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伴宴 我们不在剧场演出,应邀到外边演出叫“走堂会”或者叫“唱堂会”,应的是公司庆典、买卖开业、喜事寿事等等。被约的演员一般都是名角,不光相声,京、评、梆、越,鼓曲、歌舞什么都有,是综合场的演出形式。 有一次,我和师父一起被约到杨柳青演出。是一个私企庆典活动,观众是企业的领导、企业的关系户、企业员工的家属,演出的地方是一个宾馆的大餐厅。我们被安排在餐厅一侧的房间里休息。从北京约来的两位演员是一对夫妻,这两位赫赫有名,蔓儿不小,他们能来演出说明演出的档次不低。 大概下午五点钟,演出开始啦。 第一个节目一开始,酒会就开始啦,台上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台下推杯换盏,孩子在台下又跑又闹,整个演出环境一片乱哄哄。演员们很生气,七嘴八舌地埋怨主办方。我怕师父生气,忙过来给师父倒茶。师父好像知道了我们的心思,十分平静地说了一句话:“伴宴,对演员不够尊重。该怎么演怎么演吧。”说着点着一支烟,脸上有点儿沮丧。京剧蔓儿上场啦,没有鞠躬,冷着脸,对着观众发开了牢骚:“我要是知道伴宴,我就不来了。太不尊重人啦。”说完,放着伴奏带子唱起了“苏三离了洪洞县”。这是很短的一段唱,“当报还”和她鞠躬下台在同一个时间里完成了。不到三分钟,她完活儿啦!师父听着看着,不停地抽烟。我深怕师父抬屁股走掉,没敢出声。该师父上场啦,我揪着心。他在后台咳嗽了一声,优雅地走上台去。有的观众还真给面子,也许是冲着苏文茂这仨字儿,也许是冲着他一头白发,纷纷鼓起掌来。师父满面春风,低头鞠了一躬,非常认真地说:“学徒苏文茂,上台鞠躬。今天,我给大家说一段单口相声。”师父十分认真地说了一段《圆梦》。台下鼓掌的比先前多了几位,但掌声还是稀稀拉拉的。师父说完一段《圆梦》,我总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下了。让我没想到的是,师父走到侧幕又转回身,回到台中央,深深地又鞠一躬:“大家喜欢听,我再说一段。”于是,师父又说了一段,这才很满意地走下台。到了后台,师父喝了一口茶,笑嘻嘻地点着一支烟:“小子,我使得不错吧?”我真不知怎么回答他的话,一时语塞。师父哈哈大笑:“我们在台上常说,观众是衣食父母。只要您爱听我们就给您说,一千个人我们认真说,一百个人我们也认真说。哪怕就剩一个人,我们照样卖力气。今天在这儿用上啦。”我指了指台下说:“您看一个个的都快喝醉啦,没人听啊!”“越没人听,越得认真说,我上去,不能说三分钟就下来,我刚才在台上,下面有二十几位听得很认真。不是都醉啦,有明白人。我不能让人家说我苏文茂说三分钟的相声拿走五千块钱。记住喽,人家花钱是让你演出。你必须诚诚恳恳地给人家说,说白了,人家花钱了。认不认真是你的事,听不听是他的事。像刚才北京的角儿,不认真唱,还在台上跟观众‘犯’,发牢骚,这就不对。你要是洁身自好,保持尊严,你可以把钱退给人家走人。哦!您把钱放兜里,台上犯去。小子,记住这叫没买卖。”师父的话,打动了我。老先生们有诚信,有契约精神,这是相声界老先生们的可贵传统。也许这就是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实演戏吧,正在沉思的我被师父爽朗的笑声惊醒。“给醉鬼演出都搁不住?这算什么。我小时候在台上使活,人家往我身上扔过柿子!”他那副表情好像还很得意。我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画面,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儿,带着一脸的柿子汤儿在台上说相声。 P4-6 《我与恩师苏文茂》终于写完啦,它真实地记录了我与老恩师苏文茂先生在一起的四十多年里发生的故事,有些事我是含着眼泪写的。师徒如父子,我有一个父亲一样的师父,我一生中能遇到这样一个师父,我感到很幸运。直到如今,每每在生活中、在演出中、在创作中遇到问题时,我总像大家想起“孔子曰”一样想起“师父说”。他对我的影响已经注入我的灵魂中,演艺、做人,我都是按着他给我设计好的轨迹实践着,他给我铺好了一条充满阳光的路。我想念他,他是世上唯一一个让我想起就会掉泪的人。 在生活中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师父、一个温文尔雅的师父、一个矜持严谨的师父、一个浑身透着书卷气的师父、一个直言不讳的师父、一个嫉恶如仇的师父。他心怀大业、百折不挠、心怀若谷、傲骨铮铮。他是我的恩师,他是我心中的楷模! 师父在世的时候经常和我研究要创作的一些作品,他的很多想法、创意还没有实现就匆忙地走了。我在附录里放的一些作品有些是跟他探讨过的,像《没事找事》《炒作》《躲不开》,都是他常说起的创意。我把它放进此书,也算我完成了师父给我留的作业,这是他临终前的嘱托! 丁酉年 岁末 刘俊杰于天津 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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