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说她才女,她也有小女子的笨拙和执迷。 世人说她痴情,她却明了男欢女爱且舞且斗下的冷清和凋零。 世人说她孤傲,她也有独守生活磨砺的柔韧。 刹那繁华,再回首,不过一季盛开。 本书简介: 《一个人的繁华,两个人的寂寞:张爱玲时光地图》,以张爱玲一生足迹所至的十六个城市为纲,用她的情感、思想与这些城市乘除,展现张爱玲人生和性格的多重侧面,与她进行一场跨时空的神交。 作者简介: 王一心,男,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研究馆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港台文学研究会理事。著有历史小说及传记作品多种,曾获南京市文学艺术奖银奖、金陵文学奖非虚构作品大奖。 目录: 一、南京 1.李鸿章祠堂(李公祠):今“白下区四条巷77号” 2.绣花楼(又称“小姐楼”):今“白下路273号海事职业技术学院内” 3.军门提督府:今“朱状元巷14号”,原址已不存 二、上海(一) 老宅:康定东路87弄 三、天津 故居:一说,法租界32号路61号今“赤峰道”;一说,英租界 31号路61号今“睦南道” 四、上海(二) 1.石库门房子:今“武定路一条里弄里”,无确址 宝隆花园:今“陕西南路上”,无确址 2.黄氏小学:赫德路60号,今“常德路”,原址已不存 3.康乐村10号:今“延安中路740弄10号” 4.白尔登公寓:今“陕西南路213号”一、南京 1.李鸿章祠堂(李公祠):今“白下区四条巷77号” 2.绣花楼(又称“小姐楼”):今“白下路273号海事职业技术学院内” 3.军门提督府:今“朱状元巷14号”,原址已不存 二、上海(一) 老宅:康定东路87弄 三、天津 故居:一说,法租界32号路61号今“赤峰道”;一说,英租界 31号路61号今“睦南道” 四、上海(二) 1.石库门房子:今“武定路一条里弄里”,无确址 宝隆花园:今“陕西南路上”,无确址 2.黄氏小学:赫德路60号,今“常德路”,原址已不存 3.康乐村10号:今“延安中路740弄10号” 4.白尔登公寓:今“陕西南路213号” 5.圣玛利亚女校:白利南路,原址在今“长宁路1187号东华大学 纺织学院长宁分校区” 处女作《不幸的她》“豆瓣”性格调查 6.开纳公寓:今“武定西路1375号” 五、香港(一) 香港大学:今“香港岛薄扶林道” 六、上海(三) 1.圣约翰大学:原校址在今“万航渡路1575号,华东政法大学” 2.爱丁顿公寓:赫德路,今“常德路195号常德公寓” 3.《万象》编辑部:四马路昼锦里,今“山西南路、九江路至福州路 一带”,原址已不存 4.美丽园:大西路,今“延安西路379弄28号” 七、诸暨 斯宅:今“绍兴市诸暨东白湖镇斯宅村‘小洋房’” 八、温州 徐家台门:今“温州市九山河畔胜昔桥(原名‘窦妇桥’)32号” 九、上海(四) 1.华懋公寓:迈尔西爱路,今“茂名南路59号,锦江饭店锦北楼” 2.重华公寓:今“南京西路1081号,重华新邨”,原址已不存 《色,戒》郑苹如和王佳芝 3.卡尔登公寓:今“黄河路65号,长江公寓301室” 十、香港(二) 1.香港大学:今“香港岛薄扶林道”,渣华街62号3楼 2.香港美国新闻处(USIS-HongKong) 十一、纽约 纽约救世军(SalvatilnArmy)职业女子宿舍 十二、彼得堡—纽约—彼得堡(新罕布什尔州) 爱德华?