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纵身大化,而又能随缘而上,非仅有心致力于中美和两岸之间的学术交流;身为清华人,正有心且持续付出心力为清华因缘接续更多的缘分。 黄秉乾接受访谈时,每每如数家珍地表现出他对清华的理解。对照历史大背景,中西文化从冲突而能交融。若非清华————当然也不止清华,中国教育体制不是那么容易摆脱“学而优则仕”的科举传统,转而追寻现代学术。对黄秉乾而言,这既是传承和溯源,也是一位生命科学家寻求文化基因的自然反应。 黄秉乾说,清华的传承和“五四”新文化运动有莫大关联。以他个人而言,自小即受“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熏陶,胡适之的治学方法,“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从来就是黄秉乾和黄周汝吉从事生命科学的座右铭。 清华纯人文学者如朱自清、钱锺书、冰心(谢婉莹)、曹禺(万家宝)、闻一多,这些带起新文化运动的作家,不论是诗、小说、散文和剧本,都在黄秉乾的阅读书单里;顺道一提,在黄周汝吉书单中,则以小时候读冰心《寄小读者》印象最深刻,同时想着如何学习写文童,了解外面的世界,特别是冰心在文章中所讲游学美国的故事。 随着个人的成长,所学愈广,读的作品也愈多,让黄秉乾愈感觉需要饱览经典作品。阅读饥渴让黄秉乾更能掌握时代和文化背景的多元发展,同时也学着如何以文字表达自己,描绘周边的人与物,特别是个人的感情世界。“我没有办法把他们的经典作品背出来,但嗅得出那个味道,也更了解自己。”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民主”和“科学”的洗礼,黄秉乾说,“传统很有价值,但我绝非保守,因为我就是‘五四’新文化之子。” 对乡野大自然绿色世界的向往,也是自小居住在城市里的黄秉乾寻求诗兴,莫名的兴趣之源。因为阅读徐志摩而认识印度诗人泰戈尔,崇拜泰戈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将奖金用于开发大农庄的志业。黄秉乾说,徐志摩在给林徽因的信中提到,要学着泰戈尔投入农庄,但诗人失败了;黄秉乾自问:中国农村的残破和农业的落后,难道不是知识分子的责任? 黄秉乾受访时罗列成长过程中一大串曾任教清华的学者,或从师长辈口中听闻,或来自个人阅读所及,让黄秉乾很佩服的包括:梁启超、陈寅恪、王国维、赵元任、吴宓、李济、粱实秋、冯友兰、叶公超、刘半农,和前面提到的朱自清、林徽因、钱锺书、闻一多、冰心、曹禺以及老校长梅贻琦等人。 这些人当中除梅贻琦、赵元任、李济外,都是纯人文学者;理工方面,单是物理系可列入叶企孙门下的毕业生中,后来被选为中科院学部委员和获得同等称号的就有王淦昌、周同庆、赵九童、翁文波、钱伟长、彭桓武、钱三强、王大珩、于光远、葛庭燧、秦磬菱、林家翘(美国科学院院士)、戴振铎(美国工程科学院院士)等;理学院毕业生当中还有许宝脲、陈省身(美国科学院院士)、华罗庚、张大煜、张青莲、武迟等知名学者。 清华改制为大学后,对人文和理工科平衡发展,反映了时代的现实需求。如叶企孙文理兼通,是中西相融的一代清华师表。他对华罗庚识才和爱才,迄今仍为学界美谈。 除开泰戈尔的影响,同样也是黄秉乾求学历程,从台大医科转农艺系,留美再转向生命科学的发展逻辑。何以黄秉乾的清华印象却以人文学者最见深刻?黄秉乾说,这就是生命情调;既来台湾新竹清华任教,必然会在人文和科技之间寻求平衡和传承,培养清华人的气质和涵养,开阔视野和格局,当然也是自许为清华人的大学使命。“我和汝吉结缘(台湾新竹)清华,踏上新竹清华校区同样始于1964年在‘中研院’办的暑期研讨会。那时也是研讨会的讲员徐贤修此前虽还未出任校长,但已为(台湾新竹)清华创立数学系,他亲自带着我们这些授课讲师参观,同是归国学人,感觉似有意为(台湾新竹)清华延揽我们这些海外游子。