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复旦大学中文系八○级(简称8011)毕业三十周年纪念文集,收辑了八十一位同学八十二篇纪实散文,或回首复旦校园难忘的八十年代大学生活,那是青涩、狂放的青春主题,对应当时改革开放的启蒙期,是北岛和李泽厚的大氛围;或状写毕业三十年来的奋斗与思考,与整个国家改革开放同脉搏,他们呆机关、做学问、经商下海、出国移民……他们或得或失,或悲或喜,主题回归到理智之年的沉思和宁静,还有就是永恒的8011友情…… 目录: 蔡万麟老而弥妖(代序)/1 8011001曹怡波我和我的8011/5 8011002朱渊寿写在学术的边上/9 8011004毛浩除夕复旦/17 8011005陈小云八九算命录校注/21 8011006梁光玉学喝酒记/33 8011007朱国顺离别复旦三十杂忆/37 8011008王鸣文方罍已归矣,方块字何如/45 8011010罗银胜我的人物传记之路/52 8011011李师东呵呵/58 8011012杨植峰北京时代首尾/61 8011013陈来生今世来生,与复旦8011的缘分/67 8011015张海平那些年/72 8011018彭锦华沉思往事立残阳/76 8011019艾杰半生乐山今休矣/88蔡万麟老而弥妖(代序)/1 8011001曹怡波我和我的8011/5 8011002朱渊寿写在学术的边上/9 8011004毛浩除夕复旦/17 8011005陈小云八九算命录校注/21 8011006梁光玉学喝酒记/33 8011007朱国顺离别复旦三十杂忆/37 8011008王鸣文方罍已归矣,方块字何如/45 8011010罗银胜我的人物传记之路/52 8011011李师东呵呵/58 8011012杨植峰北京时代首尾/61 8011013陈来生今世来生,与复旦8011的缘分/678011015张海平那些年/72 8011018彭锦华沉思往事立残阳/76 8011019艾杰半生乐山今休矣/88 8011020叶玉秀且行且歌/93 8011021周松林迷失在不知所往的旅途——记梦与自由/101 8011022李满鋆从复旦到硅谷/115 8011023董月玲致我们打排球的青春——摘自1982年日记/121 8011024陶社兰不爱红妆爱武装/127 8011025连建明我的股市缘/133 8011026王岗我所相识的几位汉学家/139 8011028彭洁我怕/149 8011029张忠逐梦西藏/153 8011030承公侠三位亡师——刘季高·顾易生·柳曾符/156 8011031古小玉坚守/163 8011032汪涌豪阅读即阅世/167 8011033王志华杭州聚会漫忆/171 8011034池雨花相忘于江湖/175 8011035徐锦江三十年的大戏/180 8011036施慧卿生日快乐/185 8011037陈志强世界公民一大虫/189 8011038俞翼鸣丽江的另一种活法/197 8011039王德福老师做到不像时/200 8011040陈真西藏情缘/205 8011041郑展望我在相辉堂的演讲/214 8011042朱振国我的前半生/218 8011043袁顺奎想/223 8011044彭博记忆的天空/227 8011045敬亚平球事/232 8011046任家瑜我的社团生涯/236 8011047姚伯荣发现金泽/243 8011048刘中军伸向远方的小路/250 8011049陈燕外滩过客/254 8011050史灿方关于8011/260 8011051杨晓晖九月的第一场考试/263 8011053陶炼后记两则/273 8011054吴俊与我的复旦读书有关/277 8011056陆亚萍我女儿/282 8011057孙曼均尘埃落定/286 8011059李宏伟北京当年的聚会/291 8011060蔡万麟声音的重量/297 8011062晏海林渡/305 8011063陈喆跨界小传/311 8011064唐保良我与西影/314 8011065苏冰职业病/319 8011066周美玲跻身理工科的岁月/323 8011067陈薇活着,就是美丽的/327 8011068彭金燕我与8011的趣事/337 8011069宋广杰美女保卫战/341 8011070卓松盛我与复旦诗社/346 8011071俞文明一辈子只做了个“红颜知己”/349 8011072杨舸我是怎么混进奥美广告的/355 8011073汤建强转身之间/360 8011074徐晓玫岁月的歌/367 8011075刘忱学会奔跑/372 8011077吴寅菁失落的忧伤/377 8011078俞志强俏江南的鸿门宴/386 8011079夏辉映棋缘/392 8011080张玉红圆切线/398 8011081吕素勤千言万语/402 8011082陈德祥追忆许道明先生/405 8011083张安庆朱维铮先生与中西书局/410 8011084张彤瑾毕业后致张玉红的第一封信/413 8011085喻文杰有滋味的日子/417 8011087秦杰剔骨刀/420 8011088陈辉做编辑的日子/427 8011089田善亭渐行渐远/432 8011090郑永晓“北人”与“南学”/444 8011091李冬青感悟与回味/451 8011092张鲁高青春琐忆/457 8011093陈启松我是谁/464 后记/471我怕这一阵子日子不好过,夜长日短,课业繁重,胆战心惊。