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北方 呼兰。 中国北方以北的一个小县城。位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东北约三十里。松花江支流呼兰河流经小城,因此得名。它平凡、朴素,静默如谜。没有人会知道,这样一个僻静的小地方,会生长出一个惊世的女子————萧红。在往后的很多年里,一直被人怀念着。 呼兰,很清贵的两个字。念念在口中,声声有香气。名如女子,清素质朴,洗尽铅华。娴雅有时,婉静有时,但终归是低眉顺从的。一如以后的她,似是一身桀骜逡巡人世,骨子里却又实在不算是勇猛果决的女人。 呼兰,有时候小的看过去仿佛就只有那两条并不宽敞的大街。一条横贯东西,一条纵越南北。还有一条十字街。街上算是热闹。首饰店。布庄。油盐店。茶铺。药馆。也算齐全。城里,还有两家学堂。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萧红就是去南边的龙王庙小学念的书。 小商小贩、农夫村妇,还有手艺人和几个读过书的先生,以及乡绅官家的男女们,都欢喜地生活在呼兰小城————一座历史已有280年的小城。 清代,雍正十二年(公元1734年)正式建城。也是一座开化较早的古城。而呼兰河,原本叫做“胡刺温水”,又名“活刺浑河”。到清代的时候才被称为“呼兰河”。但呼兰也只是满语“胡刺温”的音译名。是“烟囱”的意思。 建城那年,清政府在呼兰设立守卫(团一级军事机构),由呼兰守卫直辖。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清政府在呼兰守卫下设呼兰厅,呼兰为其所制。光绪五年(公元1884年),清政府改呼兰守卫为副都统,呼兰仍归其管辖。慈禧新政时期,呼兰设府,地位煊赫。 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12年),清政府改行省制,呼兰属黑龙江省辖区。民国二年(公元1912年),行省、道、县制。呼兰县公署成立,属黑龙江省绥兰道辖区。 昔年,也曾繁荣。但后来沙俄入侵,筑成中东铁路,往日是交通要道的呼兰也便冷清下来。加之,宣统二年(公元1910年),东北受灾,鼠疫泛滥。持续时间逾半年之久。单单呼兰这座小城,便因此丧生六万余人。几乎变成一座死城。疫情受控之后,呼兰昔日的荣光也终是不复再来。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时局大变。呼兰小城,虽是素净,却也渐有哗声。民国初年,新生事物应运而生。商会、银行、信托公司、邮政局、劝学所、农会、基督教会堂等,齐刷刷立在了路旁。这便是新的呼兰。属于她的呼兰。 运命之玄,你我之凡胎肉身是无法揣度的。就好比,辛亥革命那一年,在呼兰小城的张家,一个女婴也随之呱呱坠地。她,仿佛是命里带着叛逆,将颠沛流离的宿命刻进了幼嫩不清的掌纹里。一点一点生长,最终覆盖了她的一生一世。 躲不掉。 避不开。 人与土地之间血脉相连。有一种凿陷入彼此肉身与灵魂肌理的纠缠。一个人长成的样子,说话的腔调,动作的迟缓,甚至于内心的纹路,昂首抑或低眉的气场,都与那方生之养之的土地有关。一如她与呼兰。酷烈的寒,极低气温的冷,令她生来便是铿锵。 “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地,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 严寒把大地冻裂了。” 呼兰的冬。萧红的冬。凛冽几句话,仿佛是参透一生奥义的箴言。从至寒天地间,她开始了自己破碎的一辈子。这一生,她从这里开始,又将要去往何处。那一方惜藏她的栖息之处,在呼兰,还是远方。没有人知道。 或许,昔日茫茫无知的她,也曾穿着一身碎花小袄,矮小的身体,立在皑皑白色的小城中央,举目四望,看着天空之中无边欲滴的蓝,等着它一点一点笼罩下来,覆住她的脸,还有额前的发。然后想着,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是否也会像她此刻热爱这世界一般地,热爱她。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不久的将来,这惶惑不安的人间,会有一个双眸流火的女子,跃跃欲试并终于义无反顾地闯入那生离死别的沙场。一路走,一路痛,一路把苦难抛洒在身后的黑色土壤之上。然后,腐朽在泥沼里,开出鲜艳的赤色花朵来。 黑之土。 白之霜雪。 而她,将是烈艳之萧红。P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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