麦克道威尔基金会文艺营(彼得堡) 文艺营营友公寓:西第99街(纽约) 罗素旅馆:萨拉托卡泉镇(纽约) 西奈医院(纽约) 松树街25号(彼得堡) 十三、洛杉矶—旧金山 亨亭屯?哈特福基金会文艺营(洛杉矶) 布什街645号公寓(旧金山) 十四、台北—花莲—台北 麦卡锡别墅:阳明山公园附近(台北) 日式旅馆:阳明山上(台北) 王祯和家(花莲) 十五、香港(三) 宋淇公寓:九龙加多利山嘉道理道46号山景大楼 出租屋:宋宅附近一公寓 十六、华盛顿 RegalCourt(皇家苑):Apt.207,1056thSt.,S.E., Washington,D.C.20003(东南区第6街第105号207室) KentuckyCourt(肯塔基院):Apt.22,1315CSt.,S.E., Washington,D.C.20003(东南区C街第1315号22室) 十七、牛津(俄亥俄州) MiamiUniversityinOxford,Ohio(俄亥俄州牛津迈阿密大学) 十八、康桥(马萨诸塞州) RadcliffeInstituteforIndependentStudy(瑞德克里夫学院研究所) 83BrattleSt.Apt.45Cambridge,Mass.02138(布拉图街83号45室) 十九、柏克莱 加利福尼亚大学中国研究中心:ShattuckAvenue(沙特克街) 2025DurantAvenue.Apt.307Berkeley,Calif,94704(杜兰街 公寓2025号307室) 二十、洛杉矶 1825N.KingsleyDrive,Apt.305,Hollywood,CA90025, 汽车旅馆 245SO.RenoSt.,Apt.#9,LosAngeles,CA90057 433S.LakeSt.,Apt.#322,LosAngeles 10911RochesterAve.,#206,LosAngeles破周瘦鹃“佳话” 上海女作家陈丹燕进入过张爱玲住过的65室,她这样细致地描述道:“我站在她曾经用过的浴室里,看那老浴缸,看那老热水龙头的笨拙模样,还有四周墙上贴着的瓷砖和细小的龟裂纹,禁不住上前打开水龙头,嗡——赫赫赫,一样的轰隆隆声音从九泉之下发出来。”这是怎样的朝圣心态,连刻意的模仿都因潜移默化而变得自然。在理智早已迷失的张迷们眼里,比陈丹燕更幸运的是上海滩老作家周瘦鹃,他不仅走进过“女神”的房间,而且还和“女神”在一个恬静温和的下午,在“洁而精的小客厅”里享用了一顿贵族气浓厚的精美英式下午茶。 1947年2月13日的《沪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张爱玲不识**?》的文章,不过三百来字: 女作家张爱玲的胆子,虽然没有苏青那么大,她的那支笔,却比苏青来得细腻,所以两人的文名,却在伯仲之间。三年前,曾传说张小姐好事近,胜利后倒把她的终身大事给搁了下来,连文章也难得见到。除了她的小说集《传奇》已出版了之外。她在这书上,描写挂在墙壁上的一张结婚证书,说明了款式花纹,又说结婚证书的下端,印着“一双五彩的鸭子”。彩色的鸭子,我们倒从未见到;结婚证书上印上一双鸭子,也是见所未见。所以读者对于这一双五彩的鸭子,都感到十分奇异,后来给人点破,才知那是一对**,并非鸭子。记得求幸福斋主好似有这两句诗:“笑向檀郎停绣问,**两字怎生书?”