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让娜·拉维涅
是的，我是勃艮第人。我甚至想要求我的家乡在多民族的欧洲实行自治。这正是我们在抵抗运动时期梦寐以求的。
那时在勃艮第，侍弄葡萄和葡萄酒是短工们和小农业主们的事。你看到他们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干活儿，忙于培土、松木、耘田、除草……个人用的截枝刀、铁锹、双齿鹤嘴锄，是仅有的用得上的工具。任何套牲口的工具和农具都派不上用场。实实在在的理由嘛，就是葡萄植株是“成丛”生长的，也就是说不成排，而且是靠压枝法繁殖。
每当我自我介绍说我是勃艮第人，故土是勃艮第，心里就想着祖母古兹。她1886年11月1日生于克吕尼区的圣万桑一德佩，乳名让娜·拉维涅，几代人算下来，先后是葡萄种植者的孙女、女儿、姐妹。当然，他们不属于大地主们那个上层社会。
让娜·拉维涅出生的时候，正是勃艮第葡萄遭到大规模灾害的时候。在葡萄根瘤蚜虫灾害的打击之下，她的父母是怎样生存下来的，怎样摆脱了那场大灾难呢？葡萄根瘤蚜虫？你知道这是一种小小的金色虫子，其幼虫会使葡萄藤干枯。仅一只雌蚜虫，就会繁殖一窝两千万只幼虫，只只饕餮贪食，哪里有食物就到哪里去吃，尤其喜欢选择最茁壮的葡萄藤吃，因为这些葡萄藤的根和根须格外美味可口。它们只要在葡萄叶子上咬一口，叶子上就会鼓起一个包，里面可藏匿五六百个会孵化毁灭性幼虫的卵。
朗格多西安家和鲍尔德莱家是19世纪末首批破产的。就像有可怕敌人入侵，首先是加尔省皮若示警发现有葡萄根瘤蚜虫，接着示警的是格拉沃松、罗纳河口，然后是吉伦特省的布利亚克和弗洛瓦拉克高地。勃艮第看来得以幸免……谣传不断扩散，都变成了事实。这种害虫历经十年的传播，才溯罗纳河而上，在19世纪80年代毁掉了勃艮第。最后遭灾的地区香槟，毁于1893～1894年。这是一场全国性的灾难。
真见鬼，我们怎么沦落到了这种处境呢？
是一些苗圃工作人员的好主意。他们为了抵抗一种常见的疾病白粉病，热衷于引进一些“美国植物”。这些美国植物被认为能抵抗一切病虫害，当然应该能抵抗我们久负盛名的葡萄种植地区的这种小害虫。由于引进了这些植物，他们便在我们多节瘤的老葡萄藤中传播死亡。这种害虫所蛀出的隐蔽的小伤口，起初谁也没有觉察到，但经过三十五年，竞把法国的所有葡萄彻底毁掉了。这种病虫害缓慢但稳步地扩散，其方式恰似油迹从浸渍得很厉害的中心向四周一圈一圈地扩散开去。
为了战胜这虫灾，一切方法他们都试过。相信我吧，不择手段发国难财者的时代已经开始，而且还显示出了不俗的业绩呢。随着这种该死的小虫子造成的灾害的扩大，我们那些“短工”葡萄种植者们微薄的财源消失殆尽。那些专门出好主意的牛皮大王和价格昂贵的所谓奇效药品，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他们的破产。
一些人竞相比创造性、比灵活机敏，设法使土地净化，让这种害虫无法卷土重来，根据葡萄园的具体位置，实行“淹灌”“夯实”或“沙子覆盖”。二硫化碳及其衍生物硫代碳酸钾盐，给一些公司带来了好时光。这些公司利用葡萄种植业不知所措的时机大做生意。所有这些东西统统都不是万灵药，但十拿九稳能让少数人大发横财。
一切幻想都破灭了，我的祖辈们不得不拔掉和放火烧掉葡萄藤，所有使他们赖以在葡萄种植园土地上生活的葡萄藤。我想象得出当时让娜周围的整个环境。家里为了减轻负担，不得不把她寄养在邻村。
后来，葡萄根瘤蚜虫被火化的办法消灭了，于是需要购买新的葡萄苗……那些著名的美国葡萄苗与原有的当地品种嫁接，使我们获得了佳美红葡萄、黑皮诺、灰皮诺、塞萨尔红葡萄，还有夏尔多内和阿利戈特两种白葡萄。人们找到了对付的办法，一部分葡萄园重获生机，另一部分还在继续消失。大葡萄园主和小葡萄园主一样，的确都是在灾难中求生存，拯救葡萄酒。
我那个葡萄种植者家庭的密切关系又建立起来了，我听到奶奶让娜-拉维涅(多么美好的姓氏！)的兄弟们谈论他们抵抗葡萄根瘤蚜虫的丰功伟绩呢。
因此我看到他们跟着拉钉齿耙或耧耙的马的步伐，往返于一排排葡萄之间。在灾难发生之前，葡萄是“成丛”种植的，灾后改变为按一定距离整齐地成排种植了。
跟在马屁股后面，合着它均匀的步调，这时刻正好静思默想，心里盘算着，待到春回大地，幼苗一定会茁壮成长。精耕细作，让土地既肥沃，又能抵抗病虫害，干起来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得赶紧啊，因为天黑得很快。美好的季节到来之前，晚间总是漫长的。他们就着灯坐在一起，竞争的危害让他们心烦意乱。
“我们之所以卖得少，是法国人的过错。”在杂志里可以读到法国人已开始喝苹果酒和啤酒，即所谓的“卫生饮料”，纯粹是废话！“而那贩卖假酒的人，往酒里加糖，使之变得更浓，或者往酒里掺水并加有害的混合物。这些人损害我们的声誉。这是一些骗子！”“现在北方人又用甜菜来和我们作对……”
收入不断下降，在勃艮第也一样。我寻思我的叔公们是否会转而赞成马塞林·阿尔贝宣言？这马塞林·阿尔贝被称为“救世主”，是阿尔热里埃一家小酒馆的老板，那是在已变成“饿死人”之乡的南方。我的叔公们是否看过1907年5月的那份呼吁书呢？
“以下署名的人决定将他们正当的要求坚持到底，进行反捐税罢工，要求所有当选的人辞职，动员南方和阿尔及利亚的所有市镇效法他们，遵循这样的口号：‘天然葡萄酒万岁！打倒卖毒药的害人者！”’P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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