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等闲的海峡 今天,往来于英法之间,可选择乘飞机,或者乘车经由海底隧道穿越海峡。今天的旅行者可能想知道,在只有地面与水面运输的年代,他们是如何行事的。的确,“他们”似乎有充裕的旅行时间。对英格兰人、爱尔兰人和苏格兰人而言,乘火车去海峡岸边,再乘渡轮过海,只是等闲之事。如同今天一样,在奥斯卡·王尔德的年代,火车和渡轮都有时刻表,也有费用合适的路线(依时间和距离而定的)可供选择。 承蒙法国国家铁路运营公司档案保管员帮助,我们能够查阅到奥斯卡·王尔德当年来往于英法所乘车船的那种时刻表。我们立刻就看出,为什么当年的中学生、从业不久的年轻人及年轻的新婚夫妇可能经由纽黑文和狄普去法国(从维多利亚或伦敦桥站离开伦敦在圣拉萨尔站抵达巴黎)。在1880年,这条路线的单程票价,头等舱为41.25法郎,二等舱为30法郎。但是,这趟旅行要花上14个多小时,且几近一半的时间要在渡轮上度过。 经由多佛和加莱的快捷服务新路线,其价格可能如同我们今天的“特快”,将伦敦与巴黎拉得相当近,自北向南仅9小时55分钟,而自南向北只要9小时30分钟,且只有1小时45分钟待在海上。这一服务的豪华路线,其头等舱单程需75法郎,二等舱需56.25法郎。还有更快捷的路线,旅行时间降至9小时15分钟,经由福克斯顿和布洛涅,过海峡用不了2小时,而票价也略低:单程分别为70法郎和52.50法郎。须知,还可乘降价的夜航(夜间服务)渡海,其路线有多佛尔————加莱和福克斯顿————布洛涅。 因此,在追寻王尔德的足迹时,对于王尔德对自己到法国的路线和交通工具所说(所写)甚少,我们就不应感到奇怪了。这些情况是太显而易见了,而由欧洲大陆返回的情况亦然。他在巴黎的举止作为才是重要的。例如,1875年,在他由其母陪同首访巴黎之后才一年,他又回到欧洲大陆,去游览意大利并参观其艺术瑰宝,同行的有都柏林三一学院他的一位教授和一位年轻的爱尔兰同班同学;这次游览止于巴黎,他期待其母寄来5英镑,以凑钱作渡过海峡的费用。两年之后,他渡过海峡,巴黎是游览意大利、希腊的第一步。1880年,一位有闲阶级的年轻绅士带他去卢瓦尔河流域及其葡萄园游览,那是他作为大学生(至少表面上看来)的最后一次旅行,尔后,他去巴黎是为寻找某种乐趣。 现在,他认真工作了。他立刻从几个方面着手,自报家门为笔译人员,寻求加人协会,向报界投寄简短的评论文章,写诗并投稿发表。到1880年,他已完成一个描写虚无主义者的剧本,其背景为沙俄时代。该剧从未在伦敦上演过。然而,他却出人意料地成名了。如果不说是一位名家,也堪称一位名人;他的唯美主义者漫画像也见诸报刊,算不上“一位”唯美主义者,也说得上是“某个”唯美主义者了。他的个性是他最重要的介绍信。有人引述他对海关官员的话,来证明这一点。那是1882年元月2日,他开始作长达一年横贯美国的巡回讲演,船入纽约港,行李报关时他对海关官员说:“除了我的天才之外,我别无他物要申报。” 在艰苦奋斗一年的旅行讲演之后,王尔德企图向美国听众灌输他的唯美主义艺术理论,以及诸如设计、装修之类较务实的事情,偶尔还干得蛮成功。在圣诞节后返回英国时,他的口袋已经被钞票撑得鼓鼓的。不过,1883年元月,在重新收拾行装前往法国纪念他首访巴黎之前,他几乎没有时间来打开行李。 当然,巴黎要去看,也看过了。然而,在这趟三个月的逗留期间,王尔德给自己派定了写作工作,一如他在延长的国外旅行期间所做的那样。他的第一部戏剧《薇拉》,其副标题为“虚无主义者”,因其政治主题和沙俄背景注定会失败(在纽约只上演了一周,在伦敦根本就没上演)。而进行中的一个剧本,试探性地取名为《帕杜亚公爵夫人》,则是一部严肃的作品。该剧终于登台上演(其新剧名为《贵多·佛兰提》),也只是在纽约短暂上演,根本无法企及伦敦舞台。显然,奥斯卡·王尔德正在走向别的什么东西(这个别的什么东西就是喜剧)。 多亏在美国的巡回讲演,他现在有钱了。在巴黎,他下榻的是《贝德克旅行指南》上最高级的大陆酒店(位于卡斯提莱恩街)。没过多久,他的旅行预算似乎要求节俭,于是,他渡过塞纳河到伏尔泰码头旁的伏尔泰旅馆开房间人住,另一本旅行指南《巴黎钻石》,形容伏尔泰旅馆是“读书人”的至爱。 几天之前,在一帮朋友宴请王尔德的饭局上,王尔德遇见了一个年轻的居住在巴黎的英国小伙子罗伯特·夏拉德,在谈到卢浮宫艺术宝库的话题时,夏拉德敢于承认,他从未去过那个博物馆————“每当有人提到那个名字时,我总是想到卢浮宫是间大仓库,我在那里能买到巴黎最便宜的领带。”