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流传的启功轶事颇为可观,而且个个精彩,但这些段子串起来,给人的却是一个漫画式的人物:风趣,智慧,但不乏油滑,圆滑,狡猾,总之似乎有点邪气。这跟解读有关。如果不能将本事复原于特定的情境中,必经由他人的附会而走样。对名人,我们习惯于夸张、想象,极而言之,我们也这样杀死了诸多大师。启功先生辞世不过五载,随着字画价格的飙升,本人也迅速成为传奇。一个真实的大师,在市场的哄抬声中悄然变形。如果我们不能了解一个真实的人生,就无法从他的人生经验里获得任何教益。他是真人,一个遵从本性生活着的人;其次,才是学者和书法家。他不是为了成为大师而来到人世的,他也不是为了身家排行榜而挥毫泼墨的。被人诟病的“自谦”与“自贱”集于一身,恰是启功的智慧之处。他要跟俗世保持距离,又不愿伤害别人,就使出了此招,委屈的是仁者自己。在《服膺启夫子》一书里,作为一个目击者,李可讲先生所言应该不虚。启功先生的故事,可以有这样的叙述法,可谓别开生面。文字读来趣味横生,满口留香。虽也有几近拍案而起为大师辩护之处,但作者大体以委婉解读飞白,谨慎小心,生怕误读了大师,误导了读者。如此这番对大师人生的解读,不能不令人敬佩。 作者简介: 李可讲,出版社编辑。本名李强,却没有什么强的,以故字自胜。因儿子说其无理可讲,遂名李可讲,求所改进。 编辑推荐 还原一个真实、复杂的启功 全彩印刷;首次披露启功先生珍贵手迹、照片八十余件。 目录: 序:真人生大智慧 题记 称谓 四个生命阶段 “师”之魂 四个口袋 两个定律 痛心 音容宛在 错位或者误会 进入我们的传统 歧路和兰亭 我和夫子 服膺启夫子 后记序:真人生大智慧 题记 称谓 四个生命阶段 “师”之魂 四个口袋 两个定律 痛心 音容宛在 错位或者误会 进入我们的传统 歧路和兰亭 我和夫子 服膺启夫子 后记 附录 启功先生的书法 启功先生的画作 祭夫子 启元白先生年表 启功先生著作推广辞序言文/老愚 坊间流传的启功轶事颇为可观,而且个个精彩,但这些段子串起来,给人的却是一个漫画式的人物:风趣,智慧,但不乏油滑,圆滑,狡猾,总之似乎有点邪气。仔细琢磨后,我发现这跟解读有关。如果不能将本事复原于特定的情境中,必经由他人的附会而走样。对名人,我们习惯于夸张、想象,极而言之,我们也这样杀死了诸多大师。 启功先生辞世不过五载,随着字画价格的飙升,本人也迅速成为传奇。一个真实的大师,在市场的哄抬声中悄然变形。如果我们不能了解—个真实的人生,就无法从他的人生经验里获得任何教益。 他是真人,一个遵从本性生活着的人;其次,才是学者和书法家。他不是为了成为大师而来到人世的,他也不是为了身家排行榜而挥毫泼墨的。 被人诟病的“自谦”与“自贱”集于一身,恰是启功的智慧之处。他要跟俗世保持距离,又不愿伤害别人,就使出了此招,委屈的是仁者自己。 李可讲先生作为一个目击者,所言应该不虚。 启功先生的故事,可以有这样的叙述法,可谓别开生面。文字读来趣味横生,满口留香。虽也有几近拍案而起为大师辩护之处,但作者大体以委婉解读飞白,谨慎小心,生怕误读了大师,误导了读者。如此这番对大师人生的解读,不能不令人敬佩。 本事有案可查,但有系统的解读,此书当算第一本。 在动乱频仍的中国社会里,如何安身立命、保有真性情,启功先生可谓范例。