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声雨声读书声 到上海去 宁波旧为府治,共辖鄞县、慈溪、镇海、奉化、象山、定海六县。当地童谣传唱的“四大佬”中,奉化籍的就占了两个————民国外交家王正廷,及后来居上的蒋介石。 蒋介石的故里在奉化溪口,王正廷的故里在溪口以东的白杜税务场。该处曾是古鄞县县治所在地,系南通台温、北往明州的交通要冲,宋代时曾设有税务司,故名。 王家先祖本居安徽滁州,更早的发祥地则为山东琅邪。南宋度宗咸淳十年(1274)冬天,蒙古伯颜挥师南侵,这位“琅邪王”的第三十六代后裔为躲避兵燹,带着子孙离开滁州,沿长江北岸辗转南逃。途中,父子两人先后路毙荒野,临殁前将两个小孙子托付给一位忠厚老实的仆人。岂料三人在南昌又遇蒙古骑兵追堵,慌乱中一个十一岁的大孙子就此离散失踪,剩下一个年方七岁的小孙子由老仆保护,一路东行至奉化白杜定居下来。六百余年后,迄清朝光绪八年七月廿五日(1882年9月8日)王正廷诞生时,这支由江淮问逃生来的奄奄一脉,已经繁衍成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了。惟世代务农,未曾出过科举拔隽之士。王正廷跻身政坛后,仅在家乡翻盖了几间很普通的平房,自题门额“爱光庐”。却用比之多几倍的钱,为宗族造了一所祠堂作村校校舍,取名“务本堂”,村校也定名为“务本小学”。其内涵除了君子务本、孝悌致仁外,兼寓务本力农的意义,以昭家世传统。 王正廷的祖父名世官,生二子,长名际唐,次名际汉。际唐娶家住宁波章桥的施爱丽为妻,岳父施永远是乡村绅士。际唐夫妇共生育五子六女,王正廷在男儿中排行第三,谱名正庭,后改正廷,表字儒堂。他的兄弟分别取名正庸、正康、正府(后改正黼)、正序。 民国时代的末任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说,他在清季任教金陵神学院时就已经和王正廷结识,听过王的演讲。据司徒称:“王正廷的父亲是宁波安立协会的传道士,他通过‘帮佣’和‘生意’人的门路进了传教士的家。他所受到的低下待遇最初使他对基督教极为反感,虽然他后来成了坚定的基督教世俗领袖。”而来自王正廷故乡的传说则是:王的曾祖母任氏和祖父世官都是皈依基督的信徒,到王父际唐信教,已经是第三代了。 出生在宗教世家的王正廷,自小便受洗成为基督信徒,且常随父亲参加在奉化圣公会教堂内举行的各种宗教活动。十字架下彩色琉璃变幻俦张的氛围熏染,很容易促使严谨的宗教信仰在一颗幼小的心灵中及早形成。又由于天资聪颖,他对教义的较深的领悟,亦使王际唐对这个儿子另眼相看。 决意使儿子有所造就的父亲把王正廷送入宁波小学就读,当时他年届七岁。在此之前,小正廷已跟母亲读完了一些传统的启蒙课本,并开始练习书法,所以在学校里丝毫感受不到课业的压力。倒是学校围墙外的世界,令其大开眼界————作为近代中国最早对外开放的五个通商口岸之一,领先承受欧风美雨的宁波正在形成自己的独特风姿。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王正廷几乎每天以好奇的目光同近代西洋文明接触,声光化电,动植矿物……令其目不暇接。然而由此所激发的求知欲望,决非学堂里陈旧的经史课程所能满足,偶尔向先生求教一两个“子日诗云”之外的问题,照例招来一通训斥。终于,趁着一次学校放假回家省亲的机会,年仅九岁的王正廷鼓足勇气,向父母提出了到上海去读“格致西学”的要求。 “啥话!”母亲施氏不胜诧异,“你不想考童生做秀才啦?” 这也难怪,此时距维新潮流的高涨尚有整整八个年头,应试科举仍旧是大多数读书人的必由之路。何况施氏本是诗礼人家的闺秀,在娘家跟父亲读过古书,所以子女们都由她开蒙。