给夏拉德的心直口快逗乐了,第二天,王尔德邀请他吃饭。当夏拉德现身于伏尔泰旅馆三楼王尔德的套间时,他说,“这可是近日见到的巴黎最有魅力的景致之一。”————他赞美河对岸塞纳河环绕的卢浮宫的一片景色,情不自禁地评说这一地点的美景。 “唉,”王尔德回应道,“那完全是非物质的东西,除非是客栈老板,他当然会把风景打人账单。上流人士是决不会从窗户里往外看的。” 他的这一说法是一种惊世骇俗的宣言,奥斯卡·王尔德就喜欢向友人、对手脱口而出地发这种议论。这一类评说被人记住,且记录下来了,有几本小书里就满是这类言论。王尔德本人也在其故事和喜剧里使用这些隽言妙语。 P1-4 在访问巴黎的头几天,我得以认识了一个单身奇女子娜塔莉·克里夫特·巴尔尼。她是一位美国铁路巨子的女儿,在20世纪初就离开家人定居巴黎。她住在雅各布街一栋庭院遮掩的小房子里,房子还加接了一个私家花园,花园里有一个得古希腊人灵感的更为秘密的“友谊神殿”。巴尔尼小姐的生活方式真够奇特的:她有一个女人圈子不离左右,这些女人都是爱其他女人的人,其中多数是作家、艺术家;这个圈子的一个男性成员雷米·德·戈蒙特高呼娜塔莉·巴尔尼为“作家中的女勇士”。 有一天,巴尔尼小姐递给我一本小书,是她以《奥斯卡莉娅》为书名出版的。该书实为一本巴尔尼小姐和一些朋友撰写的文选集,为纪念多罗茜·叶尔内·王尔德————奥斯卡·王尔德的侄女(她是王尔德的兄弟威利的女儿)。“奥斯卡莉娅”(实际上都被朋友们称作“多丽”),其外貌和行为堪称其伯父的翻版。用巴尔尼的话来说,多丽是为爱情而生的,是“半阴阳合体半女神”式的人。“不说比较成年人的臂部和成熟女人的肩膀,她的手臂就有一种懒洋洋的魅力,往手腕方向渐渐细下去,显得如此妙不可言,以至于这个奇人的其他部位都显得不那样富有表情。”她在法国的经历,起初是当救护车志愿者司机;后来,她和娜塔莉·巴尔尼彼此有了感觉。“对做爱,多丽没有一点清教徒的非难。”娜塔莉回忆道;她发现了“很多未被看重的”性经验。 这个问题就是,做爱后会有一种“感觉迟钝的时刻,”而多丽不得不填补这段乏味时间;她靠“在人造天堂(亦即毒品)危险的纵欲”来做到这一点。这样一来,她拿性命去享用人工天堂的赠品,遂以毁灭生命而了结。(“人人都毁灭他所爱的东西。”娜塔莉·巴尔尼引用《里丁监狱歌谣》的最后一节的诗句。)多丽于二战之初返回英国,因患不治之症而死在那里。 令人觉得可乐的是,巴尔尼圈子里如此多的女人都看出了“奥斯卡莉娅”与奥斯卡的相似性————尽管在这些女人中的任何一个认识王尔德的侄女之前,奥斯卡·王尔德早已去世且被埋葬了20多年。而且,不仅仅是女人作了这种确认。娜塔莉·巴尔尼回想起了,当小说家H.G.威尔斯来巴黎出席一个大会时,他被介绍给多丽·王尔德,竞朗声感叹道:“终于见到了女王尔德,多么令人激动啊!” 简内特·弗兰内是巴尔尼圈子里的一个美籍成员,多年担任《纽约时报杂志》驻巴黎通讯记者。发现多丽.王尔德如何真正认识他那著名而凄惨的叔叔,实在令简内特·弗兰内惊讶不已。关于1922年拉雪兹神父公墓里爱泼斯坦墓碑作品所发生的事,正是简内特·弗兰内告诉多丽的(恰好是撤除无花果叶片事件之后10年)。来自公墓附近的一些公立中学、大学预科的学生半夜翻过公墓围墙被抓住了,他们是来切除塑像上的生殖器的(显然是在无花果叶片撤除之后的事)。这一事件被法国报刊广为报道,事后一些时间简内特·弗兰内去参观这个地点时,发现已有保安在旁看守了。多丽·王尔德对这个故事心醉神迷,对其神秘性尤其欣赏————因为这种行为没有合于情理的解释。 弗兰内小姐描述的多丽,“影影绰绰”像奥斯卡·王尔德————“除了她长得俊秀”。这本文选的另一位投稿人指出:“身体上她相当像她的叔叔王尔德,同样的椭圆形脸庞……同样的一头黑发,同样长长的柔若无骨的一双白嫩的手。”社交界名流贝汀娜·伯杰瑞是娜塔莉·巴尔尼的朋友,却不是后者圈子里的一员。她说到多丽:“她的脸活脱脱就是奥布雷·比亚兹莱(译注:1872~1898。英国天才画家,曾为《莎乐美》作插图)所画的奥斯卡·王尔德素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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