作为中国文化的守护者和符号,他儒雅、内敛,甚至连写打油诗开玩笑的嗜好都去掉了,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在俗世与内心之间设置了一道坚实的隔离墙,治人者即使能感觉到他不驯服的存在,却很难抓到一点把柄。 “和光同尘,与世无违”。在内心里,他是安静的。他会给自己讲道理服从强权,然后说服自己的妻子接受自己独特的逻辑。从不向执政者提意见却被戴上右派帽子后,老伴时常伤心哭泣,他虽心里也有委屈,但他深知革命的逻辑,他对妻子讲的一番道理让人动容——“算了,咱们也谈不上冤枉。咱们是封建余孽,你想,资产阶级都要革咱们的命,更不用说要革资产阶级命的无产阶级了,现在革命需要抓一部分右派,不抓咱们抓谁?咱们能成‘左派’吗?既然不是‘左派’,可不就是‘右派’吗?” 他的超脱通达甚至达到令人诧异的程度。当得知一个素来交恶的人即将西行,他欣然预备了一幅温情的挽联,称两人之间有“缘”。人生如戏,最后都要走下台,善缘恶缘都是无法取舍的缘。谦己让人。启功先生真是可爱极了。 委屈的时候,他自有对付的办法。他先前认为王羲之的《兰亭序帖》为真迹,在接到证明《兰亭序帖》为假的授意后,他先是应付着,在权势者屡次逼迫后,他才按照其意旨撰文附和,但附和的逻辑是这样:你说是那样,按照你的要求,就是那样。把启功“我是非常拥护的!”这句话理解为“曲学阿世”是容易的,但重要的在于能设身处地体会他的态度。他不是个战士,从来就不是。翻译家杨宪益说:“启功有旗人的特点,跟老舍一样是怕事的人。性格上就是怕事。”这个“怕事”讲的就是不与人争的和善,给别人面子也保全自己的尊严。我以为这是一种做人的美德,尽管在某些追求效果的人眼里,有些“小”罢了。他们不想把自己从人群中张扬出来,变成某种标签供人膜拜或待价而沽。 即使金刚怒目,也是和婉的,进退极有分寸。书中提到一个细节,北师大某会议室挂有巨幅毛泽东诗词《满江红》的影印手迹,后来这张手迹被摘下来,学校请启先生写一幅补空,夫子当面推委了,理由是他不会写那么大的字,作者底下听到夫子的真理由是—那个地方,我不敢写。关于毛泽东草书的价值,作者请教夫子:“先生,毛主席的草书,刘文杰先生说一件就顶他收藏的全部,是从艺术上说么?”夫子说:“毛主席的草书那当然是好哇。”“那您觉得呢?”夫子说:“我是心服口也服。”“那您也评论一下呵。”夫子说:“要说批评,就是那些人当时搞得就他一人能写了。”这就是他的批评方式。你能妄说启功先生没有态度吗? 不能说话时他一个字也不会说,比如七十七岁时遭遇的那场政治考量。 索要笔墨的人侵扰不已,启功先生写谢客令仍不能停歇,便躲进招待所,甚至隐身钓鱼台。被逼债如此,自叹可怜——可怜的恐怕更是索要者。而当为老师陈垣先生设立励耘基金时,他可以一次书写交出百张作品。平时有电工、司机求字,他亦慷慨赐之。碰到赝品制造者,他还体谅对方难处。他有人之常情,也懂人之常情,才有此圆通。但内心是抵抗官势的,拒绝被官方所利用。这种态度是幽默的,甚至装傻。他的冷在脸上,只一沉,便到了沸点。 人生的智慧深似大海。他是时时逃避“做戏”,比如抽身而.出不奉陪官员的“取棉袄”,在为他祝寿的新潮生日会上,他不悦而退。在他面前,鬼魅伎俩一戳即穿。 安于当下,行于当世,一点一滴尽在其中。他的不得已,不得不。 好的传记,除了陈述主人公是什么,精彩之处就在于讲清楚主人公的不得不。从这个意义上说,此书称得上一部别致的启功先生传记。 此外,可讲兄还发现了启功先生的两大贡献:“第一个定律,是结字规律——中国字并不横平竖直,而且有四个‘中心”’!“第二个定律,是关于汉语声调——中国话象火车开过一般铿锵。