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主任科员周倜,因不堪官场尔虞我诈的倾轧,毅然离开了他工作十年的省委宣传部,去东江大学做了一名教书匠。不料滨海市市长彭云山求贤若渴,得知周倜的才华后,几番请他出山谋划滨海市的发展之路。几经周折,周倜终于答应重回官场,从此成为彭云山的幕后智囊、御用笔杆子。他在滨海市和东江市的发展竞争中替领导思考,与各色人物斗智斗勇,殚精竭虑、案牍劳形、角色错位、身份扭曲……拍戏有裸替、饭替,周倜感慨人生如戏,自己就是个官替。他曾多次问彭云山为什么选他一个笔杆子来当心腹,彭云山只回答过一次:官场里的文字游戏,远胜于经济头脑。 作者简介: 百里无忧,电视媒体从业人士,现为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业内获得国家级奖项若干,当过记者、制片人、策划人,现为电视节目职业推手。已出版长篇小说《我是记者》《纵情难收》《婚昏欲碎》等作品。 目录: 第一章省委大院 第二章名利推求 第三章飞低一寸 第四章微官学问 第五章省报内参 第六章形象之争 第七章适度牺牲 第八章披荆斩棘 第九章青山有幸第一章省委大院 周倜站在省委大院的门前犹豫了片刻,他伸出手接住天空飘落下来的雪花,凝视了良久。其实他在想,如果可以看清一片雪花真的是六瓣,自己就决定不辞职。世人都知道雪花是六棱结晶体,但是到了掌心,却永远都是淡淡的一滴模糊的水珠。 一辆AA开头的奥迪轿车在后面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周倜知道自己挡了人家的路,以他的身份应该很卑微地让到一边,然后很谦虚、很猥琐地向着车里的人献上真诚的假笑。车里的人是谁不重要,只要是乘车来省委的人,哪一个都会比他官高一品。 自从10年前他毕业来到省委宣传部,一干就这么多年,周倜从一个替人端茶倒水、大会小会都是记录多于思考的年轻人开始,一步步地赢得处长们的信赖,一次次赢得省里领导的嘉许,又一次次地成为别人升迁的参考系数。这一次,本来应该提他做副处了,主任科员里,最有资格的就是他了。当幸福终于要来敲门的时候,周倜却铁了心准备离开。其实他也犹豫过,能不犹豫吗?毕竟自己把最美好的青春时光都奉献给了这里。亲眼看着这里从一个老式的院落,变成一个拥有19层办公大楼的现代化省委大院。 身后的喇叭声居然停了,周倜撇了撇嘴,其实车里人早就应该知道,车总是该给行人让路的吧。无论车里是否坐着一位官员,总该明白这个道理。如果连这样最简单的道理都无法理清,又何谈去治理一座城市,发展一方经济。他这样想着,头也没回就直接快步走了进去,而且一直走在路中央。 进了省委大楼,周倜习惯地站在最靠边的电梯门口等待,他不想成为人们观察的核心。几年前,他一直渴望被关注,甚至为了让领导多看到几回,特地谦逊地让走一部又一部本来并未满员的电梯。如今不同了,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那样做,不被注目反而是最好的。 等电梯的人们都围着几个中层干部议论着健身的问题,这个说,处长这么大雪您还是步行来的啊,那个说中午还打乒乓球不?而处长则含着笑说,不管多大的雪,步行上班是不会改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本钱怎么行。年轻人都羡慕地说着,还是您有毅力。那边另一位处长打趣说,要是有毅力就不坐电梯了,15楼的李处长坚持半年爬楼梯,那体重减了20多斤,真是有毅力啊。年轻人们又说,还是领导有毅力,有毅力,咱们不行…… 周倜觉得很有趣,几年前大家在等电梯的时候,议论最多的还是哪位要升迁了,哪位的职务要变动了,偶尔也议论一下最近主抓的工作任务。而如今,一切似乎都隐藏在公开言谈之外。他甚至想过,是不是在自己习惯了在公众场合沉默寡言的时候,大家也一样都变得成熟了。这两年,电梯话题基本都围绕在了健康上,原本最适合打听小道消息的渠道,忽然就变得主题如此单一了。其实,人们心底的话题一直都没变过,最近省委好多处室调整,人们背后的话题又平添了许多。 