尤其是看原科所(新竹清华大学原子科学研究所)的时候,对新竹清华印象很深刻。” 1984年,新竹清华的人文社会科学院初创,论意义并不仅是在形式上容纳人文学科与社会科学两方面的科系而已,而是借此沟通人文学科与社会科学、进而建立跨科际整合,包括理工和生命科学在内的学术环境和机制、促使新竹清华人文学风的重塑与深耕(P8-9) 传主黄秉乾曾任教新竹清华大学,和夫人黄周汝吉持续参与与关心新竹清华至多。本书有关汝吉的家世和学术成就部分着墨较少,将有另载。 本书的策划、讨论、书写,历时三年有余。除面访外,周日多利用skype通话;另参考、运用手稿、文献和图片,数据均经细心整理,逐一考证,书稿更一再修正,以求真善可读。“文笔流畅,叙事精确”,诚非虚赞之词。 秉乾自问成就有限,每以能任教新竹清华为毕生之荣幸;我汝吉两人人生的种种经历,无论在学术思想和实践上,竟然有为承诺新竹清华做了长期的准备。 我们的成长深受传统中华文化浸润;大半辈子却在西潮影响下接受教育和生活。我们既为承受战乱创伤而悲愤;也孺慕老一辈愤青的情怀、衍拓了创意,肆应变局的能力。 青少年时代,我们目睹清末外患所造成的遗恨;我们也受到“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激昂。我们更目睹了国共之争,家国纷乱的伤痕。 求学时代,我们痛切举世军国主义霸凌的可耻,战争的可悲。有幸的是:我们可以在大洋彼岸体验科学与教育丰厚的魅力,从太空探索、核能的和平利用、基因的破解、信息的运算、储存和传播;学习了求知、求真及自由的可爱,在安定的研究与教学生涯中,略建功业,上下两代和我们自己都还享受到家庭的温暖。 我们看到世代在转移,可是没有失落的感觉。“勤劳朴实”之于我们是很自然的。遇到了挫折,我们会唱童时的儿歌:“跌倒算什么,我们的骨头硬,爬起来,再前进!”正面又乐观。 我们经过为权势纷争导致的战祸流离,也曾亲历了为探索大自然奥秘而喜悦。今日我们正面临着为了宗教的误解而频生的冲突,人口大迁移、文化多样化;我们还得为生命和大地永续生存的挑战而努力。 游学海外一甲子,时时心系故土。我们在新竹清华的珍贵时刻,推动过一些在“中研院”、长庚医学体系实验过的理念;在新竹清华生科院我们鼓励“独立”“自由”的学风。学生们将不再问为什么选课不再是求知的唯一途径,学习是终身的。老师们不会质疑赏识学术,而是为了兴趣和好奇,实用自在其中;我们的价值观趋同,其识即油然而生,进而有以理性可以为推动未来、构思远景的信念。 在新竹清华,我们如果是“海归”,真的不只是潇洒走一回。 秉乾向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请假,全职在新竹清华只有四年,这四年看着第一届生科系大学部学生从入学而毕业,完成了人生最珍贵的智慧成熟的时段。今年他们毕业二十周年,秉乾和汝吉参加了相约二十年后见面的聚会。喜悦中我也有反省:身为老师有没有尽足责任,有没有很好地为他们的生涯规划打下扎实的基础。桃李不言,他们的努力和成就是否意味着新一代已经长大了,抬起头,为新竹清华、为中华人传承。 我们和新竹清华有因有缘,因为有很多人缘。传记是记忆的考验,尽管书中列了好些良师益友,不免遗漏了更多,若不是催稿的压力,是应该逐一补齐的。 本书可以说是秉乾、汝吉和新竹清华因缘的记录,拿来献给一位引导我们来新竹清华,也是我们尊重和赞赏的君山兄,应该是很合适的。君山要秉乾关怀的两件事:学生和弈亭,无时或忘。学生们已分布在四海;弈亭构建得很有引人入胜的优雅,写真版已韪存在本书的封底。 黄秉乾2015年6月10日(钻石婚日) 于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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