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插错搭子的一张牌--重新解读赵树理


作者:陈为人     整理日期:2021-12-17 03:52:25


  8.阴影是这样露头的
  关于《邪不压正》一文的争论,鉴于当时的大形势,最后虽说是有惊无险,没有变为声势浩大的批判运动,但已然为赵树理的创作亮起了“黄牌警告”,也让赵树理初次领略了革命大批判锋芒的寒光逼人。
  谢泳在《百年中国文学中的“赵树理悲剧”》一文中,对赵树理悲剧作了极为深刻的分析:
  “赵树理悲剧”可以解释为这样一种文学现象:当一种意识形态出于政治宣传目的强调作家创作的某一侧面时,并不意味着对作家文学活动本身的全面肯定。当意识形态需求满足后,被意识形态高度认同的作家或者文学现象就被抽象成一种符号,这种符号本身只具有象征意义,它与原初作家的文学活动已脱离了关系。这种符号可以根据意识形态本身需求做各种各样的阐释。中国百年文学发展中的“鲁迅悲剧”和“赵树理悲剧”中都有这种意味。恰如欧克肖特所说:“一种意识形态意味着一个抽象原则,或一套抽象原则,它独立地被人预先策划。”
  “赵树理创作方向”存在形式重于内容的现象,实际上,对形式的肯定是基于作家叙述的社会内容恰好是意识形态所期待的。也就是说,当赵树理的文学创作的内容与当时的意识形态发生冲突的时候,“赵树理方向”本身的意义也会消失,形式上再通俗,再大众化也没有意义。特别是在1949年后,当赵树理的文学创作活动越来越多地与主流意识形态冲突的时候,他的悲剧命运也就不可避免了。
  小说家史铁生在《好运设计》一文中,说了这样一句富有哲学意味的话:“阴影最初是这样露头的:你能在一场如此称心、如此顺利、如此圆满的爱情和婚姻中饱尝幸福吗?”
  “赵树理方向”与“《讲话》精神”的结缘,“蜜月”短暂地如同夏夜里的闪电。当1947年晋冀鲁豫边区文艺座谈会上提出“向赵树理方向迈进”的时候,赵树理已经面临着“如何正确掌握革命大方向”的困惑。
  1947年,共和国历史上一场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开始了。在粉碎了国民党蒋介石的“全面进攻”和“重点进攻”之后,中国人民解放军展开了全面的军事大反攻。为了配合这一飞速发展的形势,1947年10月10日,中共中央公布了《中国土地法大纲》。与“收拾金瓯一片”相配合的,自然是“分田分地真忙”。当时的口号是“前方打老蒋,后方挖蒋根”。这是彻底铲除国民党统治根基的一场深刻社会变革。实现“耕者有其田”的土地制度,极大地调动了释放了解放区1亿农民中蕴藏的积极性,在解放区出现了如火如荼的“母亲送儿”“妻子送郎”上战场的场面。有几位亲身参加了这场土改运动的外国友人,他们说,新发布的《中国土地法大纲》在1946年至1950年中国内战时期的作用,恰如林肯的《黑奴解放宣言》在1861年至1865年美国南北战争期间的作用。
  这是一次向私有制宣战的尝试,这是一场剥夺与反剥夺的搏杀,其惨烈程度和复杂程度都是不言而喻的。赵树理根据自己参加土改的亲身体验,写出了中篇小说《邪不压正》。
  在小说中,赵树理对一次“布置斗争会”的场面,作了如下描述:
  晚饭后,还是这四十来个人,开了布置斗争会。元孩是政治主任,大家推他当了主席。元孩说:“区上的会大家都参加过了,那个会决定叫咱们回来挤封建,帮助没有翻透身的人继续翻身。咱们怎么样完成这个任务,要大家讨论,讨论一下谁还是封建?谁还没有翻身?谁还没有翻透?”