说话间,他就看见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那位风姿绰约的白虹。白虹永远都和她的姓名一样,喜欢一身白,然后搭配一条红色的丝巾。这样的女人,走到哪里都是最显眼的。据说来了省委宣传部以后,白虹很不情愿地把自己的穿着嗜好收敛了很多。与很多当陪衬的女人一样,她也是一身蓝色或者深色的职业装。也许是今天下雪的原因,她居然又神气活现地穿了一件雪白的羽绒服罩在外面。 “呵,这不是白处长嘛,真的是人如其名啊。真白、真白!”一边的人开始打趣起来,众人也都笑着附和。 白虹倒没什么不自在,站定了才说:“你们这些小年轻,总是只注重人的外表。我啊,不行啦,老了,再不靠衣服给自己提提色,那真是人老珠黄了。” 周倜在一边又撇了撇嘴,其实“真白、真白”是大家揶揄的一句话。白虹是有名的“两桌”干部,就是酒桌、牌桌上成长起来的能人。据说她不但能喝酒,而且爱打牌。最传奇的是一次开会,酒桌上跟人喝了一斤多白酒,那边说是有领导找她去打小麻将。结果人家英姿飒爽犹酣战,不摇不晃,依然能吃得准打什么牌能给领导点炮。这个女人原来是省里一家党报的记者,专门跑时政的,跑着跑着就跑到省委来了,没几年还当上副处长了。“真白、真白”这句话的来源,传闻中是一位领导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握手握了很长时间,最后还在她掌心里轻叩了几下说:“真白、真白,果然是白虹。”对于大家传来传去的那些绯闻,白虹倒是不介意,总是能轻描淡写地把玩笑再开回去。 周倜对这个女人一向不屑,几次说过一个靠陪领导打牌上来的干部,能为这个时代做什么贡献?白虹有段很出彩儿的口头语:一切以领导交付的任务为核心,一切以狠抓落实为核心,一切以务实推进为核心。基本每次开会发言都是这一套,一开始大家还觉得这个人很懂官场的精粹,可是,时间一长大家就审美疲劳了。周倜调侃地给她改成:一切以领导的“两桌”为核心,一切以狠喝不醉为核心,一切以务实拍马为核心。可惜,谁也没想到,在周倜编排了这么多白虹的不是以后,部里突然就调了这样一位干部到他们那个新闻处当处长。 对于处里的老处长,周倜很早就觉得厌烦,你要是迟到个一两分钟,他能细致入微地找你谈心谈上一上午。不过听说白虹要过来,周倜就觉得老处长浑身都是优点了。老处长爱捧着个茶杯子挨个到处室抓溜号的,传达文件总是慢条斯理一字不落地坚持念完,一谈起升职调动的事情总是一派民主公开的假正经……可如今,周倜觉得老处长这作风,起码还认认真真、兢兢业业、矢志不渝地克己奉公,比起白虹的“桌风”来,都成了可圈可点之处。本来他就觉得白虹给自己当处长这个现实无法接受,那一夜的偶遇,更让他彻底决定要离开这里。当白虹和那个老头子从酒店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周倜就觉得自己的仕途生涯走到了尽头。他知道那电梯是从酒店的客房下到三层餐厅的,他知道那老头就是机关里最反感他的人,虽然他也可以把那事当做一个反败为胜的把柄,但是他决定放弃,很不屑地放弃。 在周倜胡思乱想的时候,电梯门开了,大家谈笑着走了进去。等周倜反应过来的时候,电梯里就剩下一个人的位置,而电梯外面还有他和白虹。里面的人说,来,挤一挤应该可以的,这个是大楼里有名的模范梯,多少人都装得下。 周倜想了想,要是在以往,他应该很自然地退后一步,请白处长先上,论资排辈也该是自己放弃。不过,这次他立刻跨了一步走进电梯,然后挺直了腰板,抬起头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孤零零站在电梯外的白虹。 白虹倒是一点也没惊讶,气定神闲地说:“你们先上吧,谁知道哪一部电梯会先到呢?”说完,她也仰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站得笔直的周倜,像是有很多东西要传达过来。 彭云山来省委是因为组织部要找他谈话,在市里两会即将召开的这个当口,这次谈话显然是十分重要的。