夜里睡不着觉,白天,在学生面前强打精神,指手划脚。晚上回家人似一滩泥,饭也做不动。前两年我只教中文和数学,驾轻就熟,安安逸逸。去年秋天学校缺心理学老师,没法我又开始教心理学了。瑞典在2011年搞了个教学改革。很多课的内容都已大动干戈。心理学几乎面目全非。教书的知道,要把课上活了,该有个灵魂,得有条红线。灵魂来于专业知识,红线出自教学经验。整个秋天我失魂落魄,找不到感觉,摸不到红线。我怕,怕误人子弟。彻夜辗转之际,冥思苦想,自己本性儒弱,事事怕字当头,这辈子就是怕到现在,活到现在。记得读小学时班主任安排班里的捣蛋鬼袁亦文与我同桌,以便让做班长的我管管他。袁亦文不傻,知道因为有了我这样的人他才成了差生,恨透了我。他不吵不闹了,可天天死死地掐我的大腿,青一块紫一块,疼得我不敢嚷,怕影响老师上课。只要袁亦文不闹,我就忍着。那时,我要做乖孩子。我怕老师批评,怕父母失望。怕,使我考上了复旦。我自幼对语言有点敏感,爱看点闲书。记得读小学时班里需要讲用稿,学期总结,批林批孔大字报什么的,班主任就把我叫到办公室。她语无伦次,歇斯底里一番,然后指使我回家照着意思写成稿子,第二天交给她。读高中了,语文老师姓周,每次上课他常先问我们该上哪一课,说着说着跑调了,走神了,天文地理,三皇五帝,唾沫星子乱飞。课堂里鸦雀无声,学生们听得直流哈喇子。下课铃响了,周老师突然想起今天的课又上得划边了,直打招呼,唠叨下一节课不说二话,直奔正题。可下一节课他讲着讲着老毛病又犯了。周老师也喜欢三天两头把我叫到办公室,倒不是要我写稿子,他塞给我半文不白,杂七杂八的书,硬要我看。我受了影响,考大学了,自以为是,报了复旦大学中文系。进了复旦,父母满意了,老师再也不管你了,快活了一阵子。不知不觉地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开始悄悄地打扰我,慢慢地折磨我。我不懂这种感觉,不知如何对付。一段时间天天往家跑。当时我隐约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要学什么,要做什么。我没有作家梦,也不是搞评论的料。无心用功,无意进取,下意识中选择了逃避。漫长四年,书没好好读,人没好好做。可是,复旦毕竟是复旦,冬去春来,所见所闻,给我今后的日子打了底气,开了眼界。毕业后,带着微微的迷茫,隐隐的不安,来到了工作单位。过了几年在外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在内点头哈腰,行尸走肉的空心日子。渐渐地意识到我正在走回头路。早晚我会像小时候一样,言不由衷,给人写报告。我怕了,真的怕了,怕得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分东南西北,席卷而逃。那时,我想做个人。我怕做自己不要做的事,我怕成自己不要成为的人。怕,催我踏上离乡之路,步入他国之门。我先到了德国,后去了瑞典。结了婚,生了孩子,基本上不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了。可我心虚,我还是怕。我到底是谁?三十二岁了,我还不知道我能干啥。我着急,我日夜胡思乱想。其实我是教育的奴隶,学校的囚犯。在中国加上幼儿园前前后后关了二十年,在德国短期两年,到了瑞典还乐呵呵地往学校——这所监狱跑。一辈子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日子是在教室里度过的。我不会学人经商摆弄机器,只喜欢读读书看看报。中学周老师海阔天空的唾沫星子就时不时在脑子里忽闪忽闪,也许,这辈子我能呆的地方也只有讲台了。那时,我要活得踏实点。我怕做一个依赖人的人,我怕过一个没有时间表的日子。怕,逼我学会了一门手艺,得到了一个饭碗。在瑞典二十多年,我常常害怕。怕语言不过关,怕实习通不过,怕性格太孤僻……最怕的一次是我不敢拆散家庭,怕了十年。最后豁出去了搬家独居。我曾怕得靠吃药度日,怕得手脚麻木,怕得心绞成铅块……我知道不管我怕什么,如何怕,我可以采取逃避,也可以选择应对。但我不能闭目否认。