张小姐可真连**都不认得?却闹出这么一个小小的笑话;但小姑居处,**未绣,说出句把外行话,原也未可笑她。 文章开头所说的“胆子”,是指苏青因为在文章中喜欢直言饮食男女,故被人冠以“大胆女作家”称号。整篇文章行文轻松流畅,遣词用句恰到好处,绝非一般小报记者所能写。通篇当然是调侃张爱玲的,但是不恶谑,不骂人,不过火。文章结尾,又曲笔加以宽谅,虽然仍含嘲讽,终究不失厚道。 张爱玲应当是读到过这篇文章的,而印象不浅,抑或该文作者的署名“孤鹜”与题目里的“**”令她产生联想,所以在《小团圆》里,她把**蝴蝶派的代表人物周瘦鹃的艺术形象就命名为 “孤鹜”——汤孤鹜。是否也暗含揶揄之意?甚或她认为作者就是周瘦鹃? 周瘦鹃在《紫罗兰》第二期(1943年5月)写的那篇《写在〈紫罗兰〉前头》的文章,如今已成为张爱玲研究的“经典”。因为它提供了张爱玲初登文坛、在《紫罗兰》杂志上发表她早期的重要作品的史料,如同柯灵提供的张爱玲在《万象》上发表作品过程的史料,因为是**的来源,所以弥足珍贵,是传记作者以及评论者绕不过去的一节。而周瘦鹃对当时张爱玲投稿以及杂志发表作品过程的细节化描述,则成就了一段老作家慧眼识新人、年轻作家恭敬先辈得 其帮助跃上文坛的佳话。 那是1943年,“一个春寒料峭的下午”,周瘦鹃正懒洋洋地待在宅府三楼的紫罗兰斋里,张爱玲通过他的一个熟人黄岳渊介绍,找上门来。周瘦鹃听了女儿的通报,赶下楼去,“却见客座中站起一位穿着鹅黄缎半臂的长身玉立的小姐”向他鞠躬,他回了礼后,招呼她坐下。听她说了她的生平,继而说到正题,*近写了两个中篇小说,说的是两段香港的故事,要他“看行不行”,说着,把带来的纸包打开,将两本稿簿捧给周瘦鹃。周瘦鹃一看总题目叫《沉 香屑》,篇名为《**炉香》《第二炉香》,先就觉得别致有意味,就叫张爱玲把稿子留在他那里,让他细细拜读。 两人接着谈到《紫罗兰》杂志。该杂志周瘦鹃创办于1922年,后因故停刊,马上打算复刊。张爱玲听了很兴奋,说她的母亲与姑姑都很爱读他十多年前编的《半月》《紫罗兰》《紫兰花开》等杂志,尤其是母亲有一次为他写的哀情小说悲不可抑,竟写信劝他不要写那么悲哀的故事。欢谈了一个多钟头后,张爱玲告辞。当夜周瘦鹃灯下读《沉香屑》,一边读,一边击节,非常喜欢。觉得小说的风格很像英国作家毛姆,又有《红楼梦》的影子。一个星期后,张爱玲来问他读后的意见。周瘦鹃一说,张爱玲表示“心悦神服”,因为毛姆和《红楼梦》都是她所喜欢的。 1944年9月,张爱玲的小说集再版,她写了一篇《〈传奇〉再版的话》,里面有句话后来成了名言:“呵,出名,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这句话在今天似乎引起了多数人的共鸣,而在当年,却被多数人视为她热衷名利的证明。她登上文坛很顺利,在别人,多有一个苦苦攀登的过程;在她,则一脚就跨上去了。文坛对于她,仿佛是个门槛很低的去处。人难她易,固然由于她的起点高、出手不凡,同时也在于她投稿的谋略。 本来倘若单靠作品本身的质量,《沉香屑》能否被主编周瘦鹃看中并不是件很有悬念的事。可显然张爱玲要十拿九稳,还要长期打算。她首先找了一个非等闲的介绍人——黄岳渊。 张爱玲的母亲姓黄,黄园主人岳渊老人也姓黄,不免使人猜他是否与张爱玲沾亲,但张母是湖南人,张爱玲的外曾祖父黄翼升是湘军将领,而黄岳渊则是浙江奉化人,离是宁波人的苏青倒近一些,或许他祖辈并非浙人,湘军平定太平天国后定居江浙者也不少。