但他却有种不祥的预感,一出门就赶上雪天,一路上又堵了很久,赶到省委大院的门口,还碰上一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主儿挡在那里。 作为东江市的副市长,他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计较什么,这次也一样。司机按了几下喇叭之后,就被他制止了。不过内心里,他还是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他依稀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只是单从厚重棉衣包裹下的背影上还分辨不出来。司机有些不快,进了省委院里时还在说:“衙门口大,就连小鬼都难缠。”彭云山制止了他,叮嘱他一会给秘书小谭打个电话,赶快查一下,为什么路上有那么多人在等公交车,按理说这么个小雪的天气,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等车现象。 “咱们市的公交不就那样,什么时候主要线路都挤得要命,偏僻的线路又没人愿意去搞。”司机嘟囔着把车停好。 “话不是那样说的,这些年公交车多了多少你知道吗?线路新开了多少你知道吗?你们这些司机,开上几天车就变得四体不勤了,你多久没挤公交了?”彭云山有些不悦,司机总是话最多的那一个,尤其是政府小车班的司机。 “彭市长,我又多嘴了。” 彭云山没再多说什么,这几个月城市公交系统资产重组,公交集团已经由交通局划归到国资委去管理,按理说这是市场化经济规律使然,但是他却一直对这些有点微辞。交通部门在很大程度上一直承担着救火员的形象,而公交集团由于历史的原因也根本无法作为一个独立的经济实体去运营。这次虽然一次性划转了管理权,但是去堵窟窿的还得是交通部门,国资委是不可能也不适合去干这些的。一看到路边等车的人挤成一团,彭云山就有点头痛。就像见到小时候喝伤了胃的茬子粥,任凭别人怎么说吃粗粮有营养,他还是一见了就什么胃口都没了。现在,面临换届选举的市人代会马上就要召开,新市长要在这一届人代会上产生。无论于人于己,以及于政府部门来说,都经不起什么风吹草动的折腾了。 作为东北重镇的省会城市,东江已经不仅仅是彭云山执政理想的依托之所在,基本上也和他的个人命运已经融为一体了。作为主管城市规划和市政交通的副市长,彭云山一早就对这座城市有自己的宏伟蓝图。从当上区长的那阵子起,他就一直渴望着有一天可以撼动整个城市发展的历史轮轴,让自己脑海里浮现良久的那个国际化大都市形象付诸于实际。 他不是一个空想主义者,自己的父亲就是当年的老领导,官至省委书记。自己从小就在一个充满政治熏陶的家庭里长大,一直就被期望着可以重新接过父辈的旗帜,为这座城市乃至这个省奉献毕生的热血。然而,现实并不像理想中的那么简单,这一步步走来,他也终于明白,有的时候显赫的背景更会成为一种负担。 在省委办公楼的大厅里,彭云山遇到了省委宣传部新闻处的新任处长白虹。白虹跟他比较谈得来,寒暄了一阵,就问起选举的事情来,问他是不是已经按部就班地成为组织推荐人选了。 彭云山只是笑着说:“还没谱的事,时间再近,也都要等宣布了才是事实。” 白虹则笑了笑说:“话不是那么说的,一切以务实推进为核心嘛!彭市长可是咱们省有名的后备干部,谁都知道你是最有力的人选。磨碾子磨面,你不推,它可不会自己动。人家都说,东江市主要有两个人在为城市的发展而整日忧心忡忡啊。一个是你彭市长,另一个就是董市长了。” 彭云山知道她说的董市长就是主管工业的副市长董新泽,两个人是党校的同学,当初他在市规划局的时候,董新泽在工业局,两个人在官场上是老牌的竞争对手。从局长到副市长,这个被笑称为东江市最大“董事长”的董新泽,老是以彭云山为假想敌,基本上是防守紧逼的那种竞争打法,搞得彭云山很头疼。从党校的毕业论文开始,两个人就一直暗地里较劲,彭云山一直想甩开这个董新泽,无奈对方是死缠烂打型的选手,想在业绩上彻底甩开对方一大截,几乎很难办到。两个人习惯了经常性地被比较,也习惯了人们经常在同一个话题里把他们同时装进来。 彭云山心底里有些不快,还不能流露在表面上,白虹在报社的时候就给他写过很多歌功颂德的大稿子,应该说是帮过自己很多次的。