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入梨园 赢得艺名满秦淮 晴波碧漾浸春空,邃馆清寒柳曳风。 隔岸谁家修竹外,杏花斜袅一枝红。 ————宋朱淑真《下湖即事》 江苏武进县的奔牛镇,自古以来便是水路要冲。 运河、孟河如飘扬的玉带,贯穿于奔牛镇的东西南北。河面上,商船、画舫绵连不绝;河两岸则店铺林立,杨柳阴浓,歌楼酒肆,丝竹悠扬。茶坊、糟坊、糖坊、油坊、竹木器坊、陶瓷窑应有尽有。商人往来,物品交易日益兴隆,奔牛镇一时成为闻名江南水乡的商埠。 镇南的海棠溪畔,有一户人家,户主姓陈,是个货郎。别看陈货郎每天挑着针头线脑走乡串村的,却极爱听曲,时常把那几个辛苦钱,去歌楼酒馆赏了曲儿。其妻颇有几分姿色,闲暇之时,也爱舞几番水袖,唱上几句,那舞姿歌喉倒也像模像样,愉悦乡邻耳目。只可惜这对夫妻年过四旬,却无子女。 两年前,陈货郎的妻妹去世,妹夫邢三种了几亩薄田,无力支撑家道,便把六七岁大的女儿邢沅托付给姨母抚养。 小邢沅的到来,虽给陈家平白的增添了负担,却也给这对夫妻带来了天伦之乐。 女孩儿生得粉雕玉琢的,又极乖巧,一口一个爹爹叫得陈货郎欢天喜地,陈货郎便让她随自己姓陈,叫陈沅。、 恰巧村中有位咬文嚼字的私塾先生,每于海棠溪畔的大青石上,闭目摇头念些之乎者也时,陈沅与村中小伙伴都爱围在他身边,偶尔也捡得一两句,诸如:“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等简单明了的句子。 这私塾先生,原是崇祯十年的进士,出口成章,着墨为诗,通晓经史,满腹经纶。 据村中老者说,先生本是进了翰林院的,皆因不善巴结逢迎,又生性耿直,没过半年,便遭奸佞小人所陷害,先诬其为“东林党之余孽”,后又谗其为“反骨在项之魏延”。 皇帝岂能容忍这样的臣子在朝中?欲制其罪、砍其头颅,又苦无证据,便罢出朝廷,遣回故里。在乡邻的帮助下,于海棠溪畔筑三间茅屋,以授徒为业。 私塾先生虽年过五旬,却如梧桐树般伟岸,颔下的几绺胡须又显其儒雅飘逸的风采。闲时,先生极爱在海棠溪畔读书诵诗。 小陈沅与村中小儿也不惧怕他,先生诵诗时,他们虽不识字,也不明白其中含义,只玩儿似的跟着有口无心的吟诵。 先生觉得有趣,每于第二天再问时,众多小儿中,唯有小陈沅能背诵头天所读诗词。又见她面如满月,肤如凝脂,身量虽不足,却也隐现其纤美,对她姨父姨母说:“此女清风秀骨,眉目慧黠,日后定将不凡。”便为她取名为圆圆,字畹芬,并愿收为弟子而不收学费。 陈货郎叹道:“唉!若是男儿,读书上进,学些仕途经济,将来求得一官半职,倒也不枉了读书。一个女孩儿家,长大总是要嫁人的。读书,读来何用?” 她姨母一甩手帕,斥道:“先生说了不收学金。就算如今识得几个字儿,将来唱曲儿也识得词谱,也能理解其中滋味。哪像我,一字不识,又喜欢唱几句,还要请人念上好几遍才能记得词,才听得懂!” 先生笑着摇头,不置可否。日后,教小畹芬熟读苏东坡、辛弃疾、李清照、陆放翁、文天祥等人的诗词,也讲些岳飞、梁红玉的故事。 小畹芬天资聪颖,先生教的诗词经史,她都能过目成诵,而且还喜欢听先生弹琴,更爱看先生在海棠溪边的大青石上与人下棋。 先生也常暗自叹息:这女娃儿读书的心劲,比学堂里的男孩儿都强十分。正如陈货郎所说,可惜是个女孩儿家,唉! 待小畹芬熟悉棋艺之后,她听琴、学琴的天分更是让先生惊诧不已,先生便倾囊相授宫商技艺,教她识谱弹琴。 此时,天下灾难不断,济南飞蝗蔽天,开封府洪水溺民,泰州海堤崩溃。而荷兰小国侵我澎湖、台湾岛屿;安南犯我广西;西班牙侵占淡水、基隆;建州人屡屡扰乱宁远,真是外忧内患,民不聊生。 忽有一日,陈货郎挑着货郎担子,走乡串村,一去不复返。左邻右舍纷纷猜度:定是死在外面了。灾荒之年,走失人口,极为平常,也无从找起。 陈家原本就不富裕,货郎往日挣的银子,除去日常用度,大多都花在了请歌儿唱曲了。一旦没了货郎,圆圆与姨母只得靠刺绣,或给人缝补浆洗,艰难度日。 圆圆十四岁这年,姨娘病故,陈家家徒四壁,连具棺木也买不起。荒年饥馑,先生与乡邻也是朝不保夕,爱莫能助,圆圆惶恐无计,只得抹干眼泪,负草卖身,以葬姨母。 恰逢苏州霓裳戏班班主舞霓裳,路过此地,见圆圆虽瘦骨伶仃,面呈菜色,却双目灵动,身段窈窕,自有一段天然的风流韵致。心想,如此姿色,调教后必技艺、扮相超群,便将其买进戏班。 陈圆圆葬了姨母,随霓裳班主来到苏州。 舞霓裳的老婆月仙是风月楼的鸨儿,她挑剔的眼光把圆圆从头到脚,从前胸到后背,似在鸡蛋里挑骨头一般仔细看了几回,便要圆圆跟她回风月楼,说是要好好调教一番。 P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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