黄岳渊年长张爱玲四十岁,生于清朝晚期。周瘦鹃口称“老人”,易使人误以为黄岳渊是一个弄花耽逸闲的遗老,其实他早年在日本就加入了同盟会,辛亥革命时参加光复上海、浙江之役,曾任台州都督。1909年在上海真如松浜桃溪购地十亩,经营真如黄氏畜植场,当地人称“黄家花园”,简称“黄园”,革命胜利后弃政归园。黄园时为上海**的私人花园,黄岳渊人与园都闻名遐迩,社会名流雅士时常在他园中聚集。抗战中园舍被日伪霸占,于是黄在法租界另置 地建新黄园,沦陷期间梅兰芳蓄须息演,还一度在此隐居过呢。 黄岳渊德高望重,又与文化界关系密切,面子当然不小。周瘦鹃见了小女儿拿来的介绍信,“忙不迭的赶下楼去”,绝非因为来了个文学女青年。本来至此张爱玲的作品发表可以说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可是她还是又说了一个留法女画家为作家的哀情作品一而再地抛泪,甚而还写信劝作家不要再写的凄恻故事。至此,周瘦鹃要不感动也难了。 一个人无论多清高、多骄傲,也有有求于人而低头的时候。换句话说,清高也好,骄傲也罢,往往是暴得大名以后的附属品。已然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大概不会记得当年寂寂无名时的卑躬屈迎。看“红彤彤”时以冷艳示人的张爱玲,很难想象出道时她的微渺。显然, 她知道伯乐的重要,她了解提携的不可或缺,她深知机会不是天赐的而是自己争取的。为此,她主动求上门去,她抬出母亲和姑姑对《紫罗兰》的喜好来迎合周瘦鹃。这时,她只是一个食人间烟火的平凡女子。 张爱玲在写自己的散文《天才梦》里这样写道:“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张爱玲的华美“袍子”,使人想起毛姆的波斯“地毯”。这位英国现代作家在他发表于1915年的带有自传色彩的小说《人性的枷锁》里,借用主人公菲利浦从一块获赠的波斯小地毯中所悟出的人生道理,传达出作者这样的人生观: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就像地毯工编织的图案没有目的,人活着也没有目的。 张爱玲除了“袍子”的意象很可能是受毛姆“地毯”的启发外,对于生命的理解,显然与毛姆不同。毛姆是彻底否定了生命,而张爱玲虽然对生命倾向于悲观,但并不妨碍——事实上反倒更使她对于现实的人生“有着太基本的爱好”。袍子与地毯虽然同为织物,但因它们的功能不同,寓意也就相去甚远。地毯的功用主要在于装饰,并非生活必需品,至少对于毛姆,一定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衣裳则不然,它的装饰效用并不能取代御寒遮羞的作用。张爱玲的爱衣若狂正表明了她对生命的喜爱。年纪轻轻的她,也已经对生命的不完美深有感触了,只不过当时她还不免为那种“咬啮性的小烦恼”的不能克服而烦恼,几年后就有了更深的觉悟:“人生恐怕就是这样吧?生命即是麻烦,怕麻烦,不如死了好。麻烦刚刚完了,人也完了。” 毛姆在《人性的枷锁》里大谈“生命的图案”,张爱玲在《〈传奇〉再版的话》里有一句话:“生命也是这样的吧,它有它的图案,我们惟有临摹。”也很像是从毛姆那里来的,虽然业已经她寓以别意了。 张爱玲在她的作品里不大提毛姆,但偶一提及,也会使人觉得毛姆及其小说世界里的人物,是处于张爱玲脑海中并不偏僻的某个“房间”里的。