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永在我心中。” 这是巴金先生1994年10月17日在杭州的亲笔题词,表达了这位20世纪国宝级的文学大师对西湖的无限情愫。 尽管当时提笔握管对他老人家来说已经是重若千斤,但巴老还是运足气、使出全身劲,大笔挥毫,留下了这一帧墨宝。这,道出巴老久远的心声。他对杭州西湖的确是一往情深,他不光20世纪30年代常常每年春秋和友人青春结伴游西湖;还在20世纪70年代他最困难时女儿、女婿一度到杭州工作;更在20世纪90年代每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在杭州休息、养病,把灵隐杭州创作之家、西子国宾馆汪庄当作自己第二个家。 巴金先生以几百万字的文学创作和大量翻译,留给我们1000多万字的作品,在一个甲子的岁月中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他的皇皇巨著是中国现代文学的瑰宝,堪称20世纪时代的历史回声,是中国知识分子探索人生道路的缩影,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珍贵财富。20世纪80年代以后,巴金成为国际上研究中国20世纪文学和中国知识分子道路的典型。他更是一种象征、一座丰碑和一份良知,是20世纪中国的青春精神与现代性的象征。 现在,当我们来回顾巴金先生与西湖的这番绵绵不了情,也是这位享有最高称号的“人民作家”与杭州的一种独特的机缘。有了缘,挥不走、斩不断,永生永世难离分。 第一章 血缘 乡情 巴老这一生对西湖确是情有独钟。他在自己撰写的《西湖》一文中,曾经直抒胸臆,有过非常真切的描述: 很多人喜欢西湖。但是对于美丽的风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全国也有不少令人难忘的名胜古迹,我却偏爱西湖。我1930年10月第一次游西湖,可是10岁前我就知道一些关于西湖的事情。在幼小的脑子里有一些神化了的人和事同西湖的风景连在一起。 巴老这种永远难以割合的西湖情结,恐怕与他的血缘、他的乡情息息相关吧。 在不少人的印象之中,巴金先生是一位四川籍作家,其实他也是浙江籍作家,这是巴金先生自己说的。那是1982年5月,正是春光明媚的清明前后,巴金先生在写作《随想录》第3集告一段落后来到杭州小憩。下榻在西泠宾馆6楼一个东南向大套间。 啊,这是真正的阳春三月,阳光和煦,花香四溢。巴金走到6楼阳台上向外一望,西湖就像一座大盆景展现在他的面前。他显得异常兴奋,一反过去那种平静缄默、话语不多的神态,满含深情地用四川口音对陪同的我们说: 哎,真像是回到家了!我爱西湖,每年都想来杭州小住一阵子,因为浙江也是我的老家嘛。 “啊……巴老祖籍是浙江?”我大感意外惊讶地问。 巴金却说: 我们家祖先原籍是浙江嘉兴人。高祖李介庵去四川做官,才有我们这一支在四川繁衍生息。过去,在嘉兴有我们李家祠堂,四川老一辈人也同嘉兴的家族有一些联系。1923年我来过嘉兴两次,住在80岁的伯祖父家里。他年过80,还做私塾老师,在家中授课…… 1923年5月,19岁的巴金(李尧棠)偕同三哥李尧林,离开了四川成都的老家,沿着滔滔的万里长江,从重庆乘坐轮船越激流、穿三峡,走出了巴山蜀水环绕的四川盆地这个封闭的“天府之国”。巴金曾在《我的哥哥李尧林》一文里说: 在我的童年,在我的少年,甚至青年时期的一部分,我和哥哥尧林总是在一起,我们冒着风雪在泥泞的路上并肩前进的情景还不曾在我眼前消失。一直到一九二五年暑假,不论在家乡,还是在上海、南京,我们都是同住在一间屋子里。他比我年长一岁有余,性情开朗、乐观。有些事还是他带头先走,我跟上去。例如去上海念书这个主意就是他想出来,也是他向大。哥提出来的。我当时还没有这个打算。离家后,一路上都是他照顾我,先在上海,后去南京,我同他在一起过了两年多的时间…… 到达上海这个号称“东方冒险家乐园”之后,由从未谋面过的在上海工作的同宗堂叔李玉书(嘉兴人)安排他们兄弟俩住在“申江旅馆”。成都和嘉兴虽关山远隔、万里迢迢;但从来没有隔断李家的亲情,两地之间联系仍颇为密切。 巴金马上想到离上海近在咫尺的嘉兴,浙江嘉兴曾经留有李家先人的深深足迹,巴金也不免从小就对这块土地有许多特殊的感情。就在1923年6月3日,巴金与三哥李尧林一起来到祖先的发祥地嘉兴,拜见伯祖父,做客住宿在四伯祖李熙平的家中。