤高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尽管当时也有极个别人以“他不是贫下中农子弟,不是无产阶级接班人”、“不能进高校深造”为由从中阻挠,但是大哥谟贤还是幸运地进入了高校。那年,莫言8岁,正读小学。大哥考上大学这件事,对莫言影响极大,成了他最值得自豪骄傲的事情,他立志要做大哥那样的人。他知道大哥的作文很好,常被老师拿去作范文念给学生听,所以大哥留在家里的几本高初中时的作文,自然成了小学生莫言最喜爱的读物。莫言上小学时的作文不仅模仿大哥的语言风格,而且对他喜欢的大哥写的毛笔字,也模仿得有模有样。这也许就是至今兄弟俩书法形神相似,难分伯仲的原因吧。
  满怀读书热望,渴望像大哥那样上大学的莫言,命途多舛。1966年,疾风暴雨式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同样席卷了莫言的家乡,也粉碎了莫言读大学的梦想。在不讲学习成绩只论阶级出身的“文革”中,莫言连被推荐读中学的机会也没有,只读到小学五年级便辍学了。12岁的莫言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
  正当小弟莫言在东北乡草地上孤独寂寞地放牧牛羊仰天悲叹的时候,1968年在上海读书的大哥谟贤也离开了“大学教授摇篮”华东师大,到湖南三线厂“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去了。在那个“知识越多越反动”的极左年代里,读过大学的大哥谟贤,比起农民兄弟莫言来更多了一重精神的枷锁:他成了反动阶级序列里仅次于“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之后而排在第九个等级的“臭老九”(知识分子)。这九类人群,亦称“黑九类”,必须乖乖地“接受工人阶级贫下中农再教育”。
  劳动“改造”很好的谟贤,后来参与创办子弟中学,当了教师。而兄弟莫言还是在高密东北乡放牛。大哥谟贤十分欣赏小弟莫言的创作才华,情不自禁地把小莫言写给他的家信读给中学生们听,读给同事们听,让大家分享莫言的文采。大家一致夸赞写得好,但谁都不相信这是一个小学五年级肄业生写的。
  1976年,21岁的莫言,费尽千辛万苦,赶上了“末班车”,侥幸应征入伍。可以吃饱饭,可以有书念了!莫言欣喜若狂。入伍不久,当莫言写信告诉大哥自己要走文学创作这条路的时候,一向欣赏弟弟才华的大哥谟贤却犹豫了。“文革”的烟云还没有散去,昨天的故事历历在目。他曾目睹了“文革”中上海作家们挨批挨斗的惨状。大哥说起收到弟弟来信的心情,谈起老师钱谷融先生在华东师大的经历,十分动情:正直善良的钱先生仅仅因为写了《论文学是人学》一文,就遭到了全国报刊的围攻批判;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钱先生被再次翻出旧账,戴上了“老牌修正主义者、反动学术权威和漏网右派”三顶帽子,像牛马那样被牵着游街示众、挨批挨斗,住“牛棚”,扫大街、刷厕所……文学,这个本是充满鸟语花香、播种爱的领域,却带给了善良的作家们数不尽的牢狱之灾和死亡……这些历史教训深深刺痛了大哥谟贤的心,对于未来文学的路,难免心有余悸。他视文学为“危途”。所以,大哥谟贤面对小弟的文学选择,心里非常矛盾,千叮咛万嘱咐弟弟莫言:世上的路千万条,最好别走文学这一条!