有时该逃避,有时不得不应对。圣诞节放假的一段时间,我为了心理学课心发慌,咬咬牙,看书,做笔记,搜材料。一天眼一亮,有主意了,感觉找到了,红线摸到了。心,那舒坦的!我知道,怕是我的生性。我不喜欢怕,我讨厌我老是遇事战战兢兢。怕,折磨了我大半辈子;怕,刻上了我眉间深深的皱纹;怕,压弯了我软弱的脊背。但,怕也是我生活的动力。我知道,怕是我的阴影,甩不掉,抹不去。我只好把怕当我的无奈的伙伴。今后的日子我还会怕,我会怕停止工作的日子,我会怕孤单一人的生活,我会怕抛开子女的片刻,我会怕离开人世的瞬间……但我希望我会渐渐地学会怎么对待我这形影不离的伙伴。它让我领教到了怕的威力,体验到了怕的残酷,怕的含义,怕的目的,享受到了怕带来的快乐,怕给予的安宁……想年过半百,不敢把自己的脑子叫思想了,去思存想,于是乎“我想故我在”。想弹指毕业三十年了,要是再弹一下指,灰飞烟灭,不禁感慨唏嘘起来。小时候身体欠佳,常不能到校与同学为伍,一个人在家呆想,造就出内向和空想的性格。进复旦是我最后一次按父母的意志做的事。因为家住与复旦毗邻的五角场,父母指向那座学校,我就从后门溜跶进去报到了。在中文系,读着哲学书,最后被同学们誉为“黑格尔门下走狗”的家伙,顺利毕业,并被送进市委党校去为人师表。“党的文艺理论”,我把“党”拿掉了,理由是科学不属于政党;“党的文艺政策”,我又把“党”拿掉,理由是政策是政府的,不是党的。这就是我在党校上的课。啥都要想一想才能接受,得有一个站得住的理由。两年后,我在党校“消失”了。为啥“消失”?他们找到一个理由,说我不适合待在那里,因为我只穿一条游泳裤在校园里长跑……其实理由很简单,必须把空想变成“实想”。在中老边境上过课,在怒江峡谷生活过,又到西藏窥视过,受到陈辉同学的热情接待。我一路行来,想的是民族学、人类学方面的事儿。到深圳是帮着写深圳改革开放,想的是经济和金融方面的问题。一圈归来,年且三十,身无分文,专业模糊,披头散发,面目全非。党校一脚把这个原本以为“消亡”却只是“消失”的另类踢了出来。踢出党校,滚进团校,反正跟“主流”单位绑定了。一个小学校,专业无定制,培训名目多。于是专业模糊的我,就更加模糊了,像万金油似地被人涂来涂去。老师生病我顶,没人上的课我上。在高校开过十几门课,使我面目更加不清,偶尔想起自己是毕业中文系具有一点哲学爱好的学生,想起除我以外的同学们,或许都还明确着自己的专业,或许都过着幸福的生活,不禁对自己有些生怜了。虽说脑子一直在想,可回想却不属于我的擅长。回沪后的那段岁月有些艰苦。若不是父亲在天井里为我搭了四平方的违章建筑,我恐怕得沦落街头了。在这个违章建筑里,我进行了八年抗战。环境使然、生存使然,我只能断断续续地想问题。因为想,才漠视了身处的苦境;因为想,才无视了生存的艰难。没钱就想共产主义,于是研究了母系社会;没老婆就想“女儿国”,最后发现“女儿国”在各个民族都真实存在过。想和现实结合在一起,大概是在四十岁的时候,那年我结婚。晚婚不是我想出来的,是现实逼迫出来的。晚婚有晚婚的压力。那年听说松林兄四十岁得子,迫使我想一想后代的问题。根据不太精确的经济数据推测,我认为中国将进入一个啃老的时代。看看自己,住着很小的房子,也没啥存款,被人啃一定会很痛。想想自己的孩子啃着一块骨头,看着别人啃肉,也会很痛的吧。于是我断了制造后代的念想,断了伦理的乐趣,也断了对未来产生幻想的情绪。想起维特根斯坦说的话:“如果你不能伤害自己的情感,你就不能正直地思考。”我伤害了自己的伦理感情,为我的“想”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天,地,人,三者均会把你的现实套死。拒绝后代是解除“人套”;民以食为天,这是“天套”——我非经商之材,亦无赚钱之本,只好在讲台上胡言乱语到退休,此套必将套至退休。人得有立锥之地,居者有其屋。买房成房奴,套一辈子,此乃“地套”。2005年之后,房价新一轮暴涨,不想钻“地套”的我,改善居住的梦破灭。现实如此,不得不想,想房价的构成,不得不研究中国的土地问题,终于想到了中国现实最核心的问题——土地。想,再次和现实结合,我及时把户口落到农村,成了村民。虽然不太像,还是伪装成农民,弄到了一块很小的地皮,自己解决房子问题,未被地套套住。如今一个住在郊区的“老农民”,晒着太阳,望着邻居们种菜,想着下一个现实问题:中国经济泡沫啥时候破灭。对策当然不想了,因为无后,因为幻灭时我已退休。说三十年同学要聚会了,我突然很怀念逝去的青春岁月。在想之上,又加了“念”,我很想念同学,在大河动荡的岁月之后,真的非常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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