胡兰成形容西洋文学之于张爱玲的熟悉,是犹如她 自己的“十八只抽屉”。其中有一个抽屉,是关于毛姆的。 《〈张看〉后记》里,那年张爱玲在香港陪炎樱应潘那矶先生之请看电影,形容潘是“整个像毛姆小说里流落远东或南太平洋的西方人”。 《小团圆》里,盛九莉在香港时,大学里有许多教师都嗜酒,这也使她想起毛姆:“按照毛姆的小说上,是因为在东方太寂寞,小城生活苦闷。” 说张爱玲未受毛姆的影响,几乎是不可能的。除了当初当面向周瘦鹃承认外,张子静也曾回忆胞姊:“她还介绍我看毛姆和奥亨利的小说,要我留心学习他们的写作方法”;胡兰成在《今生今 世》里也这样说前妻:“爱玲把现代西洋文学读得*多,两人在房里,她每每讲给我听……她讲给我听萧伯纳、赫克斯莱、桑茂忒芒,及劳伦斯的作品。”这“桑茂忒芒”就是毛姆(Somerset Maugham)。 1928年,毛姆的短篇小说集《英国谍报员》(TheBritishAgent;又名Ashenden,小说主人公名字)出版了。毛姆在**次世界大战期间曾为英国情报局工作过,这本小说集里收入的六个故事以及一些逸事,就是他根据自己的这段经历而创作的。内容为,作家阿申顿为英国情报局工作,他以作家身份为掩护,往返于欧洲大陆各国之间,收集情报,并协助英国其他间谍开展工作。可工作给他带来的,并没有英雄般的成就与自豪感,就连当初的爱国主义热情也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冷却,理想也渐渐幻灭了。他的工作经历以及能力,与人们想象中有着过人的身手、智慧和胆量,并且总是艳遇不断的间谍生活完全不同,他胆怯、焦虑,惶惶不可终日到神经质的地步。 阿申顿的人物形象,与人们头脑中被以往间谍小说定型了的间谍英雄完全相反,被评论家称为间谍小说中**位反英雄,小说也由此被誉为**部现代间谍小说。以间谍职业要求来衡量,阿申顿的表现,显然是很不合格的,但也唯其如此,作者被认为是将以往神化了的间谍形象回归于真实,写出了真实的人性。而这些,对熟悉与喜欢毛姆作品的张爱玲来说,当然会留下印象,对她的创作,也不可避免地产生影响。仅从《色,戒》描述的重点不在间谍职业 生活,而在人心人性,就可一窥这种影响了。 周瘦鹃问她是否愿意将《沉香屑》发表在即将复刊的《紫罗兰》上,张爱玲“一口应允”。周瘦鹃便与她约定等创刊号出版后,他拿了样本去看她。张爱玲称谢而去,当晚却又赶来,“热诚地”邀约周氏夫妇届时同去,“参与她的一个小小茶会”。杂志复刊那天,周瘦鹃因夫人有事,便自个儿如约前往张爱玲住处,在小小的客室里,还见到了张爱玲的姑姑。三人一道喝茶,茶是牛酪红茶,配以有甜有咸的西点,连同茶具盘碟,都十分精美。张爱玲又拿出她发表在上海的一个综合性英文月刊《二十世纪》上的文章《中国人的生活与时尚》,送给周瘦鹃。周瘦鹃约略一读,就觉得张爱玲的英文功底不一般,而文中她手绘的12幅插图也十分生动,当下“不由不深深地佩服她的天才”。在《沉香屑》发表时,又在杂志上写了一大段文字加以热情推介。 这段流传已久、出自周瘦鹃之口的佳话,却被张爱玲在《小团圆》里破坏了。 有个20年间走红的文人汤孤鹜又出来办杂志,九莉去投稿。 楚娣悄悄的笑道:“二婶那时候想逃婚,写信给汤孤鹜。” “后来怎么样?”九莉忍不住问,“见了面没有?” “没见面。不知道有没有回信,不记得了。”又道:“汤 孤鹜倒是很清秀的,我看见过照片。后来结了婚,把他太太也 捧得不得了,作的诗讲他们‘除却离家总并头’,我们都笑死了。” 