这是巴金弟兄俩第一次来到自己祖宗的家乡寻根,是由在上海新《申报》社做事的堂叔李道澄一起陪同下去嘉兴找到四伯祖的。 四伯祖李熙平以教私塾为生,当时已年逾八旬高龄。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塾师,见到了千里之外赶来认祖的巴金兄弟非常高兴!特意安排他们住在自己后楼的一问房子里。 住了两天后,又在四伯祖和堂叔的陪同下,坐船去嘉兴近郊塘汇镇的李家祠堂,焚香点烛祭拜列祖列宗。李家宗祠系巴金的二伯祖李忠清于清朝同治年间建造,祠堂不是很大,仅仅只有两楹宽,中间还有一个天井。巴金来的时候,李家祠堂已经破败不堪,使兄弟俩心中感到异常失落。 巴金兄弟祭祖后返回上海,就写信给四川的二伯、二叔,报告李家祠堂破落的现状。不久,由二伯父李清城出钱,委托嘉兴族人负责重新修缮。这一年的7月9日,三哥李尧林应四伯祖之邀,从上海再度到嘉兴来,协商有关修葺李氏宗祠之事。 直到1924年初,李家祠堂才重修完毕。1月13日,巴金又同三哥李尧林再一次来到嘉兴,到塘汇去祭扫修缮一新的祖祠。祠堂里供奉着李氏始祖和李忠清的神主牌位。祠堂边上的菜地里还有一口四眼井,留给巴金的印象很深。 这一次,巴金在四伯祖李熙平的家中前后住了10天,经常带领堂妹李德娴、李德妤去槐树头一带游玩,还曾经买了一只花皮球,送给当时只有9岁的小堂妹李德娴。 浙江和四川一样,不光是全国较为富庶的省份,还同属文化大省。有着许多历史名城,也出过不少值得国人称道、令民众念念不忘的伟大人物。在嘉兴那几天,巴金自然而然想到了杭州。他从小就知道杭州是南宋的京城,抗金的民族英雄岳飞就牺牲在杭州,陵墓埋葬在西湖旁边。他还想到西湖边的爱国志士于谦、张苍水和近代的巾帼英雄秋瑾等人。 嘉兴离杭州也不过一百多里路程,巴金虽然十分向往来杭州看看;可惜由于经济等方面原因,那两次来嘉兴往返匆匆,巴金都没有机会到离嘉兴不远的杭州来游览一下西湖,大有失之交臂的遗憾。 这次巴金和三哥李尧林来嘉兴祭祖,10天后,巴金返回上海,立即去南京东南大学附中补习班读书。1925年冬天,他在南京曾写下《塘汇李家祠堂》一文,手稿一直保留了下来。P1-6 为了弘扬杭州历史文化,杭州出版社出版了一套“西湖全书”,其中有“名人与西湖”系列丛书。 从我最初读到“西湖全书”选题开始,心中就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将巴金一生与西湖的深厚情缘写成一本书。 巴金先生作为20世纪伟大的人民作家,他一生著书等身,可谓是世纪缩影、时代良心。他热爱祖国、热爱人民,也热爱美丽的西湖。从1930年第一次游览西湖起,他几乎每年的春秋佳节,都邀请亲朋好友或陪家人来杭州旅游,除非那些烽火连天的岁月或他不在国内的日子。 巴金先生对西湖的感情,早在1930年的《苏堤》中已经表达,以后也曾多次在多部散文集中,真挚抒发这种绵绵不了情。一直到1994年10月17日,巴金老人在提笔握管已十分困难的情况下,还在杭州西子国宾馆用全身心力亲笔题词:“西湖永在我心中”,这成为巴金与杭州深情厚谊的集中写照。 我不是巴金作品与人生的研究生,仅仅是巴金的一名学生。巴老是我一生最尊敬的作家与长者。因缘际会,我有幸结识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文坛巨匠,身沐亲聆巴老的教诲,是我毕生最大荣幸。自1974年开始认识巴老,直到20世纪80年代、90年代他老人家10多次来杭州,我也是亲历目击者。巴老馈赠我的37册亲笔签名书籍,成为我的瑰宝。 因此,我试图以个人的视角,结合巴老亲属平时告诉我的,以及巴老自己在多部散文集、《随想录》、《再思录》、《家书》、《巴金书简》等散文、杂感、书信中写有关杭州的文字,集中撰写了《巴金与杭州》这本书。 尽管我竭尽心力回忆往事、认真阅读巴老的著作,自信是十分认真从事这项工作,但由于水平有限,加上巴金先生早年与西湖的资料较少(特别是照片),再由于笔者阅读与研究范围所限,难免挂一漏万。期待有更好的研究巴金与西湖的佳作来补正。 此书编写过程中,得到巴老女儿李小林、侄女李国煣、巴金文学研究会周立民的大力协助。晚年巴金的大量照片与有关材料,采用了陆正伟先生的《世纪巴金》,特此一并致以深切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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