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实”走了 忠实永在 赵正永 2016年4月29日7点多,陈忠实先生永远地走了。友人第一时间告知消息,我正在北京履新,文坛一颗巨星陨落,我深感悲痛,因不能返回西安吊唁,特委托送一花圈表达哀思。 此后数日,全国各大媒体、手机微短信纷纷刊播社会各界的缅怀、评论文章,既有出自大家之手,也有来自平民之作,我都认真读了;《陕西日报》的专版我一一留存,很多文章感人肺腑,催人泪下。我深为忠实先生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熠熠生辉的一生所敬佩,深为忠实先生拥有如此厚重的读者基础、得到读者如此广泛自发的敬重而折服。上自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唁电、花圈,下至普通群众各种各样的自发悼念、灵堂吊唁,无不为陕西文坛乃至中国文坛少了一位高擎大旗的主将而惋惜。陈忠实的离世,凸显了一个近年来少有的文学与人民、作家与读者融人之切的社会现象。 陈忠实先生为什么得到社会如此广泛的敬仰和厚爱?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多的关注者、追思者?通过我和陈忠实先生的几次接触和交流,我想答案只有一个:人如其名,在于他“忠”“实”的文学成就和人格魅力。他一生忠于生养之地,忠于现实生活,忠于自己独特的思考,忠于与之相伴生活的人民,以自己对文学的孜孜追求、艺术造诣、深切思考,给社会和人民留下了不朽的精神财富;他一生本分实在做人,踏实勤恳做事,守望人格,原汁原味、不改初衷,毫无掩饰、不事假象,将中国文化的积极价值熔铸在自己的一生光阴中。 2013年4月,在清涧路遥纪念馆内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等人的合影照片前,我伫立许久,追思着陕西文学人的一个艰难而美好的时代,感念着那个时代所培育的路遥、陈忠实、贾平凹们,给社会、给人们所提供的精神食粮和文学力量,自审着我们能否再创好环境,让文学陕军再出发。责任所在,我于省作家协会第六次会员代表大会上做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致辞,得到包括忠实先生在内的文艺工作者的赞许,我们共同做了一些事情,期待着“文学陕军”后继有人,高潮迭起。 我也不止一次拜读了忠实先生的《白鹿原》和《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白鹿原)创作手记》,每每读后,都有一种犹如站在高山之巅,俯瞰千峰万谷的苍凉感与壮阔感。我想,作为一名人民作家,能留下优秀的传世作品是一种荣耀,能获得千百万读者的喜爱,更是最大的褒赏。《白鹿原》为忠实先生立起了一座高耸的丰碑。他怀着书写“一个民族的秘史”的追求,在近现代史的宏大背景中,联结重要的历史事件,讲述了清末至1940年代内战期间,渭河平原白、鹿两个家族的起落沉浮与历史风云之间的纠结,给人们展示了一个大变革时代的场景及这个场景中的沧桑、个人命运和人性交割。为了完成这部史诗式的巨作,忠实先生“打开了自己”,花费数年时间,熟悉历史资料和生活素材,大量查阅县志、地方党史和文史资料,进行深入的社会调查,学习和了解中国近现代史以及心理学等多方面知识,选读国内外重要流派的小说作品,吸纳古今精华,博采众家之长。正是他的这种保持地气的特质和严谨的精神,为小说奠定了坚实基础,成就了作品的厚重与博大。《白鹿原》不仅是忠实先生留给社会、奉献人民的精神财富,也是一本启迪后人的生动历史教科书。我相信,时间将证明,《白鹿原》是一部历久弥新的经典作品。 忠实先生一生的创作实践,始终保持着对现实和人民的热切关注,心贴着大地,情系着民众。他生于关中农村,做过人民教师,当过公社干部,一生的行迹都和关中大地密不可分。他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白鹿原)创作手记》中说道:“我对乡村生活的自信,不仅在于生长于兹,不仅是看着我的父亲怎样把黄牛归集体,而且我是作为最基层的一级行政管理干部,整整在其中干了十年,又把土地和牲畜分到一家一户。我不是旁观者的观察体验,而是实际参与者亲历的体验。”他用自己的人生追求,用文学的笔触反映社会生活,记录时代风云,始终将自己的人生和创作融入时代主流和人民的实践之中。他是关中人,写关中大地、关中人事,写出了这块热土骨子里的精神。在我看来,他的《白鹿原》,是一种立于历史高端,对社会、对历史“大我”的洞察观照。正如忠实先生所说:“作家要把握的是一个时代人的精神心理,普遍的一种社会精神心理。在那个时代,延续了几千年的封建制度解体了,但在中国人精神心理上的遗留不会随着皇帝退位而消失……我想要尽可能把握那时中国人的文化心理结构和精神历程。”正是在把细微的人性洞察、大时代下的社会变迁融入鲜活的个体群像过程中,他向读者充分地展示了关中地区独特的地域风情和文化底蕴,也用凝重之笔写下了自己深邃的历史思考和深厚的人文关怀。