那时候常有人化名某某女士投稿。九莉猜想汤孤鹜收到信 一定是当作无聊的读者冒充女性,甚至于是同人跟他开玩笑, 所以没回信。 与周瘦鹃笔下的张爱玲对他执礼甚恭完全不一样,“有个……文人又出来……”云云,口气中即便没有轻蔑,至少也不见恭敬。而且借楚娣之口,把汤孤鹜嘲笑了一顿。 关于母亲写信给周瘦鹃(汤孤鹜)的缘由,周瘦鹃的转述与张爱玲所说并不相同,一个是为作品太过伤情,一个是为自己的婚姻难题。 “九莉去投稿”,“汤孤鹜来信说稿子采用了”。轻描淡写两句话,就把周瘦鹃笔下有那么多情节的故事都省略了。那么周瘦鹃笔下的故事,是据实写的呢,还是他编造的呢? 想来周瘦鹃写的是实情。因为当时都刊登出来了的,并非几十年后,少了被揭穿的顾虑,可以谬托知己,妄称伯乐。且当时以他的文坛身份,扯谎去捧一个初涉文坛的小女子,不仅会冒名誉上的极大风险,即在张爱玲面前也有失脸面,可能会被她看不起,他若有一点点自尊心,首先他自己也会受不了。 关于“小小茶会”,按周瘦鹃说是张爱玲送稿子时并未提及,而是当晚再次到周宅时说的。这与《小团圆》所写相合,尽管邀请与答应参加茶会的方式说法不一: 楚娣便笑道:“几时请他来吃茶。” 九莉觉得不必了,但是楚娣似乎对汤孤鹜有点好奇,她不便反对,只得写了张便条去,他随即打电话来约定时间来吃茶点。 盛九莉与姑姑楚娣同住,从《小团圆》里来看,她在家请客等等,绝不擅自做主,连对待邵之雍都几乎如此,“不逾矩”。所以请汤孤鹜喝茶,至少也是经姑姑同意了才发出邀请的。 周瘦鹃把赴张家茶会一节,写得充满温情与欢情,说他们三人“谈了许多文艺和园艺上的话”。张爱玲却把汤孤鹜写得很世故,而且完全推翻了他在推介文字里对她文章的极度赞赏:“他当然意会到请客是要他捧场,他又并不激赏她的文字。因此大家都没多少话说。” 在张爱玲笔下,盛九莉对人的轻慢还表现在一些细微的动作上。她对汤孤鹜说起不在上海的母亲时,要指给他看挂在墙上的一张大照片,不用手指,而只微抬下巴颏儿,告诉他:“这是我母亲。”对母亲也不敬。 周瘦鹃写来那天三人是尽欢而散,张爱玲却这样写盛九莉当时的心思:“九莉觉得请他来不但是多余的,地方也太逼仄,分明是个卧室,就这么一间房,又不大。一张小圆桌上挤满了茶具,三人几乎促膝围坐,不大像样。”不是地方小,是心里厌烦。难怪张爱玲在《紫罗兰》上烧过两炉香之后,再也不给周瘦鹃稿子了。 周瘦鹃与张爱玲大概不至于有什么过节,因为来往时间并不长,难道的确只是周瘦鹃冷淡张爱玲而伤了她的自尊心?张爱玲就因胡适与她的母亲、姑姑同桌打过牌,而对胡适怀有一种近乎“世伯”的情感。照此说来,盛九莉的母亲既也对汤孤鹜生过那般信任与倚重的心理,连逃婚这样的念头都愿意去征询他的意见;三姑也显然是个“汤迷”,注意过他的长相与婚姻,谈论过他的诗,很少在家招待客人的她却一听说稿子采用了,脱口说出“几时请他来吃茶”的话来——盛九莉也应当对汤孤鹜有点类同于胡适的感觉吧?可是事实上却没有,而且原因不明。 如果周瘦鹃所说才是事实,而《小团圆》已经艺术化,那么,周瘦鹃的命运与后来的柯灵一样,文坛前辈爱护提携后进小女、伯乐慧眼识千里马的佳话,都被张爱玲在《小团圆》里破坏殆尽,甚而沾上制造佳话、谬托知己之嫌,落于尴尬之地。除了为文,张爱玲为人的“非凡”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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