这种抑扬的、铿锵的语言,发展到律诗,就形成规律确定的格式。这格式就是诗的‘格律’。那不是规定,是平仄有机排列的必然。夫子由此推导出律诗的格律,指出格律的本质。” 可讲兄的身上已然印有启功先生为人的痕迹,而且愈来愈浓。他自称早年是一个张狂之徒,接触启功先生后,耳濡目染,才幡然醒悟,非昨日之我,始信人生有大道。“现在我已经知道,唯其夫子已经学过想过做过,我就可以埋头向着夫子,只顾依样葫芦。先做起来,一切不管,以希望终究有一点提高。”由此观之,他所言启功先生的人生智慧可以“善我生”当不为虚言。 谨以此为序。 夫子的学问怎样归类评说? 大家一致地说“三绝”,或“四绝”,各有不同的归纳。这里有一个夫子自报家门的材料,交代自己的所学。还是很形象的说法,分装进“四个口袋”。这是一篇奇文,全文引来一睹。略显长些,稍有盗引嫌疑,祷求夫子谅我。《关于“四个口袋”问题(抄存)》 大字报中,周纪彬及沈藻翔等部分老教师的大字报中,都谈到过我的“四个口袋”问题,现在详加交代(时间可能有出入): 在约62年近夏时,旧总支提出所谓发挥潜力的号召,叫老教师们各自贡献“所长”,订出科研计划,并先谈每人擅长什么,想作什么。把各老教师分成几个小组来说,我的一组是刘盼遂、杨敏如、李长之和我,在刘盼遂家开的会。我说我的知识有四个方面,我这四个方面积累的材料各置一处。因平时有些零星札记或草稿,常放在纸袋中,所以我用“口袋”代表这四堆材料。我说我有四个口袋(其实纸口袋很多,每一类并不止一个口袋),这“四个口袋”一是古典文学的一些心得如注释等,包括拟作的诗律研究等;二是关于书法方面的笔记,这方面拟写关于怎样写字的文章;三是文物鉴别方面的笔记,如繁琐考证的《兰亭帖考》;四是清代掌故方面的,这方面写成《读红楼梦札记》。 我这时的思想,是想表我的“专长”,使人知道我擅长的方面多,也是想在这几个“市场”贴广告,以便将来出卖自己这些罪恶的货底。当时并没听到那时旧总支的当权人物有什么回音,也没人告诉我“批准”我或“指示”我在哪方面着力。今年在大字报上才看到刘漠对于我这“四个口袋”的说法很欣赏。我现在觉得刘漠这样的黑帮分子对我这种表现的欣赏完全是合逻辑的,因为我的腐朽的一套罪恶货底,正合他们的口味,他们曾拿了我这说法去毒害青年学生,我有一份罪恶。即使他们没把我的话向同学去说,我只按照我这方向去作文章发表出来,已经罪不容逃了。我那种“治学”观点,“治学”方法,名利思想等等,应该详加检查批判。现在为了交代这事的情况,先写出经过如上。1966.10.30写12.10交 时过境迁,不磨灭真实的历史感。 大字报上已经说了,那个惹火上身的人过去曾经欣赏过夫子的那些口袋,夫子争取主动,写出交代。 此文的原件当然是交了,这里是夫子自留在日记里的抄件,见得认真和谨慎。 还有,由“写”到“交”,等了四十天,也记录在案。我感觉,就象我们跳大绳的时候,准备钻进跳过,寻找节奏的游移。 需要一提的是,这些口袋显然缺了艺术创作的内容,此大成就,夫子装在哪里?起码应当有书法口袋、绘画口袋和诗作的口袋。这些在那时,对一个大学中文系教授,是不务正业。尤其是绘画,“反右”之后,夫子于此道真是已经心如死灰。这样大风也吹它不起了。 文体研究,算不算一个口袋? 什么时代,什么文化发展阶段,如何产生了与之适应的什么文体。我寡陋,有这样明确的学术结论吧?夫子特别撰文的子弟书研究,不知如何归类。 一般我们习知,唐诗、宋词。 比较勉强的类比说法是,元曲、明书。明朝产生话本。 清朝呢?清朝产生什么独特文体? 不是八股文。