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著史方式历来有两种,一种是司马迁《史记》“采经摭传,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作为纪、表、世家、书、传”的写法;一种是司马光《资治通鉴》编年史式的撰述。《中国近代史上的关键人物(第3版)》不守成规,自成一格,“以叙述关键人物生平事迹的方式,像说故事一般剖析清代后期历史演变的情形,既不失掌故轶闻之趣味,又能掌握历史发展之趋向”来写中国近代史,不但补充了学术性史著的缺略,而且将历史这一块茫茫大漠变成引人入胜的绿洲。 收录在这本《中国近代史上的关键人物(第3版)》中的“关键人物”,自咸丰、慈溪、同治、光绪以至曾、左、胡、李、张之洞、刘铭传等人,在晚清中国的历史上都有其重要性与代表性,由于他们的思想言行及在政治上的施为,终于使晚清历史的发展因此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介绍他们的思想行为,正可看出历史发展的轨迹与脉络。 本书作者苏炳同先生对近代史的掌故轶闻、官职变化、风俗人情、社会民生等各方面知识的掌握,不但使他能够下笔时游刃有余,而且对于读者也是一种学养上的充实。这部书不同于戏说,也不同于论断式的学术著作。它的夹叙夹议、博采野史、亦庄亦谐、波澜迭起的风格,或许是未来史学著述(也许包括其它一切学科)的必然发展方向。 目录: 自序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张之洞刘铭传咸丰、慈禧与恭王李鸿章翁同龢同治与光绪大小醇王端王、刚毅与荣禄袁世凯与庆亲王瞿鸿讥与岑春煊盛宣怀参考书目 在中国近百年的历史上,曾国藩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关键人物。假如没有曾国藩出来力任艰巨,则太平天国之乱事必难平定,清皇朝的命运,也不必等到辛亥革命,就会提早五十年结束。也因为他善于识拔人才,引用贤能,更时时以转移社会风气及建立廉能政治为己任,所以经由他一手拯救得生的清皇朝,才会在同治光绪之间,一度出现振衰起敝的中兴气象。这一个在中国近百年史上居有如此重要地位的人物,自清末以至民国,自中国以至外国,凡是对他有所了解的人,几乎无不深致钦仰景佩之诚。唯一的例外,只是清末革命运动蜂起之时,革命党人对他所加的苛刻评论。 勃兴于清末的革命运动,首先揭橥其排满反清的民族主义革命思想。基于此一革命主张,为满族所建立的清皇朝当然是必需推翻的革命对象。至于那些在清皇朝中做官的汉人,如果他们曾经出力镇压过汉人的革命运动,亦必被视为替异族效劳的功狗,诋之为汉奸,斥之为民贼。曾国藩生当清代末年,适逢太平天国的反清革命之会,而他又是在平定太平天国之乱中出力最多的人,于是也就不免被詈为帮助清政府镇压汉人革命的刽子手,与胡林翼、左宗棠等人同被画成人首兽身的畜类,口诛笔伐,至于无所不用其极。 实在说来,自明朝亡国,经过清皇朝一百多年来的高压统治与怀柔收买,中国人固有的民族思想,大都已经泯灭无存。曾国藩生当此一时代,他所接受的教育,使他的伦理道德观念与政治思想局限在一定的范畴之内——除了忠君爱国之外,就只知道如何砥砺品德,进修学问,以及一旦得官入仕,如何为社会民生谋求福祉。这种伦理道德观念与政治思想,在他的家书中可以很明白的看得出来。《曾国藩家书》卷一,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致弟书》云: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重,有内釜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在位、贤才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己泽则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 这正是中国的标准儒家思想——只有以社会民生为重的天下思想,而没有狭隘的种族主义观念。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如果责备曾国藩何以在太平天国革命时不知赞助革命,以便乘机恢复汉人的政权,反而要为清皇朝出力镇压此一民族革命运动,就未免昧于时代环境,对曾国藩持论过苛了。所以自革命成功以后,自政府首要以至政论家、历史学家,都已另外以新的观点对曾国藩重作新的评价。以新的观点来看曾国藩的一生事业,便会觉得,曾国藩不但在他所生存的时代中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即在今日,他的思想、言行与功业,也依然是我们所不能企及的。伟大人物之所以成其伟大,只有在这些地方可以明白地看得出来。 曾国藩虽然是清代末年的伟大人物,但他不是天才。他的成功,得力于他的勤学不懈与终生笃实履践。他的朋辈与僚属受到他的感化,人人以进德修业及负责尽职自期,所以才能团结众心,群策群力,夷平大难,转移风气。除此之外,则他的命运在他的一生事业中也曾有过重大的关系。清人朱克敬所撰的《瞑庵杂识》中有一条说:曾文正公尝语吴敏树郭嵩焘日:我身后碑铭,必属两君。他任捃饰,铭辞结句,吾自有之。曰:不信书,信运气。公之言,告万世。 这所谓“不信书,信运气”之说,并非空言泛论,而确买系有感而发之百。试综观曾国藩之一生,如果不是命运之神有意要成全他的话,即使他终生砥砺品德,笃实履践,始终不懈,恐怕充其量也只能成为一个径径自守的君子,决不能在国家民族面临极大危难的重要关头让他出来领袖群伦,创下如此惊天动地的不朽大业。凡此种种,在他的一生传记之中,都有明显的事迹可以稽考,不能斥之为无稽谰言。 曾国藩是湖南湘乡县人。他家世代业农,到他父亲麟书时,方才因读书而成为县学中的一名“生员”——秀才。