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讨论 这里把三封通信,聚在一起发表,而冠以此一标题,想借以表 示两种意义:一是有关自由问题的讨论,一是朋友间的自由讨论。 发表的目的,是想为此一讨论留个纪念,而不一定在讨论的内容。 因为大家有一共同前提,即是对自由人权的绝对肯定。至于所见不 同的地方,我希望读者在人类大的实践过程中去求证验。发表是得 到三位先生同意的。下面我所加的表白,是稍述个人的感想,借为 “纪念”两字下一注脚。 我是一个性情偏急而容易冲动的人。黄东发把宋代诸儒加一番考按后,慨叹地下一结论说:“此任道之有贵于刚大。”但我知道自己只是冲动而不配说是刚大。三十岁以前,可以为一着棋和人骂架。四十岁以前,常常为了个人的职责,和长官之类的人争得耳红面赤,几乎因此丢掉性命。现在,有关个人的一切是非荣辱之念,经大陆沦陷的这一大铁锤锤得千干净净了。但若触到与大家共同命运有关,而为自己的良识所不能印可的问题,便在情感中往复激荡,非倾吐出来不可。政治上,我常常警惕于最后的集体自杀,便偶然冲出一两篇时论性的文章。听者固属切齿,而我到现在还要写这类的东西,又何尝不是万分的痛心。文化上,因早岁沉埋于马恩主义,中岁忙于混差事求生,所以一直是在失学状态中。近几年才闭户读书,真觉得学海茫茫,望洋兴叹。大概人类对于自己所追求而又不曾到手的东西便是自己所最虔敬的东西。正像一个不曾追求到手的女人,将是一生心目中最美丽的女人。所以我对于人类的文化,常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虔敬之心,尤其是对自己祖先的文化。每读到我所能欣赏的文章,不论是古人的今人的,不论是中国的外国的,常常由内心的感激,几乎真正是手舞足蹈。相反的,遇到凡是未经分析解剖的处理,而一口气提出抹煞武断的结论,内心总是愤愤不平,仿佛是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在此种情绪下近来写了一篇《吴稚晖先生的思想》,更写了这样神经质的一封信。我在写这一对信时,鼻腔施了手术尚未全愈,边写边渗着血。写到半途,太太要我去睡,睡到夜晚两点钟,依然披衣起来写完。有的地方写成文言,有的地方又写成白话。写完后本想把“乎”字之类的一律改为“呢”字、“吗”字,或把“呢”字、“吗”字之类的一律改为“乎”字。但我的字是写得那样地乱而且挤,不重写便改不下去,我没有重写的耐性。只好听它这样乱七八糟地寄出去。现在除了尊重佛泉先生的好意,把原信笺上的第二张稍修正几句外,一概只字不动地发表出来,以作我个人生活中的纪念。为了《吴稚晖先生的思想》一文,陈伯庄先生曾来信责我是“灌夫骂座”,这责得并不太过。但朋友们若了解我这种骂座是出于“赤子之心”,大概也会随后加以谅解。而今日的世界,是最适宜于促进每一个人涵养的世界,所以这种冲动的骂座。今后大概不会多有了。 我的信是写给雷儆寰先生的。后来才知道引起讨论的那篇《自…… P24-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