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非常尊重顾颉刚先生,把顾先生对自己的教导和提携时刻记在心中。1936年夏,父亲刚从辅仁毕业,顾先生就邀父亲到他主持的禹贡学会作编辑工作,后来顾先生应约编写((中国疆域沿革史》,向我父亲提出协助编书的意向。虽然父亲过去在((禹贡》半月刊投稿,顾先生很是欣赏,但是一个年轻人和大师合作还是让父亲诚惶诚恐。既不能谢绝还要踏踏实实地在大师指导下完成任务。后来听母亲讲,编书的时候,由于太辛苦、营养又缺乏,书稿编出以后,父亲还大口大口地吐过血。书出之后,顾先生把父亲的名字也列上,让父亲一直感到不安。他几次对我们说:大师把自己的名字与初出茅庐的我的名字写在一起,这是我终生感恩不尽的。父亲对顾先生一直恭恭敬敬,还让我们晚辈称呼为顾爷爷。 顾爷爷过世那年的12月,一天,父亲接到顾爷爷的亲笔信,高兴地对我们说,你顾爷爷的病好了,他信上的毛笔字能看出手一点也不抖了,和早年一样的隽秀。谁知这竟是回光返照,不几日,就接到顾爷爷的噩耗。父亲马上自费飞到北京吊唁后,又受顾家委托与历史所领导交涉如何安排顾夫人的生活。历史所原拟安排顾夫人在所里工作,每月便有一些收入。父亲考虑到顾先生的声望和地位,特别是顾先生的藏书的保存,就提议说:顾夫人解放后没工作过,工资定高了,必定有人不服,定低了不够用。建议所里将顾爷爷的10万册书收藏,给家属几万元折款,以解决顾夫人以后的生活。当时所领导有点犹豫,毕竟在1980年时几万元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父亲时任陕西师大的副校长,于是说如果历史所有困难,陕西师大可出面收藏,不过折款不会过高。最后还是社科院方面决定收藏了顾爷爷的10万册书,顾家生活解决了后顾之忧。由此,顾爷爷的丰富藏书也得以完整保护起来,真是学术界的一大幸事。 遭受磨难的情谊 白寿彝先生与父亲的关系,按父亲的说法是亦师亦友。父亲对白伯伯的指导是无不听从和身体力行。1950年代,白伯伯让父亲把发表过的文章合起来出一本集子,并介绍父亲与三联书店的编辑吕一芳先生认识。经过几年的准备,1963年出版了由白伯伯起名的《河山集》,出版社的美编特别选择岳飞的书法中“河山”二字做封面设计。谁知到1966年“文革”开始了,由于父亲的政治经历简单明了,为了打倒父亲,造翻派就在《河山集》的书名和出版时间上做文章。他们牵强附会地说此书是配合1962年蒋介石反攻大陆,替蒋高叫还我河山。给父亲安的罪名是“蒋介石的黑谋士”,为此遭受斥责殴打。“文革”结束时,有好心人对父亲说,要接受教训,以后出书千万避开“河山”二字。父亲听后对我说:《河山集》是白伯伯起的,有价值有意义,以后出版的书全叫《河山集》,二集、三集等等。 “文革”结束后,我和哥哥去看望白伯伯,白伯伯问我:你父亲在“文革”中定什么罪名,我说是“反动学术权威”。我觉得我父亲只是教授,哪里是权威,只是为了打倒他才提升为权威。白伯伯说:权威没错,南谭北史谁不知道。只不过不反动。 父亲做过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去北京的机会较多,每次去必见白伯伯,而且总是先汇报自己所做的工作,再听取白伯伯指导。有一次父亲回来对我学说白伯伯的话,白伯伯对父亲说:现代中国历史地理是一门独立学科,必须有学科理论。谭先生作历史地图集,侯先生搞北京城市历史地理,建立学科理论的重担你可以来承担。父亲听完后,顿感压力之大超出承受力。但对白伯伯的话只有听取、实践,于是配合国家经济建设,研究包括了黄土高原、黄河、历史农业地理、历史经济地理、历史人口地理、历史民族地理、历史军事地理、历史文化地理、历史地图学、中国古都学等许多领域,采用借助文献并通过实地考察去伪存真等科学方法,为建立起现代中国历史地理学科理论基础作了不懈的努力。 父亲与白伯伯的学术友谊,白伯伯的同事、深深了解他们的北京师范大学的瞿林东教授曾写过一篇《史学家的河山之恋》的长文,将他们的高贵品格展现世人。P3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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