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那些事》前半部是个人自叙,作为著名爱国民主人士、民国时期北大教授蓝公武的公子,蓝英年回忆了少年时代对梁漱溟、张东荪等人的印象,与史学家漆侠、翻译家蒋路和诗人流沙河的交往,对他们的人生际遇和所处的历史环境做了深入梳理,其中蕴含了丰富的细节和历史判断。 对于自己八十年的人生过往,蓝英年以睿智的目光加幽默的笔触信手写来,其间反右、“文革”等看似传奇实为尴尬的人生遭遇,再现了三十年代出生的一代知识分子的典型人生。 《那些人,那些事》后半部是对苏联历史真相的揭秘。作为苏俄文学翻译名家,蓝英年曾凭《日瓦戈医生》等译著广为人知,而自八十年代末起不断挖掘苏联历史文化真相,又使读者了解了作为史学家和思想家的他。由蓝英年钩沉的历史案例,不少有着国人似曾相识的面貌,触发共鸣。 比如《向帕夫列夫看齐》,便通过对苏联树立的一位少年英雄形象造假过程的调查,解开了背后的历史谜团;《与果戈理对话》采用将现代发生的事件追问古人的方式,引发人对历史的反思;《共产国际的收支》以细密的资料和生动的叙述,再现了苏维埃政权初创时援助兄弟党的粗粝过程。 本书将作者自叙与挖掘苏联历史真相结合在一起,看似不相干,而深意自在其中,无论是回忆、揭秘,都让人感受到了在历史大动荡下,普通人的无奈和渺小。 《那些人,那些事》是蓝英年近年最具社会影响的文章结集。 本书收入广东人民出版社“百家小集”书系——口袋中的百家讲坛,思想界的小集大雅。云集学人,结集最新思想随笔,与知识分子面对面。 作者简介: 蓝英年,一九三三年生,江苏吴江人。北京师范大学苏联文学研究所教授。离休前翻译出版《滨河街公寓》(与人合译)、《库普林中短篇小说选》《日瓦戈医生》(与人合译)、《果戈理是怎样写作的》《回忆果戈理》《亚玛街》等。离休后著有《青山遮不住》《寻墓者说》《被现实撞碎的生命之舟》《回眸莫斯科》《苦味酒》《历史的喘息》《从苏联到俄罗斯》(与人合著)、《那么远,那么近》《长河流月去无声》,翻译作品有《邪恶势力》(与人合译)、《塞纳河畔》《捍卫记忆》,并重译《滨河街公寓》和《日瓦戈医生》。 目录: 序 辑一记忆 1.在梁漱溟家过夜 2.掉了皮的纪念册 3.长忆吴牛喘月时 4.话说张东荪 5.怀念蒋路 6.流沙河 7.且与鬼狐为伍 8.道旁甜李 9.在苏联办年货 辑二悦读 10.世事关心天地间 11.暴风骤雨的时代序 辑一 记忆 1.在梁漱溟家过夜 2.掉了皮的纪念册 3.长忆吴牛喘月时 4.话说张东荪 5.怀念蒋路 6.流沙河 7.且与鬼狐为伍 8.道旁甜李 9.在苏联办年货 辑二 悦读 10.世事关心天地间 11.暴风骤雨的时代 12.话剧《彼得大帝》彩排记 13.诠释西蒙诺夫的抒情诗《等着我吧》 14.与果戈理对话 15.与果戈理没结婚 16.姑娘为何变成老马 17.可当史书读 18.共产国际的收支 19.“向帕夫利克看齐!” 20.俄国人眼里的康生 蓝英年是理性而智慧的。他精当运用史料,平常道来,逼人去体味“历史”二字的真谛和沉重。我们曾经奉为“经典”的《联共布党史》,原来是精心编造的谎言,庄严的文字背后埋葬着多少惊心动魄的带血的故事呵!面对历史和将要成为历史的今天,我们除了感叹和扼腕之外,还能做点什么呢? ——胡可 作者笔下的“那些人、那些事”都是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和事,虽然是远离我们半个多世纪的故人和往事,但那些人毕竟是经历了政治风云、煊赫一时的文人学者、社会名流;那些事也曾是撼天动地、惊世骇俗的事件。作者回忆这些往事,既是为了怀念故人,探求真理,也是警示后人善待历史。 ——韶光 我:“果戈理先生,您在天堂,我在尘世。您又上了年纪,今年贰佰零二岁了,我说话您听得见吗?” 果戈理:“我虽贰佰零二岁了,但眼不花耳不聋,看得见听得清,你说的我听得见。” 我:“先向您表示感谢,从小到大,我都在听您讲故事。在我最空虚或最倒霉的时候您的作品成为我的精神支柱。我还读过评论您的专著,但我仍然对您了解得太少,我想向您请教几个问题。” 果戈理:“你提吧。先告诉我你读过谁写的评论我的专著?” 我:“有七八个人。就说主要的吧:叶尔米洛夫、赫拉普琴科和马申斯基。” 果戈理:“你怎么读他们的书呢。叶尔米洛夫是打手,凡是与他观点不同的人抡起棍子就打。