曾国藩在六岁时开始从师入学,十四岁开始到长沙省城应童子试,先后考过七次,直到道光十三年,亦即曾国藩二十三岁的那一年,方才进学成为生员。翌年,领乡荐,中式湖南乡试第三十六名举人。道光十八年,亦即曾国藩二十八岁的那一年,会试亦捷,中第三甲第四十二名进士。照一般情形来说,读书人能够在一连串的科举考试中先后得捷,已经取得了做官入仕的资格,从此功名得遂,衣食无忧,应该可以算得上是踌躇满志的了。但若就事实而言,则又不尽然。因为在进士之上,还有更高一层,即俗语所说的“点翰林”。中了进士,不一定能做大官;点了翰林,那才真正具备了做大官的资格——不但是资格好,而且升迁也快。但点翰林必须进士的名次考得高。一甲进士三名,俗称状元、榜眼、探花,榜发之后即授职翰林院的修撰、编修等官,立刻成为名实相符的“翰林”。至于二、三甲的进士要想成为翰林,还得经过一次朝考,被取中庶吉士之后在翰林院教习三年,期满后再经过一次散馆考试,成绩优良的,二甲进士授编修,三甲进士授检讨,正式成为翰林院中的一员,其或改官部属,或授职知县,从此与翰林绝缘。而进士参加朝考,取中的又以二甲为多,三甲者寥寥无几。所以,曾国藩如果不是运气好,他在中了三甲进士之后就很难被点为庶吉士。点不了庶吉士,当然更成不了翰林,这对于他以后的官职升迁,影响就大了。 曾国藩在取中进士之后参加朝考,成绩非常好,列一等第三名。试卷进呈御览之后,道光皇帝又特别将他拔置为一等第二名。就这样,曾国藩才幸运地被点中了庶吉士。到了道光二十年庶吉士散馆,曾国藩考列二等第十九名,名次仍然很高。因此他被授职检讨,留在翰林院供职。曾国藩能够先中进士再成翰林,对于他的一生事业前途,关系甚大。《曾国藩家书》卷二,载有道光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的《致弟书》,云:吾谓六弟今年入泮固佳,万一不入,则当尽弃前功,一志从事于先辈大家之文。年过二十,不为少矣,若再扶墙摩壁,役役于考卷截搭卜题之中,将来时过而业仍不精,必有悔恨于失计者,不可不早图也。 余当日实见不到此,幸而早得科名,未受其害。向使至今未尝入泮,则数十年从事于吊渡映带之间,岂不观颜也哉?此中误人终身多矣!所谓“入泮”,即是中秀才之意。而由秀才至翰林,路还远得很。由他所说“幸而早得科名,未受其害”,及“此中误人终身多矣”的话,可以知道曾国藩假如不是早中进士入翰林,此时必然仍在无用的八股时艺之中奋斗挣扎,决无如许闲暇可以容他读有用之书,储备学问,以为他日救时匡难之用。这是他自己所说“不信书,信运气”的第一步征验。至于第二步的征验,则是他在做了翰林院检讨之后的历次考试情形。 清代的翰林院官,有所谓不定时举行的“大考”,到时由皇帝命题考试诗文策论,以为升迁降黜的依据。大考成绩好的,升迁特别快,否则立予降黜,绝不容情。故而清代俗语,有所谓“秀才怕岁考,翰林怕大考”的话,正是针对那些侥幸得售而不肯努力上进的读书人而说的。曾国藩在翰林七年,由于他向来用功不懈,历次考试的成绩都很好,因此屡蒙超擢,不过七年的功夫,就由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一直升到从二品的内阁学士,具备了他此后出当大任的官阶与资格。若非命运的安排,他怎能有如此良好的机遇呢?清人王定安所撰的《曾文正公大事记》叙此,云:道光二十年庚子,散馆二等第十九名,授检讨,旋派顺天乡试磨勘。道光二十一年十月,充国史馆协修官。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大考翰詹,列二等第一名,奉旨以翰林院侍讲升用。六月,诏以公为四川正考官,赵楫副之。七月,补翰林院侍讲。十一月回京,充文渊阁校理。道光二十四年五月,充翰林院教习庶吉士。十二月,转翰林院侍读。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升授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九月,擢翰林院侍讲学士。道光二十七年大考翰詹,列二等,奉旨记名,遇缺题奏。六月,升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 翰林院的侍讲与侍读,秩从五品;詹事府左右庶子,秩正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秩从四品;至于内阁学士,则从二品。清代官制,满汉并用。翰林院官的升迁途径有二,一是考试,二是考绩,而考试成绩优良者,较考绩的升迁尤快。至于翰詹以外的京官与外官,则升迁之途只有三年一次的考绩。清代末年,仕途冗滥,参加考绩,须先占得实缺。而进士出身以部属官及知县用者,往往数年不能补得一官。既不能补官,自更不能由考绩升官。所以,即使同是一科考中的进士,由于翰林与非翰林及大考成绩优劣不同的关系,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就菀枯各异,云泥有别。 如曾国藩在中进士之后的第二年,还不过只是一个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三年之后就升为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二年后又升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又过二年,就再升为从二品的内阁学士了。像这样每隔二三年就超升一二阶的情形,在翰林中虽是常有的事,若是翰林院以外的一般京官,就没有这么好的机遇了。 京官以外的外省官员,升迁较京官更难,自更不能有这么好的运道了。他不必论,即以同为翰林出身的胡林翼而言,情形就大不一样。 P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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