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出生在一个典型的乡绅人家,大家庭人口众多,子弟们受的都是旧式的教育。闻一多出身乡绅之家这一点,是要特别注意的。在他成长的那个时代,代表中国社会主流文化气质的就是那些乡绅之家。中国早期留学生的家庭背景中,出身乡绅之家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乡绅之家的子弟,一般来说,经济上还说得过去,重要的是,乡绅作为地方上政治、经济、文化和道德的代表,往往最能够体现一个时期的主流文化。闻一多读书的时候,他进的学校已经不是传统的私塾,而是改良以后的私塾。当时,闻一多就既读“子日诗云”,同时也学博物、算术、美术,而且还用上了当时的新式教材。从这个经历可以看出,闻一多虽然受的是旧式教育,但已非传统意义上的旧式教育了。季镇淮在《闻朱年谱》中就说:“这是先生接触新思潮的开始。”闻一多在11岁时,已可以读到当时代表新时代潮流的书刊。其弟闻家驷回忆说:我们家庭“比较早地接受了新时代潮流的影响,在辛亥革命前夕就能阅读到《东方杂志》和《新民丛报》之类的书刊”②。 少年时,闻一多就喜欢读书和美术,很具有艺术气质。而他后来的诗人和学者生涯,与他早年的出身不无关系。闻一多身上,有着中国知识分子的优秀品质:由于他们出身乡绅之家,如果用阶级的观点分析,他们的内里应是和底层人民对立的,但在中国现代知识分子身上,那些出身富有的知识分子,对于底层贫民却总是有一种悲天悯人的同情,他们在面对贫民的时候,也总是有一种负罪感,好像自己已有的一切都是不应该的,这一点,从鲁迅的《一件小事》中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应该说,闻一多在20世纪40年代发生的变化,也与他的这种心理有关。过去,人们总是说闻一多的转变是因为读了《新华日报》和其他一些来自延安的书籍,或许有这些因素,但这些因素之所以能起作用,根源却还在于那个时代知识分子对自己出身的那种负罪感。这是中国知识分子身上的一个优点,但也是一个缺点,当他们对于底层贫民过分有负罪感时,他们的感情就容易冲动,就很难在这种冲动中保持理性。 20世纪40年代,闻一多对知识分子的评价非常低,他的认识和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对知识分子的评价非常接近,一些词语都好像是一致的。他说:“还有一点,以为只有知识分子,才有办法,别人一概不成。这种想法是错的。不要以为有了知识分子就有力量,真正的力量在人民。我们应该把自己的知识配合他们的力量。没有知识是不成的,但是知识不配合人民的力量,决无用处!我们知识分子常常夸大,以为很了不起,却没想到人民一觉醒,一发动起来,真正的力量就在他们身上。一班人活不好,吃不好,联大再好,也没有用的。我们是知识分子,应有我们的天职。我们享受好,义务也多,我们要努力。但以为自己努力就成了,就根本错!……因为真正的力量在人民,所以越压迫,越吃苦,报复起来就越厉害!因此我希望诸位无论干那种工作,不要以为自己是大学生。这不该看成普通的谦虚,一种做人的手段,因为我们确实不如他们。不但口里说,而且心里也硬是要想:我们是不如他们的。P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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