  他说完了,小昌就发言。小昌说:“我看咱村还有几户封建,第一个就是刘忠!”有人截住他的话说:“刘忠父子们这几年都学会种地,参加了生产,我看不能算封建了!”小昌说:“他哪种地?家里留二十来亩自耕地,一年就雇半年短工,全凭外边那四十来亩出租地过活。这还不是地主?还不是剥削人的封建势力?”这意见大多数都同意,就把刘忠算做一户封建尾巴。
  接着,别人又提出了四五户,都有些剥削人的事实,大家也都同意,其余马上就再提不出什么户来,会场冷静了一大会。
  元孩说:“……现在咱们再算算咱村还有多少没翻身或者翻也没翻透的户!”大家都说,那多了,七嘴八舌提了一大串。数了四十七个户。……元孩曲着指头计算了一下说:“上级说这次斗争,是叫填平补齐,也就是割了封建尾巴填窟窿。现在数了一下:封建尾巴共总五六个,又差不多都是清算过几次的,可是窟窿就有四五十个,那怎么能填起来?”……又有人说,光补窟窿啦,咱们就不用再分点?元孩说:“区分委讲话不是说过了吗?不是说已经翻透身的就不要再照顾了吗?”小旦说:“什么叫个透?当干部当积极分子的管得罪人,斗出来的果实光叫填窟窿,自己一摸光不用得,那只好叫他们那四十七个窟窿户自己干吧。谁有本事他翻身,没有本事他不用翻,咱不给他当那个驴。”元孩说:“小旦,你说那不对,在区上不是说过……”元孩才要批评这自私自利的说法,偏有好多人打断了他的话,七嘴八舌说:“小旦说得对,一摸光我先不干”“我也不干”“谁得果实谁去斗。”
  元孩摆着两只手好久好久才止住了大家的嚷吵。元孩说:“咱们应该先公后私。要是果实多了的话,除填了窟窿,大家自然也可以分一点。现在人多饭少,填窟窿还填不住,为什么先要把咱们说到前头。咱们已经翻得不少了,现在就应该先帮助咱们的穷弟兄。”小昌说:“还是公私兼顾吧,我看叫这伙人不分也行不通,因为这任务要在两个月内完成,非靠这伙人不行。要是怕果实少分不过来,咱们想想还能不能再找出些封建尾巴来。”这意思又有许多人赞成。
  小旦说:“有的是封建尾巴,刘锡恩还不是封建尾巴?他爹在世时候不是当过几十年总社头?还不跟后来的刘锡元一样?”元孩说:“照你那么提起来可多啦。”跟小旦一样的那些人说:“多啦就提吧,还不是越多越解决问题?”元孩说:“不过那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从我记得事,他家就不行了……”有人说:“不行了现在还能抵你两户。”元孩说:“那是人家后来劳动生产置来的。”又有人说:“置来的就不给他爹还一还老账?”元孩听见他们这些话,跟在区上开会那精神完全不对头,就又提出在区上开会时候,区分委说那不动中农的话来纠正他们。小旦他们又七嘴八舌说:“那叫区上亲自做吧。”元孩说:“不要抬扛,有什么好意见正正经经提出来大家商量。”那些人又都一起说:“没意见了!”以后就谁也不开口。元孩一个一个问着也不说,只说“没意见”。会场又冷静了好大一会。
  有些人就交头接耳三三两两开小会。差不多都是嘟噜着说:“像锡恩那些户要不算,哪里还有户啦?”“要不动个几十户,哪里还轮得上咱分果实。”……元孩听了听风,着实作了难:上级不叫动中农,如今不动中农,一方面没有东西填窟窿,一方面积极分子分不到果实不干,任务就完不成。他又在会场上走了一圈,又听得不止是积极分子,有些干部也说分不到果实不干,这更叫他着急。他背着手转来转去想不出办法。小昌说:“我看还是叫大家提户吧,提出来大家再讨论。该动就动,不该动就不动。”
  ……一说提户,会场又热闹起来,哗啦哗啦就提出了二十多户。……元孩越觉着不对头,他觉得尽是些中农。他说:“我一个人也扭不过大家,不过我觉着这些户都不像是封建尾巴。咱们一户一户讨论吧。要说哪一户应该斗,总该说出个条件来。”小昌说:“可以,咱们就一户一户说。”元孩叫记录的人把大家提出来的户一户一户念出来,每念一户,就叫大家说这一户应斗的条件。像小旦这些积极分子专会找条件,又是说这家放过一笔账,又是说那家出租过二亩地,连谁家爷爷打过人,谁家奶奶骂过媳妇都算成封建条件。元孩和小宝他们几个说公理的人,虽然十分不赞成,无奈大风倒在“户越多越好”那一边,几个人也扭不过来。
  P52-55
  赵树理研究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是相对成熟的,但本书在材料的搜集和事实的叙述方面还是多有新意,特别是作者与研究对象可能涉及的历史比较熟悉,所以在分析和判断方面较以往的研究更有启发。另外本书吸收了近三十年来赵树理研究的主要成果,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新观点,是近年赵树理研究的一个重要收获。
  ————厦门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教授 谢泳
  真实!真实!真实!没有真实的支撑,所有的说辞都是可疑的。没有真实的支撑,所有的华丽都是纸糊的。愿陈为人在探寻真实的路上艰难、悲壮而不屈地前行。
  ————作家、学者 胡发云
  出过很多种赵树理的评传了,因此有了很多个面目各异的赵树理。我不是专家,无从评论这些专著的好坏,作为儿子我只能评判像与不像。感谢陈为人先生写了这么一本好书,还原了一个我熟悉的父亲形象。
  ————赵树理儿子 赵二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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