  但此时莫言已经疯狂地迷恋上文学创作。激情澎湃的莫言急需要寻找一个突破口,宣泄自己二十多年来满腹的孤独、苦闷和忧愤,他坚持不懈,写作、投寄、退稿、再写作、再投寄……一向最崇拜大哥、最听大哥话的莫言,这时开始不听大哥的话了,他奋不顾身地写下去……
  大哥谟贤深深感受到了弟弟内心的想法,看到并无多言的弟弟才二十几岁的人,黑发就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熬夜劳累引起的肠炎胃疾也在折磨着他……稿件一篇篇寄出,油印退稿信似雪片般飞回来。这对莫言的精神打击比身体伤害还要大。大哥十分心疼弟弟,谈起自己那时的矛盾纠结,大哥说:“莫言只有写作才快乐,不让他写,他比死都难受。”“我如果再强行按住莫言不让他搞文学,就等于杀了他。”“我只能给他鼓劲加油了。”
  此时大哥谟贤也欣喜地看到,1970年代末,中国的天空开始“放晴”,时代在变化。莫言拿笔习作的时代,是“文革”结束后的头几年,这是个控诉声讨“四人帮”专制罪恶的时代,是“黑五类”、“黑九类”和众多“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告别残酷的现代“种姓”制度、获得平等做人权利、可以考大学、可以入党、可以参军、可以提干、不再受歧视的时代,是一个废止“推荐工农兵上大学”、恢复“高考”、平等竞争的时代,是“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解体、千百万农民打破束缚、恢复“男耕女织”个体劳动自由的时代。此时曾被看作“臭老九”的谟贤先生已开始被器重而提拔成了中学校长。他的心情,也开始同这个国家的天空一道“放晴”。一直关心弟弟创作的谟贤先生还欣喜地看到:取消“以阶级斗争为纲”、呼唤“思想解放”的春潮激荡,文坛“解冻”,百花怒放,万木竞荣,这些都让谟贤大哥思想深处视文学为“危途”的坚冰开始消融。而这些也都是大哥转而支持莫言、为弟弟创作加油鼓劲的重要因素。
  莫言最信任自己的大哥,创作早期出手的作品总是先寄给大哥看过,才能放心发出。大哥不仅是弟弟作品的第一个热心读者,也是严厉的批评家,他的许多意见既尖锐又中肯。在保定山沟里当兵开始模仿写小说的莫言,收到过大哥这样的信:“创作要注意形成自己的风格,要想成为名作家,必须具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跟在别人(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后面走老路,是不会有出息的。”这些看似文学常识的话语,对一个只有小学五年级文化而又梦想成为作家的青年莫言来说,是何等重要,只有莫言自己知道。由此我们似乎可以理解后来的莫言为什么要“逃避两座灼热的高炉”(指福克纳和马尔克斯),为什么三十五岁时初读《潘达雷昂上尉与劳军女郎》即成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先生“粉丝”的莫言,在中国社科院真正见到略萨的时候,却又是“唯有赶紧走避之”(引自莫言尚未发表的打油诗电子稿)。莫言担心因崇拜偶像“走火入魔”而失去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形成独特风格,是莫言起步时得到的来自大哥的谆谆告诫。这几乎成了莫言几十年来学习中外文化知识的一个基本态度:始终不忘创造独特的自己。
  1985年之后,莫言《透明的红萝卜》等一系列作品发表,尤其是《红高粱》小说问世,《红高粱》电影荣获柏林国际“金熊”大奖,30岁的莫言获得了文学创作的巨大成功,全国轰动。国人因莫言而知高密,红高粱大地成了万众瞩目的神奇的土地。
  1988年,在莫言的故乡召开了全国首次莫言创作研讨会,全国百余名著名学者、记者风云际会于高密城。大家皆为莫言而来。在鲜花与掌声中,当年贫穷的放牛娃载誉而归,当年受欺负遭凌辱的“黑孩儿”成了高密人家的座上宾……在热闹的大会上,已经从湖南归来任高密一中教师的谟贤先生同弟弟一样,默默无语,静静地听大家发言。这位在会上始终作为普通听众的大哥之不同凡响,是会后在他的家里我才觉察到的。在朴素的客厅里,议起大会发言,大哥谟贤这样对谦虚如学生般的莫言说:“表扬你的话,可以不听。批评你的声音,倒不妨好好听听,看是否真有道理。”大哥还这样告诫弟弟:“我支持你探索创新,形成你独特的风格,但也要注意不要探索得连我这样的人也看不懂了。”深谙文学三昧的大哥指导弟弟既要“创造独特的莫言”,又要拥有更多的读者。