王正廷天分高,她的期望也最殷,岂料儿子竞悄悄地养成了另一种志向。 王际唐的态度恰与妻子相反。作为通过宗教活动得与西方近代文明发生联系的中国传教士,他早就存有让儿子学习英文并接受西式教育的打算。只是宁波原有的一所教会办的崇信义塾,已经迁往杭州,剩下的“崇德”、“圣模”等,都是拒收男孩的女校。若说把一个小孩子送到没有亲友可投靠照顾的杭州或上海去,怎能让当父母的放心呢? 他对儿子吐露了自己的顾虑。王正廷早有准备,拿出一张特意从宁波带回家的《甬报》给父母看。在这份由英国人创办的报纸上,刊登着上海教会办的中英中学的招生启事。启事上除写明包括实行寄宿制在内的一套英国式办学条件外,又特别用鼓动性的言辞向家长们招徕:本学校不仅使你的孩子接受全新的现代教育,还将向他们介绍一种全新的道德和精神气候。 王际唐为儿子的虑事周密感到欣喜,帮助说服也受洗信教的施氏,声称这种选择完全合乎“主的意志”。最终是施氏做出妥协,并开始替行将出远门的儿子准备行装。 王正廷在小学时便能独自研读《圣经》,且经常参与兄长们的课业讨论,一直为相关的传记作品所乐道。但有人因此把他毅然放弃科举而改习西学的决定,暗示成是对当时政局有较深认识并痛感民族危亡所致,又未免太高。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尽管这种选择确能显示出他具有超出同龄人的感悟时代讯息的气质。P1-3 近年来,由于举办2008北京奥运会的缘故,王正廷其人其事,特别是他对近代中国奥运事业的开创性奉献,逐渐成为时尚话题。据媒体报道,乘汽车从浙江高速公路奉化匝道下来,还能迎面看见醒目的标语牌:“中国奥运之父王正廷故乡西坞欢迎您”(《钱江晚》2008年2月28日)。本书能在如此境遇下重刊,对传主是荣耀,对作者是借光。 1997年,民国外交史专家石源华教授应河北人民出版社约请,主编一套“民国外交官传记丛书”。我因复旦大学历史系傅德华教授的推荐,成为该丛书作者之一,被分配写《王正廷传》。然后在石源华教授的热忱指导和帮助下,历时年余,终告完成,随全套丛书一起于1999年推出。宽松计算,迄今恰好十年。关于本书的价值,我在河北人民版的《后记》中有个自我评估,“就是以所能搜集到的资料为基础,努力吸收学术界已有研究成果,依传主大致经历分章节编缀排叙,侧重关照其政治与外交生涯,略为兼顾其他”。差可自慰的是,书中若干略具个性化的史实辨析和观点表述,在学人圈子里也不乏关注,或予认同或与商榷,宜称是抛砖初衷的小小回报吧。 其次,作为大陆上第一本王正廷传记,本书在相帮读者了解王正廷的富于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的方面,大概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因为我看见不少有关王正廷的文章,多引用了本书的叙述。我还从互联网上获知,今年5月北京奥运火炬在宁波市内传递时,火炬手中有来自王正廷故乡的代表,其愿望是在他们村子里建一座“王正廷奥运体育纪念馆”,“他为此收集了许多和王正廷有关的资料,还托人从外地买来了五本《王正廷传》” (中国宁波网/2008.5.21)。传主乡亲的认同,作者与有荣焉。 以上云云,大抵就是本书还能重做一版的依据所在。而由一向以民国史事题材出版为著名品牌之一、因而在定向性读者群中享有盛誉的团结出版社接受本书的重版,对我而言,对本书而言,都是一次值得珍视的结交新知畏友的机会。在此,谨向为我提供这个机会的团结出版社和广大读者朋友,表示诚挚的感谢。 完颜绍元 2008年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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