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蒋氏文胆陈布雷


作者:陈阳凤,丁美华     整理日期:2021-12-17 03:49:47


  他未作理论,也未作辩解。他知道,在蒋介石面前,一切辩解都是徒劳的。
  但他由此想得更多。
  他想到上个月的11日,蒋介石的一次会上,祈求神灵似的讲话,“……‘九·一八’以后17年来,中国无一日不可亡,而其所以还没有亡,只是靠‘总理在天之灵’……”
  完了!固执己见,国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是靠神灵,哪能不完蛋!
  仅仅过了3天。1948年11月11日,上午,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举行临时会议,陈布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列席了会议。
  这次会议时间拖得很长,陈布雷第一次有了度时如年的感觉。第一次将侍从要务交给下属。会上,谁作了发言,他们讲了些什么,他都没有注意。
  陈布雷平生第一次在这么严肃的会议上开了小差。
  三天前蒋介石的无名火,原委何在?!是对事还是对人,‘你是不是太疲劳了”是什么意思,他不需要我了?还是我尊重他不够?……
  他搜肠刮肚检讨自己,他终于联想到一年前这样的一件事:
  那是美国特使魏德迈发出访华声明之后。在此之前,蒋介石政权将美国总统选举押宝押在了杜威身上,没想到杜鲁门连任。
  那是陈布雷的一次倾心进言。不管怎么说,那时陈布雷同蒋介石的关系愈发由“君臣”发展到了倾心知己。起码他自以为是这样。
  ‘蒋先生,你大概也注意到了吧,魏德迈这个声明是代表美国最高当局意思的。”
  “这还用说吗!”蒋介石一脸愁容。
  ‘蒋先生,胜利以后,我军政大员大发接收财,风气败坏,布雷早对先生陈言。但这不是蒋先生的责任啊!可魏德迈居然把全部责任推到你身上,未免欺人太甚。以个人来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以国家来说,中国不该是人家属国;以本党来说,这无异在促成我党分裂……”
  说到这里,陈布雷已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蒋介石也颇感动,连声说:
  “请布雷先生说下去……”
  “不管人家怎么说,对贪污之风,确须整顿,但是不能只打苍蝇,不打老虎。”
  蒋介石一惊:‘你是说孔、宋……”
  ‘不,不,布雷的意思是,庸之(孔祥熙)先生最好离开中国,对国事不要介入,免得蒋先生为难。”
  “我知道你的意思。”蒋介石握住陈布雷枯瘦的胳膊,有些凄然地说:“布雷先生,你对我是一片忠心的。”
  “蒋先生,最近我寝食不安,精神恍惚,恐怕……”
  未等陈布雷说完,蒋介石也动了感情,劝慰道:
  “你身体不好,休息几天,休息几天……”
  陈布雷一惊,“蒋先生……”
  蒋介石作阻止状,当然只是微微地扬了一下右手:
  “听说你的小女儿在北平教书?她……好像参加了共产党?”
  突然转换话题,而且是一个十分严肃的话题,陈布雷满头大汗:
  “蒋先生,我真不知道。不过,听说她激进过。”
  “是吗?!”
  “你不要紧张。”蒋介石看了陈布雷一眼,关切地说:“保密局给我报告不止一次了。但我是相信你的,你女儿的事与北平地下共党电台一事有牵连,但与你无关。你应该叫她读一些曾文正公家书。”
  陈布雷心神不定。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捉摸不透,什么叫威胁。他异常敏感,蒋介石突转话题是话中有话,他在心底里检讨他的言辞在哪里有不恭或出格的地方。但他还是言听计从地说:
  “蒋先生,布雷一定遵命。”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嘛。好了,回头我叫人送你回家。”
  正在这时,一阵掌声打断了他的回忆。虽然掌声有些稀拉,但它标志着今天的会议结束了。
  这天,陈布雷很晚才回家。到家的时候,陈布雷脸色苍白,像患了大病一样。秘书蒋君章急了,赶紧接下他的公文包,扶他到沙发坐下,倒好开水送上。
  “陈先生,会怎么开得这么晚才结束?”