  25年前谟贤先生在《红高粱》获得巨大成功后说的这番谈话,使我想起了莫言后来创作风格的转型,那就是以《檀香刑》为标志的莫言的“大踏步撤退”……
  如果说《红高粱》是青年莫言天马行空的产物,那么《檀香刑》则是莫言以平民姿态在大地行走、边走边唱的作品。这是《红高粱》诞生20年后的作品,曾被誉为“先锋派作家”的莫言,此时却公开宣称:我要“撤退了”,“《檀香刑》是我的创作过程中的一次有意识的大踏步撤退”。他要撤退到民间,他要把庙堂雅言、用眼睛阅读的小说拉回到小说原本的母体,还原成用俗语俚曲说唱式的、大庭广众用耳朵听的艺术。此时莫言已经改变了《红高粱》时期的居高临下姿态,有意识地降低身段。他反复申明:“我就是农民,就是老百姓,我的写作就是作为老百姓的写作,而不是常说的‘为老百姓写作’”。莫言从“为老百姓写作”到“作为老百姓写作”,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却反映了莫言写作立场的变化,显示了创作主体意识的跃迁。细究这个转变,我认为源于莫言对于普通百姓读者、对于民间文化更深的体察和理解,对于中国古代话本小说精髓—“话须通俗方传远,语必关风始动情”深刻的感悟,还有他对自己过去作品现代小说技巧的反思,以及大哥谟贤在莫言《红高粱》成功之后的提醒和忠告。
  在许多次莫言创作的研讨会上,厚道的大哥往往只是认真地听,很少发言。但当我私下和他谈起莫言,或者会场上当我们在进行不影响他人的静悄悄的“笔谈”时,大哥的话总是让我眼前一亮。当有艺术家说《檀香刑》是爱国主义主题时,大哥在我的纸片上写道:“是对人类、对丑恶人性的批判啊!”当有评论家隔靴搔痒地大谈《蛙》的现实意义时,大哥又写道:“这是写忏悔啊!莫言一句一句,字字千钧!”大哥对莫言小说、散文、诗歌的解读,总是那样里外透熟,总是那样入木三分,好像弟弟的笔写的就是哥哥的心。
  在文学道路上含辛茹苦辛勤耕耘三十多年之后,57岁的莫言登上了世界文学最高的颁奖殿堂,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了风靡全球的中国作家。谦虚的莫言引用《圣经》的话—“她必将华冠加在你头上,把荣冕交给你”,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恩之情。他把自己取得的成就归功于母亲的谆谆教导,归功于高密东北乡的父老乡亲。他感谢故乡热土赋予他创作的灵感,感谢家人的支持荣耀了
  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他所执教的山东大学一片欢腾。2012年11月,山大召开了“莫言文学创作学术研讨会”,会议邀请了管谟贤先生发言。谈起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这位朴实的谟贤大哥虽是平静谦虚的讲话,却是语惊四座。他认为莫言得奖的事见证了中国社会和人类文明的两大进步。谁也想不到管谟贤先生会站在这样一个高度,选择这样一个视角,来赞美莫言步步坎坷坷而又不屈不挠、不断超越自己的精神,来赞美中国文学和中国社会不断前进的脚步,来赞美人类文明的进步和诺贝尔文学奖“人”的文学眼光……大哥谟贤高屋建瓴,大气磅礴,充满智慧,识见独具,道他人所未言,赢得了学者们热烈的掌声。
  我想对读者诸君说,在我们把鲜花送给文学英雄莫言的时候,还应该把我们的掌声送给英雄幕后的这个人—管谟贤先生。这部《大哥说莫言》一书正是莫言的大哥管谟贤先生回赠万千读者和莫言研究者的礼物。鲜为人知的史料、深厚的地域文化内涵,别具一格的文学与现实、文学与历史互证吗                                                                                                                                                                                        映衬的质朴解读,给我们打开了一扇了解真实莫言的窗户,它独特的学术价值,在当今喧嚣浮躁的“莫言热”中,显得尤为沉实厚重。(贺立华,系山东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莫言执教山大的合作导师)
   
   莫言小说中的人和事
