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中午,戴望舒和施绛年坐在一起吃饭。自从避难江苏以来,他和杜衡常常一块出去吃。一来,他不想搅乱施蛰存家族的生活,毕竟能寄居下来就实属难得了,若是连吃饭也叨扰,反倒过意不去。二来,他不敢与施绛年坐在一块,仿佛只要对上她的眸子,只要近距离望着她,戴望舒的心脏就扑腾扑腾跳个没完,像是细密而有节奏的鼓点。 然而,时光不经意的捉弄,还是让他们坐在了一起。 施绛年像一朵刚刚盛开的丁香花,羞涩的脸颊绽开了绯红。在她眼中,戴望舒生得高大威猛,谈吐间,纵然有点儿大大咧咧,人却十分成熟稳重。 席间,他一直低着头,闷声拨弄碗里的大米,似乎忘了夹菜。 施蛰存有点儿不理解,笑着问他:“望舒,明明有菜,为何只吃大米啊?” 戴望舒似乎没有听到,也似乎听到了,只是没有来得及回答。当施绛年将一块肉夹进他的碗中时,他才微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刚好交织在一起。然而,数秒悄然对视后,又各自散开,各自忙起看似不相干的事情来。 施蛰存见他吃得狼吞虎咽,又问:“难道绛年做的饭菜不合胃口?杜衡,你吃着怎么样?” 戴望舒没等杜衡回答,一听到是施绛年做的饭菜,二话没说,立马夹起残剩的菜叶:“好吃好吃,怎么能不好吃呢?”说完,又将菜汤一并倒进饭碗,“好东西应该吃得精光。” 听完他的话,施蛰存、杜衡傻傻地瞪大了眼睛。唯有施绛年半是羞涩,半是浅笑地睨着他。或许,有些话没必要说,他心知肚明,她亦能洞悉一切。世上最美好的情感,不就是心有灵犀吗?在施家居住的那段日子里,戴望舒像一只浮游于云海中的大雁,看不清前进的方向,也渐渐迷失了自己。这个比他小5岁的女孩,眼波流转间似乎透露着喜欢,然而又若即若离。她虽然生得美丽大方,一双灵动的眸子早早勾走了他的心。可她又那么孤傲清高,像是一株生长在白雪皑皑的山巅上的雪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施绛年身材曼妙,个子很高,与一米八多的戴望舒站在一起显得十分般配。在他年少的时光里,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波澜不惊。他们时常并肩走过人声鼎沸的市集,走过车水马龙的小巷,也走过人流如织的公园。那时的爱情像一朵百合花,开得妖娆而美丽,很容易让人着迷。 只不过,年轻的施绛年还无法区分爱情与欣赏的界限。于是,她在不经意间华丽丽地沦陷在戴望舒的世界里,内心的城堡一次又一次地被攻破。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分不清崇拜和爱情的界限了。这种迷失何尝不是一种年少的无知呢? 河畔的清风拂过低垂的杨柳,一场绵延不绝的朦胧小雨,似乎承载着斑驳而缥缈的梦,缓缓滑向弥漫着淡香的丛林里。他身穿一件白色的西装,腰间系着褐黄色的皮带,举手投足间尽是惆怅和茫然。当天边的薄雾慢慢舒展开,当溪水中的孤舟摇晃着古老的船桨,当波澜不惊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时,他才蓦然走进雨声淅沥的巷子里,似乎正做着一场还未苏醒的梦,不知要去的方向,不知要见的人,只这样漫无目的地默默前行着。 在前方铺满青石板的巷子里,一道疏朗的光影漫进来。他睁开似醉似醒的眸子,忽然在结着愁怨的罅隙中看到一丝光芒。弯弯曲曲的巷子根本望不到头,到底是谁身穿一件玫红色的旗袍,撑开一把淡紫色的油纸伞,款步姗姗地背对着他渐渐远行呢? 细密的水花击打在黛色的石板上,在薄雾轻烟中,女孩漫步轻轻,姿态妖娆万千。当走到小巷拐角处时,她忽然倾侧眼眸,白皙的脸庞瞬间挂上一抹笑意。戴望舒有些羞涩地抬起头,视线刚好穿过挂着断珠的屋檐,落在她的脸上:“这沉哀,这绛色的沉哀。”P16-18 说起戴望舒的名字,或许大多数人都很陌生。但如果说起《雨巷》,恐怕就没有人不熟悉了。有句诗歌我们应该都记得,“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学这首诗歌的时候,我正上初二。那个时候,除了《雨巷》之外,我们还学了另外一首诗歌————《再别康桥》。不知为何,虽然《再别康桥》写得完美至极,自己也十分喜欢,可每当我回想初中的时光,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雨巷》里的画面。 当时,语文老师颇为深情地说:“《雨巷》这首诗歌太美了,我不愿给大家讲,是因为我不想破坏它在大家心目中的美感。如果你用心去读,有些画面,将会永封在你的记忆深处,时隔多少年都不会忘。”老师的话没有错,时至今日,我仍旧会联想到江南的某个小镇,仍旧记得在那个烟雨蒙蒙的早上,一个女子身穿旗袍,撑着油纸伞走进小巷深处。小雨淅淅沥沥,在黛瓦屋檐上敲打着清脆的声响。诗人只是远远地驻足观望,却终究不敢上前说一句话。 或许,爱情本来就是这么微妙,有时候不需要说话,不需要眼神的交流,甚至不需要认识彼此。当机缘来了,缘分将至,即便是一个背影,一声轻叹,也会成为爱的呼唤,情的归处。“戴望舒”这个选题是我在考研前做好的,当时只写了一万字的开头,根本没有来得及创作。一来,有关他的资料很少,二来,我想写一部浪漫又贴近历史的民国爱情美文。然而这个目标,直到今天才真真正正地完成,我终于如释重负了。 我不知道大家看完这本书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会不会在某个无人的夜里,联想到自己的爱情?这个世上,但凡人有七情六欲,终究躲不过爱情的痴缠。有的人为之殉情亡命,有的人为之终身不娶,有的人为之弃恶从善。有些时候,我们往往能从爱情中看到黎明破晓的希望,看到源源不断的动力,看到活下去的勇气。每当一个人在世上艰难地跋涉时,总需要有另一个人伸出手来,一路搀扶着自己走下去,哪怕中途那个人不幸离开,哪怕后来的你再也想不起他的模样。没关系,等到有一天,云淡风轻,岁月无恙,你内心深处流淌过的暖流将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轻松自在,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因为,你终于可以见到他了,从前的阴阳之隔,到而今可不是画上圆满的句号了吗? 我们宁愿相信这个世上存在三生,三生与迷信无关,而是一个许给自己的等下去的理由。今生完不成的梦想,我们都可以寄托给下辈子。曾经没有完成的誓言,我们同样可以自嘲为一种亏欠。因为有了三生,我们就有了弥补的方式。 今生无缘,下辈子再续就是了。 晓松溪月 2016年9月20日于江苏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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