夫子说是子弟书。 这排比好象越近越不明显了,到了子弟书更加不显,不足以做为清代的文体成就,可是它却是独特的。夫子关于子弟书的研究没有引起如对《说八股》的关注。 真有这些口袋,远不止四个,后来整理夫子遗著,景怀先生还把它们成箱地翻理出来。“文革”前的,全部是墨笔小楷,字字工整,稿子页面大大小小,并不整齐,有些文章保存了七八稿的修改草本。 岁月尘封,记录无数时日的窗前灯下。古训有业精于勤,这些口袋证之。 夫子当时交代的内容,原原本本。奇怪的是,读起来整个颠倒的口气,并不影响理解内容。无怪乎有些电影演到某些历史的时候,影象忽然就变成负片,一样能看。 这些装口袋的习惯,夫子始终沿用。开始时,时有花签、八行的传统稿纸,稿子的题前或款后,也会加用印章,是艺术品。中间阶段,常使用很薄的学生作业本,不太讲究了。后来到了 晚年,多了些塑料皮本儿。这些笔记随时代推移,逐渐地多了硬笔的手迹。 老来的一些本子,分类也不甚清晰了,属于随手就写。常常一个本子没有写完,就开始另一个。不过可以看出,出于习惯,也是开始一个本子,总是鼓起一次心劲,在扉页题上“兔年手迹”,或者,“勤笔免思”一类。本子的内容,有一些文章的构思,一些材料的笔记,还有断续的日记,有诗作和题跋的草稿,和一些字债的记录。 当然,在那时,四个口袋的分类,更不可能包括佛学的研究。夫子这方面的修养和思想,是渗入到了生命的肌体里,竟至被夫子和大家在归为“学问”的时候,好像一起视而不见了。 夫子三岁皈依,沁染其中,心得是随时有所表露的。与夫子别的学养一样,夫子的“学问”都是用来“行”的,用来实践和生活的。一直留心关于夫子向佛的评价或介绍文字,可惜无多,以至阙如。 想起一个和夫子向佛习惯有关的事。还是编《坚净居丛帖》时候,在夫子家里拍照夫子的藏帖,那些帖的前后,常有夫子的题跋。 看到一件题跋,我算了一下,三十七岁所写,就惊叹了,写得多漂亮啊!我把自己惊叹向夫子报告,夫子问:好吗? “真好!” 他老人家得意的反应出乎我意外,是哇哇地念一通儿咒(听不懂)。 后来拍照,又有发现。又报告,夫子又一通儿咒。 最有趣是报告了几回,有一件朱笔题跋,我拿到夫子面前说:您写时比我还年轻,随手一写就这么好看。 夫子接过来,抚着,得意地说:“这回啊,没咒念啦!” 我感到,夫子向佛,不是知识上的,不是写一些佛学介绍,或者佛理探讨的文字,而是把向佛的熏习化在了日常中。希望了解夫子这些思想的大德,能够顾及庸凡,为我等说破。 夫子说,吃鱼有红烧中段,学问不行。细究起来,前、中、后段怎么划分?这是夫子反对把中国文学史截然切断的说法。夫子的学问也象这条鱼,分类不好刀切。 其实,夫子的道德和学问一样是巍巍浑然,不好刀切。中国文化,重在生命的学问,不论是“缺点”或“优势”,也本是这样的浑然,不好刀切。夫子关于人生的学问,夫子关于天道的学问,也是如此浑然,不好刀切。 夫子的诗词,最反映这些浑然学问,并非停留在辞藻。夫子作诗主张不要说透,含蓄而包容,大有禅机。在夫子“自装”的四个口袋里,只是注重考实证信的学问,是乾嘉学术的遗响。 如“兰亭”“张旭”帖的考证等,专门而精彩。 人的禀赋不同,中国传统的那些义理之学,在夫子手中,以艺术化之。那些夫子亲身验证了的道德义理,佛法禅机,都于诗画中拈花微露,升华赏音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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