  陈布雷答非所问:
  “我的脸色如何?”
  蒋君章也不作正面回答:
  “先生是否身体不适?”
  陈布雷点点头,坐下吃饭。这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小时。饭桌上,陈布雷一反以往谨慎小心,郑重其事地同他的下属拉起了家常。这不是一般的家常。
  “任何一个政治家和军事家,首要的是审时度势……”他拿着的筷子先是扬起来划了一个圈,接着又向桌面上点了点,“北伐时期,国民革命军数量上并不占优势,可是胜券却操在北伐军手里,能得定天下,势也……”
  蒋君章听着,一副虔诚之态。
  “抗战胜利以来,将骄兵逸,8月军事会议之后,蒋公对宋希濂、杜聿明、黄维等高级将领都有安排,可是他们还是偕妻携子到杭州旅行,流连忘返。蒋公发火……”
  蒋君章停止了进食,眼神示意请先生不要激动。隔墙有耳,他为先生担心。
  陈布雷何尝不明白。但他义无反顾,接着说道:
  “……蒋公发火,把他们赶上前线。你想想,这个仗还打得下去吗?”
  “我们的存亡和美国利益息息相关,他们总不会坐视不救吧?”蒋君章问。
  “唉!君章兄,你总记得去年8月24日魏德迈在黄埔路官邸的访华声明吧!魏德迈指责我政府‘麻木不仁’、‘贪污无能’尚可,竟然说‘中国的复兴有待于富于感召力的领袖’。而9月8日司徒雷登大使的话更是露骨:‘一切迹象表明,象征国民党统治的蒋介石,其资望已日趋式微,甚至被目为过去的人物……李宗仁的资望日高。”’
  蒋君章放下碗筷,点头称是。陈布雷早已停着饭碗,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11月初,蒋公派立夫到美国,以参加‘世界道德重整运动’为名去进行活动,立夫曾来一电说:‘杜威之当选为美国总统几乎系一定不移者。如果杜威当选,对于以军事援助中国,将采取一种非常的办法。”’陈布雷连连摇头。说道:“事出意料之外,杜鲁门连任总统。宝押错了。蒋公叫我起草一信致杜鲁门总统,提出‘支持我国民政府作战目标的美国政策如能见诸一篇坚决的宣言,将可维持军队的士气与人民的信心,因而加强中国政府的地位,以从事于正在北方与华中展开的大战’。杜鲁门拒绝了。这是立夫来电指出的。说再援助也无补于事……”
  说到这里,因为太激动,陈布雷有些气喘吁吁。稍停,他继续说道:
  “我需要休息两天,不要让人见我!”
  陈布雷回到房间,仰卧在床上,仰望着帐顶,冥冥中.似睡去,又突然惊起。
  真个是得了恍惚症么?!难道我布雷不行了?
  他重新爬起,点上一支烟,掐熄在烟缸中,然后又重新点燃一支。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他回想着蒋介石拍桌子的形态,回想着蒋介石的那句话,‘你脑子是不是太疲劳了,一点也不能用了?”
  “一点也不能用了?”