本来,两人之间不用掩饰太多,但是在这换届选举前的关键时刻,他还是打了个哈哈说:“有市长和市委书记呢,哪能轮到我们两个副市长。他董新泽就是真的当了董事长,那也还有国资委管着他呢,哈哈。” 白虹果然心知肚明地说:“是啊,他是董事长,你就是那个董事会主席,他工人出身,你是政治世家,各有长处,谁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彭云山看到电梯还没到,只好接着打太极:“东江是重工业城市,董新泽一直主管工业,对城市发展的想法更完善一些。” 白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说:“彭市长又谦虚了,现在这个时代,那可是谦虚使人让步啊。你说,为什么这次是你来省委,却没见董市长来呢?要是有消息了,记得第一个通知我啊,你有多久没请我喝酒了?” 虽然身边没什么人,彭云山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一下,然后开着玩笑说:“白处长现在是新闻处处长啊,我还没恭喜呢,要说这消息,也应该是你最灵通了。” 白虹倒是不再开玩笑,很认真地说:“其实,大家都希望你能当政。咱们东江差什么?差的就是一个有朝气、有冲劲的好班子。这个城市已经耽误不起了,去年全国经济增速百强市,第一次没有咱们这个省会城市,省里领导也很头疼啊。” 彭云山的心思也严肃起来,上一届政府,被誉为是最没有作为的一届政府。市长和书记斗得厉害,而且谁都不愿意冒改革的风险,搞得上下都没活力。人们说,这是一个没有腐败被查处出来的班子,也是一个不声不响无所作为的班子。五年前,东江市在全国省会城市里发展势头最好的时候,忽然爆出了震惊全国的腐败大案,市委书记和市长先后落马,带出一大批干部的违纪行为。在一番大换血之后,新任的书记和市长都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负重前行。一度在东江市所有干部之间流传一句话:不犯错误就是最大的业绩。结果虽然是工作上克己奉公,没有再爆出什么腐败案子,但是城市的发展速度却一落千丈。 “还是发展地看问题吧,以前的书记和市长都是电视明星型的,老百姓熟悉,宣传工作出彩,但是倒塌的时候也是一样轰轰烈烈。”彭云山有些违心地说,“这一届政府比较务实,习惯于默默地把工作抓好,也是一种风格。” 白虹倒是没客气,笑了笑说:“务实吗?如果真的是务实,省里就不会这么发愁了,而且两个人没一个被重用的。未来还是看你和老董的了,我可是准备好了给你们的新闻宣传工作服好务呢。” 彭云山笑了笑,没说话,今天自己的话已经有点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代会临近,自己的心态在无形中还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抑或是白虹今天素雅的装束让他无意间多说了几句心里话。这个女人其实很懂拿捏男人的心思,据说大学里学的是心理学。要不是风言风语传的太多,他还真想张罗一个饭局,好好和这个白虹聊一聊。这个人,在消息上绝对是第一灵通的,而且对一些事件的看法上,很有独到之处。 这个时候,白虹正在低头看手机短信,看完了之后就忽然很惊讶地抬头对彭云山说:“看来,今天这场雪是给你下的。” 与此同时,彭云山秘书的电话也打了进来:“彭市长,天宇巴士的15条公交线路集体停运,现在全市都在传言公交司机集体罢工。” …… 周倜在白虹的办公室外面站了很久,这个让他厌恶的女人也没上来。明明她已经在楼下等电梯了,不应该这么久还上不来。就算是爬楼梯健身的主儿,这会儿也该爬上来了。白虹该不是学人家爬楼梯讨个向上爬的好彩头,结果累瘫在中途了吧? 为了不让同志看着太尴尬,周倜走到能看到处长办公室的卫生间门口,一边抽烟一边等。直到他掏出第三根烟的时候,白虹才终于出现在楼道里。他赶紧把烟放回去,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白虹一脸的疲态,似乎正为什么事情焦头烂额,看见周倜,立刻说:“你在这啊,正好,有事交给你办,急事。” 