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精神文明的传承和发展都离不开教育,从某种意义上说,人就是教育的产物。将美育作为提高国民素质的重要途径,在现代社会已成为共识。我作为一名从事合唱指挥艺术及音乐教育的音乐人,这一辈子的主要社会角色是音乐教师,大学毕业后即开始教音乐,小学、中学、大学都教过,同时因专业的需要经常指挥合唱表演,舞台也是我的工作场。我喜欢合唱指挥艺术,也喜欢合唱指挥教学,在近八十年的音乐教育生涯中,教过的学生难以计数。诚如庄子所言:“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艺术的薪传乃艺术家的使命,我以培养合唱指挥人才为己任,为天职,为乐事。传统意义上的教师是一门清贫的职业,但我觉得自己很富有,因为我曾拥有那么多的学生,他们就是我的人生财富。 如今我已年届期颐,学生们纷纷祝贺,撰文共叙师生情谊,让我倍感欣慰,也令我回顾自己的艺术人生,总算在合唱学及合唱指挥艺术领域有所建树。然而我自己的艺术才能并不是天生的,也是从小在老师的教育培养下成长的,因此我更感念老师们当年给予我的教育培养。 由于我有基督教的家庭背景,所以是教堂音乐开启了我热爱音乐艺术的心智。当年,父亲请了南京有名的张宏发先生来我家的孤儿院教学,在乐理和五线谱学习上为我开了蒙。我大约从十岁时开始,自己摸索着学习弹奏脚踏风琴,后来四部也能弹了。于是我就在每周礼拜时为唱诗班弹伴奏。我从小学直到初一,文化课都是在孤儿院里学习的。有一位名叫倪雅佩的老师,无锡人,南京女子师范毕业的,她在语文教学中循循善诱、深入浅出的讲课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她常常耐心细致地纠正我的错别字,让我受益终身。我的第一位钢琴老师是陈竹君,她虽然不是专业的钢琴老师,但她是我的钢琴启蒙老师,所以我一直记得她。跟陈老师学了三年后,我上高中那年,金陵女大音乐系招收钢琴单科学生,我就去报名学习了一年。那时的学琴就正规了,老师是美国人夏莉,她教得很好,我的钢琴水平有了很大提高。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中央大学音乐系,记得我的视唱练耳、和声及音乐史老师是李叔同的弟子唐学咏,我的钢琴老师名叫史培曼,声乐老师名叫威尔克,她们都是国民政府聘请的德国顾问的太太们,教学水平都不错。 我大学学习生涯中最幸运的事,是遇到了我的指挥老师————史达士博士。史达士老师是奥地利人,他负责教授指挥、音乐教学法、配器、音乐史等课程。大学四年间,史达士老师尽心尽力地教,我如饥似渴地学,教与学之间十分默契。史达士老师在指挥上颇有造诣,当时上海工部局交响乐队请他任客席指挥,指挥贝多芬“第三”和格里格的组曲。我们全系师生都到上海参加他的音乐会,领略了史达士老师的才华。我上大学时,参加了一个基本由南京金陵大学、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和中央大学三个学校的学生组成的“声歌协会”合唱团,这个合唱团的指挥也是史达士老师。史达士老师曾两次指挥“声歌协会”演唱《创世纪》。我参加“声歌协会”后,承担了团里的事务性工作,平时开音乐会前的刻乐谱、校对、印谱、联系音乐会场地等工作,甚至连合唱团的先期教唱和排练工作都由我来负责,然后由史达士老师指挥演出。这一系列的音乐会前期工作让我得到很多锻炼,同时在合唱指挥方面有了更多的机会向老师学习,获益匪浅。 1937年我大学毕业那年,因遭遇日寇全面侵华,南京沦陷在即,中央大学内迁重庆,史达士老师也回国去了。从此我们失去了联系,但我一直很想念老师。直到1981年中国改革开放后,我出访美国时,托人辗转打听,才得知史达士老师晚年一直在维也纳国家图书馆的音乐馆任馆长,遗憾的是他不久前刚去世,此生我就无缘再与他见面了。可是我永远怀念我的恩师史达士。 回忆中央大学的老师,还有一位著名的教授吴梅令我印象深刻,他是位词曲专家。有次上词曲课时,他看到我的名字就说:“哦,你叫革顺,是‘汤武革命,顺天应人’吧!你有没有字?若没有,就叫应人吧!”我欣然诺谢。 1947年我赴美国留学,先后在美国“西南音乐学院”及“威斯敏斯特合唱学院”攻读硕士学位。在“西南”的学习生活紧张又愉快,我很顺利地完成了学业,并与老师、同学们结下了很深的友谊。1981年我再次赴美,与“西南”的老师们又恢复了联系,彼此都很高兴。在合唱指挥专业上,让我真正得到提高的是“威斯敏斯特合唱学院”科学的教学方法和严格的训练过程。这所全球著名的合唱学院拥有优秀的合唱指挥家和教育家,十分强调咬字吐字对合唱音响的重要性。这一项教学内容为我回国后结合中国语言的五音四呼作研究,提出适合中国语言特点的中国合唱学理论打下了基础。“威斯敏斯特”十分重视对歌唱状态的训练,老师要求每个学生平时经常注意保持歌唱的状态,还要求我们平时讲话的声音要放低,位置要提高。我一直坚持用这样的方法讲话,多年来已养成习惯,往往讲几个小时课或排练,声音也不会哑,所以我深感母校的教育让我一生受益。在指挥法课上,我就学得更多了。前两次课上,老师规定指挥不得动手,而是要求我们用歌唱的方法来指挥,也就是用自己歌唱和呼吸的状态及表情来带领、启示合唱队员唱歌,目的是让学生领会呼吸在合唱指挥中的重要功能。指挥课上老师要求我改掉多余的动作,手势越简洁越好,这些教学训练让我终身受用。说起师恩,我的话头就打不住了。总之老师的教导没齿难忘,至今我仍能记得老院长那亲切慈祥的笑容。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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