我记得一位作家谈到自己第一次读《白鹿原》的体验:“几乎每读一章,我都要站起来走动,在院子里乱转,以平息激动的心情……作品通过对关中乡村生活的提炼和概括,形成了极强烈的思想冲击和穿透力。”从这个意义上说,陈忠实不仅是一名作家,也是一位人文思想者。 文学只有远离喧嚣,才能沉积厚重。读《白鹿原》,最为突出的感受就是“厚重”。这种厚重,既源于忠实先生对于时代人生的内修外化,更在于他始终保持着一颗摒弃浮华、淡泊名利的超然之心。陕西文坛向来有苦心孤诣、甘坐冷板凳的传统。当年,柳青为写作《创业史》,辞去长安县委副书记的职务,定居皇甫村长达十余年。路遥创作《平凡的世界》,在陕北潜居六载,呕心沥血。陈忠实选择了与柳青、路遥同样的道路,从繁华的城市回到农家小院,开始写一本“死的时候可以放在棺材里做枕头”的大书。为了潜心创作,他背馍回乡,住在祖屋,一桌、一凳,一坐就是数年,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白鹿原》的创作中。功成名就,甫任陕西省作协主席,陈忠实也没有得之欢喜,反而先后两次辞官,请求只做一名专业作家,以为文为乐。“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在陈忠实的世界里,世代祖居的老屋、淳朴宁静的农村、麦地辽阔的白鹿原才是心灵得以从容的归宿。正如他所说:“我现在又回到原下祖居的老屋了。老屋是一种心理蕴藏……我站在我村与邻村之间空旷的台地上,看‘三九’的雨淋湿了的原坡和河川,绿莹莹的麦苗和褐黑色的柔软的荒草,从我身旁匆匆驰过的农用拖拉机和放学的娃娃。粘连在这条路上倚靠着原坡的我,获得的是宁静。”人在原上,宁静致远,其淡如菊,其香弥远,这是陈忠实的境界。P1-3 永远的丰碑和标识 ————写在《天地白鹿魂永存》付梓时 雷 涛 倏忽间,我所敬重的老朋友、老搭档,中国文坛巨擘陈忠实先生离我们而去整整一年了。回想一年前那个难以描述的宏大庄严的送行场面,那个来自社会各个阶层的人们的苦楚神情和不断抛洒泪水的模样,我内心深处无尽思念的琴弦又一次被沉沉地拨动。记得忠实兄过世不久我陪一位老领导去看望他的遗孀王翠英大姐,在十分简约的客厅里,我们凝视着故人的遗像,竟然好久无语静坐,只能以默哀的方式再次表述我们的情谊和追思。 去年4月29日,陈忠实主席过世的噩耗传出,众多的热心读者和亲朋好友皆神情木然,不相信是真实的消息。当他们从失魂的状态下醒过来之后,都纷纷拿起笔或在网上书写悼念文字,数以千计万计。他们都是以真挚的感情来回忆、来思念、来讲故事的。这是陕西文坛乃至全国文坛极少见的情形。之后,省作协、省文学基金会和太白文艺出版社的同仁们萌生了一个想法:结集出版一部怀念先生的书来寄托哀思。这个想法得到时任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著名剧作家陈彦先生和省作协黄道俊书记的支持。随后,王芳闻等热心人便在数百篇文章中反复严格筛选有真情实感的文章,还有许多志愿者都以不同方式给予配合帮助。摆放在读者眼前的这本《天地白鹿魂永存》怀念文集,正是广大读者和所有热爱陈忠实的人们心声表露,它定将和我们时代一起同行,在思念悠悠中见证属于陕西,也属于中国文坛的文学精神。 忠实先生谢世后,胡锦涛和习近平前后两位总书记送来花圈,众多的中国政要和各行各业的名人发来唁电,更有数以千万计的读者自发地以各种形式举行悼念仪式。这是近现代中国文化史上极少见的现象。其所以产生这种现象,除了忠实先生为人做事的个人修为和他独特的魅力之外,就是他呕心沥血数年所创作的鸿篇巨制《白鹿原》的巨大影响。这部长篇小说征服了千千万万个读者,被普遍认为是当今中国文坛无与伦比的作品,是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杰作。这部作品放于当下的世界文学之库,也会发出夺目的奇光异彩。 《白鹿原》的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究竟在哪里?论说者无数。但趋于一致的看法是:这部作品如同《百年孤独》具有巨大的思想震撼力和穿透力。他把中国人骨子里边的精神沉淀和文化蕴合描述透了。这种精神沉淀和文化蕴含,到底包含些什么内容?我个人概括为:仁义但却争胜;良善但却心勇;温顺但却执拗;尚文但却崇武;包容但却嫉恶。而从品质和修为而言,陈忠实就是这样一个中国男人、中国作家、中国上士。 我坚信,不论网络和现代媒介如何发展变化,纸质经典的历史作用和独特感受都不可能过时和被替代。《白鹿原》将作为一个新的文化经典留存于世。再过若干年,当后世学者们再读这部作品时,一定会感受到不同于今的强烈的思想冲击力和艺术感染力。而《天地白鹿魂永存》这部书中收录的纪念文章均写于忠实先生去世后不久,经过一年时间的沉淀,再细细去品味其中的真情实感,对《白鹿原》和忠实先生也许能够有一些新的诠释和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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