  莫言成名之后,尤其是电影《红高粱》柏林得奖之后,人们对莫言及其作品的研究很是热闹了一阵子。有人称莫言为怪才。似乎莫言本身就是一个谜,一夜之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杀上了文坛;也有人把小说与现实混为一谈,凭主观想象或道听途说,把小说中某些情节强加在我们家庭成员的头上写成论文发表,使得我们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民家庭蒙上了一层神奇的色彩。这几年来,国内外一些文学界的朋友甚至不远万里来我们家乡考察。其实,莫言是极普通的一个农民的儿子,甚至可以说直到现在他还是一个农民。他爱农民之所爱,恨农民之所恨,与农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作品,不管怎么“现代”,如何“魔幻”,在我看来都是再现实不过的东西。它既不是历史,更不是神话,都是普通的真正的小说。莫言的作品多用第一人称来写,其中不但有“我爷爷”、“我奶奶”、“父亲”、“母亲”、“小姑”,而且有时竟将真人姓名写进作品中去,如《红高粱》中的曹梦九、王文义,《筑路》中的来书,《草鞋窨子》中的于大身、轱辘子张球,《生死疲劳》中的单干户等。我曾经提醒过他不要用真人姓名以免引起纠纷,他的解释是,用真人姓名在写作时便于很快进入角色,易于发挥。从近二年的作品看,莫言已经注意了这个问题,把真人姓名写入作品的事已不多见了。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莫言作品中有时用了真人的姓名,但往往是真名之下无真事(历史人物除外),真事往往用假名。人与事之间张冠李戴,移花接木,或干脆“无中生有”,纯乎是联想或想象而已。总之,小说只能是小说,决不能把小说当作历史或报告文学来看。
  为了给研究莫言作品的人提供一点资料,也为了澄清一些事实,特写此文。
  爷爷
  我们的爷爷管遵义,字居正,又字嵩峰,以此字行于世。生于1895年,1978年病故,享年84岁。我们的爷爷既没有《秋水》、《红高粱》里爷爷那般传奇式的英雄豪气和壮举,更没有那般痛快淋漓的风流韵事。我们的爷爷是一个忠厚老实、勤俭持家、聪明灵巧的农民,与《大风》中的爷爷庶几近之。爷爷一生务农,又会木匠手艺,种田是一把高手,木匠活也做得漂亮,不管多么复杂的家什,只要看了样子,他都能照样做出来。过去用的木轮车,檀木轴断了,柿木车耳子(轴套)破了,人们都喜欢到爷爷这里来换新的,因为他换过的车子推起来吱吜吱吜叫得特别好听。农村用的风箱,爷爷原来没做过,后来,照样做了一个,把出风口几经改进,风箱呜呜地叫,声音悦耳动听。于是,人们都愿意来找他做。
  爷爷一生乐善好施,亲友、邻居来借钱、粮、柴草,有求必应,而且从来不登门讨账。最多到年关时对奶奶说:“某某还欠着什么什么没还呢!”有很多就是白送。人家要还,他就说:“算了吧,多少年了,还提它做什么?”小时我有一个印象,似乎那些找爷爷借东西的,压根儿就不想还。加上还要抚养我三爷爷三奶奶死后留下的三个孤儿(我们的三叔、四叔、六叔),又经常接济穷亲戚穷朋友,日子也总是富不起来,土改时被定为中农。爷爷是文盲,但却十分聪明,称得上博闻强记。他能打一手好算盘。再复杂的账目也可算清。过去村人买卖土地,不管地块多复杂,他能很快算出它的面积;从三皇五帝至明清民国的历史变迁,改朝换代的名人轶事他可以一桩桩一件件讲个头头是道;不少诗词戏文他能够背诵。更令人奇怪的是,他虽不识字,却可以对照药方从大爷爷(爷爷的哥哥)的药橱里为病人抓药。至于那满肚子的神仙鬼怪故事,名人名胜的传说,更是子孙辈夏日河堤上、冬季炕头上百听不厌的精神食粮。我有时候想,爷爷要是有文化,没准也会当作家。准确地说,爷爷才是莫言的第一个老师。莫言作品中绝大多数故事传说都是从爷爷那儿听来的。如《球状闪电》里举子赶考救蚂蚁,《爆炸》里狐狸炼丹,《金发婴儿》里八个泥瓦匠庙里避雨,《草鞋窨子》里两个姑娘乘凉,条帚疙瘩成精,《红高粱》里綦翰林出殡等等。如果把爷爷讲过的故事单独回忆整理出来,怕是要出一本厚厚的《民间故事集》呢!
  爷爷性格柔中有刚,他很少发火,从来不打骂孩子,骂人从不带脏字,但说话很有分量,批评的话,让你一辈子忘不了;高兴的话,让你忍俊不禁。他曾说:“人生在世,谁都有春风得意的时候,但得意不要张狂;谁都会有倒霉不走运的时候,但跌倒了就要爬起来,越是有人看笑话,越是不能草鸡了!”他还说:“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这些话在我看来都是真理,让我终生难忘,受益匪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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