打手能有什么观点,就知道恬不知耻地歌颂斯大林,歌颂他们建立的体制,对文学一窍不通。他不是写我,而是图解列宁和斯大林引用过我的话,借吹捧领袖邀宠。赫拉普琴科什么都往阶级斗争上扯。我在《死魂灵》里写的几个地主身上的毛病,其实就是俄国人身上的毛病,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有。干嘛非把他们与地主和农奴联系在一起?俄国的地主早被布尔什维克消灭光了,可我的人物绝迹了吗?至于马申斯基,不过拾赫拉普琴科之流的余唾罢了。” 我:“您怎么熟悉这三个人呢,他们可比您晚出生一百多年啊。” 果戈理:“这是帕斯捷尔纳克告诉我的,他可被叶尔米洛夫一伙整苦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被他们整得活不下去,书不能出版,连他翻译的莎士比亚剧本都不能出版。他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写了一首歌颂斯大林的诗,被迫向新政权表忠心。” 我:“我也听说他是第一个写赞美领袖诗的人。” 果戈理:“是不是第一个我不敢说。这是阿赫玛托娃告诉我的,他自己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也写过阿谀沙皇和贵族的信。不恭维他们,能给我钱吗?没有钱我怎么生活,怎么写作?我敢承认,我收了他们的钱仍写我想写的。以我当时的名气,写什么都能出版,靠稿费也能过活,但我那样做就分散精力了。我宁肯向沙皇贵族要钱,完成自己的使命。我这种做法很多人不理解。” 我:“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请您谈谈,您那时的写作环境同俄国变成苏联后有什么不同?” 果戈理:“我正赶上尼古拉一世,一个反动的时代。全国实行书报检查制度,写了东西先送交书报检查部门审查,看看里面有没有反对沙皇的话。我的《死魂灵》是书报检察官尼基琴科审查的。他是文化修养很高的人,别林斯基把手稿带给他,他读后立即批准出版。俄国当时的书报检察官都是文化水平很高的人,有的本人就是作家。你知道冈察洛夫吧,就是写《奥勃洛莫夫》、《平凡的故事》和《悬崖》的那个人,他也是书报检察官。而苏联的检察官都是契卡分子,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审查,就知道肆意迫害知识分子。” 我:“您是说只要作品里没有号召暴动、推翻沙皇的内容就可以出版?” 果戈理:“你这样概括有点绝对,但大体不错。我在《钦差大臣》里对官员们百般嘲笑,剧本不仅出版,还上演了。首演的那天,沙皇率领大臣们到剧院观看。他们是来寻开心的,喜剧嘛,逗乐而已。特别是丢尔先生饰演主角赫列斯塔科夫,丢尔是著名的喜剧演员,特别善于插科打诨,王公贵族都爱看他表演。但沙皇和大臣越看脸色越阴沉,看完尼古拉一世说:‘诸位都挨骂了,我挨得最多!’” 我:“您可要倒霉了。” 果戈理:“我到意大利去了。” 我:“您被驱逐出境了?” 果戈理:“怎么被驱逐出境呢!我自愿去的,到意大利写我的《死魂灵》。当局并没找我麻烦。沙皇时代与苏联时代不同,作家可以随意出国,像我的晚辈同行屠格涅夫,长年住在国外,在法国呆腻了就上德国,想回国随时可以回国。根本不存在驱逐出境、叛逃这种概念。” 我:“原来俄国和苏联的书报检查制度还是有区别的。我原以为苏联的书报检查制度是继承沙俄的呢。” 果戈理:“你怎么这么糊涂,苏联是推翻俄国临时政府建立的,临时政府又是推翻尼古拉二世建立的,怎么能继承呢。你不能看它们相似就认为后者继承前者。两个检查制度不同的地方很多。沙俄的报刊多数是私人办的,苏联的报刊通通是国家办的。不论是《新世界》还是《十月》都隶属于苏联作协,而苏联作协是国家衙门。一个作家组织变成政府部门,这在世界上是少有的。沙皇时代发不发文章由编辑决定,苏联时代主编没这种权利,还得通过苏共宣传部。宣传部是党的一个部门,按说只管党内的事,可苏联党政不分,什么都管。特瓦尔托夫斯基跟我说过,他主编《新世界》的时候吃尽苦头,为发表一篇文章要到宣传部跑几趟,同官员们争论、解释、恳请甚至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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