  “是应休息休息了”……
  他强制自己不去想,他再次掐灭烟头,侧卧在床上。
  陈布雷从来没有这么早便睡觉的。但今天尝试着试一试。
  他习惯性地从药瓶中倒出3粒安眠药,正欲吞下,那“休息休息”的话和“不能用了”的话又浮响在耳边。不行,我一定要找蒋先生谈一谈,我是忠心于他的。
  “不行,蒋先生怕是不会客的,讨个没趣更没面子。”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重新点燃一支烟,在尼古丁的刺激下,寻思出路。
  “不,非得当面谈一谈。蒋先生是信得过自己的。”
  他再次掐灭香烟,下得楼来,直奔蒋介石住所。
  公元1948年11月11日夜,陈布雷晋见蒋介石。
  “布雷先生,这么急,有事么?”身着睡衣的蒋介石和颜悦色地招呼。
  “打扰了,蒋先生,夜来造访,陈布雷深表歉意。”
  “坐,坐。”
  两人落座,女佣端上白开水,静静地退下去了。蒋介石不喝茶,陈布雷因为神经衰弱,也不用茶。
  “布雷先生,对当前时局有何高见?”就白天的会议,蒋介石问陈布雷。
  “依卑职之见,这个仗不能再打下去了。”陈布雷壮着胆说。
  作为蒋介石的御用文人,陈布雷以其生命为风雨飘摇中的蒋家王朝殉葬的行动,突现出了他身上的旧式文人的愚忠和对蒋介石“知遇”的酬报。他的悲剧结局,像一曲旧时代的挽歌,在当时令南京蒋氏政权震惊,也唤醒了更多人认清了旧政权必然灭亡的前景,从而加速了蒋家王朝的覆灭。
  今天,当我们回头重新审视作为历史人物的陈布雷时,我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历史局限。他被蒋介石看中,并经几个回合的来去选择,最后主动投靠蒋介石,力图使自己的文才能为当局者所用,实践的是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一旦为蒋介石所赏识,他更是鞍前马后,竭心尽力,有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国士”之风。他不结党营私,慎言慎行,不图财,不揽权,知无不言;他处处为蒋介石辩解开脱,多次与蒋氏同进同退,直至最终以死明志,突出的是一个“忠”字。综其一生,似乎他的行为真如蒋氏为其盖棺定论的“一代完人”。但是,由于他站到了时代潮流的对立面,他最后的所有努力都是在维护一个必然为人民所唾弃的旧政权,所以他的一生,他的“文才”,包括其悲剧性的自杀,就都具有了反历史潮流的性质。也正因为如此,他面对选择了全新道路的女儿陈琏时,他才又感到那么惶惑、那么失落、那么内心充满矛盾。当然也不否认,面对日本军国主义的侵华疯狂,出自他之手的一篇又一篇战斗檄文,浸透了他的民族大义。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不失为一个充满历史悲剧的人物。
  剖析一个现代的旧式文人的典型,正是本书的意义所在。
  本书动笔之前,我们的一位朋友正巧应邀到台湾作访问学者,我们拜托他在台湾顺便查一查陈布雷。但结果很令人失望。据说在台湾,陈布雷的“地位”不高,他的书和有关他的书市面上没有。
  我们特别感谢《陈布雷传》《陈布雷外史》的作者王泰栋先生和《蒋介石的幕僚》的作者杨跃进先生,还有其他有关参考书作者,他们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非常好的条件。特别是王泰栋先生的研究,其基本史料及写作体例,均为本书提供了很好的蓝本。可以说,这本书只是他们研究基础上的再创作。因此,必须说明的是,因为篇幅有限,本书中涉及到的历史人物的重大事件资料以至关键对话,引用了一些参考书目中的原文,因为体例原因,书中不便做注,因而只能将这些参考书目一一列举于后,在此特别说明并表示对这些参考书目作者以歉意和感谢。另外,湖北大学图书馆的曹志辉女士、白青女士和历史文化学院的周德美先生、刘明铛先生,湖北大学教务处黄文武先生为解决本书写作过程中的一些难题和考证有关资料,做了大量的工作。在此并致谢忱。同时,还要感谢湖北人民出版社原副总编李尔钢先生和政编室主任兼责任编辑雷振清先生对本书写作和出版所倾注的关心和对文字的修缮。
  限于常识,错误难免,诚请学界同仁和读者批评赐教!
  作者
  谨识于武昌宝积庵
  2005年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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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文胆陈布雷的作者是陈阳凤,丁美华,全书语言优美,行文流畅,内容丰富生动引人入胜。为表示对作者的支持,建议在阅读电子书的同时,购买纸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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