周倜想了想,略微低下了头说:“白处,我是真有事和你说。” “哎呀,你又有什么事啊,先把正事办了再说。”白虹越过他,直接去开办公室的门。 “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的事再重要,也没有眼前的事情重要,天宇巴士的司机要闹罢工,你赶快给各个新闻单位打个招呼,事件的真实情况还没调查清楚,不要恶意炒作。”白虹一直没拿正眼看周倜,开了门就径直进屋,头也没回地说,“这事要快,据说很多新闻媒体都到现场了。” “处长,这个交给别人干好不好?”周倜有点局促地说着。虽然很多话他已经想过几遍,打过腹稿,可是到了嘴边上还是说得有点费劲。 白虹把那件雪白的羽绒服脱下来甩在一边的沙发上,抬起头看了周倜几眼,然后才很正式地说:“周倜,我知道你是当年公务员考试的第一名,也知道你是部里唯一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过文章的主任科员。但是,就是鲁迅在世,那也得干好份内的工作吧?你这事,是部长安排的,一定要你去办,不能怠慢。” 说完,白虹还忽闪着眼睛盯着周倜看。 周倜想,这个鬼女人,有什么事就拿部长压人,部长能管这么芝麻蒜皮的小事?她就是会假传圣旨,反正没有任何人会去找部长对证。据说她喝多的时候还和别人传授经验,说是谁也不会去问部长,这事是你安排给我做的吗?她就是假传圣旨了,她就是狐假虎威了,你又能怎么样?部长安排的,是她的口头禅,却是大家最反感的。领导都是好的,就是被白虹这样的部下把经给念歪了。 “白处,我要辞职。” “别叫我白处,好像和我白处一场似的……”习惯性地回了一句,白虹才听清楚周倜说的是什么,稍微有点惊讶地站在那里,然后立刻收拢了表情说,“我不管你辞职不辞职,你在这楼里一天,就得为楼里工作一天。你知道不,这要是在公司,辞职必须提前一个月打招呼的。” “白处,我的事说完了。”周倜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久留,感觉连生命的价值都被侮辱了一样,“再见,白处。” 说完,他转身往回走,白虹也没生气,居然在那里喊了一句:“记得省里那几个网站,挨个打招呼,别觉得人家不是媒体。” 周倜心里一阵翻腾,真不是个滋味。这个女人,是完全拿捏住了自己的弱点。话,他可以说得很决绝,但是安排到身上的活儿他不会不干。这就是他的死穴,每次都是埋怨的话、牢骚的嗑儿全都说尽,最后自己的活儿还是认认真真地去干。一个好友和他说过,性格决定命运,他这个性格就不适合在政府公干。 回到自己那个四人一间的办公室,周倜就忙着跟各个媒体联络,就当是站好最后一班岗吧。天宇巴士其实是市里公交集团最先改制出来的一个合资公司,旗下的线路都是最热门的,而且车况也是最好的,怎么会闹出司机罢工的事情来呢?一问才知道,正是合资留下的尾巴。 当初改制的时候,说好了政府对公交车车辆保险这块依然会有补贴,所以天宇巴士公司只参保了强制险,此外一分钱也没保。公司的老总李开云说得很简单,这笔钱是政府答应补贴的,什么时候补贴下来了,什么时候就把应该追加的商业保险都上了。问题是,补贴还没到位,迟到了大半年,司机那边就出事了。前两天,一个天宇巴士的司机开车撞死了人,因为强制险只有10万元赔偿额,根本不够25万每人的赔偿底线,所以交警部门要求司机或者公司把钱补全了才能放人。公司说得简单,政府补贴没到位,我们合资公司不能替一个司机垫钱,司机自己违规驾驶出的事,自己掏钱吧。于是乎,司机被交警部门关了两天,家属们不干了,今天一大早就堵了天宇巴士车库的大门。司机们也都愤慨这个事,所以就借故大门被堵,谁也不出车。按理说除了强制险,公司应该再追加商业保险,现在出事故赔偿一条人命至少要20多万,光有强制险的10万,哪个司机愿意这么裸奔上路?一出事故就得自己垫钱,谁拿得起?本来公交司机就赚的不多,这样一来还不够堵窟窿的呢。再说,公交车又不是私家车,凭什么出了事要司机自己掏钱?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来议论去,就有人挑事,干脆罢工得了,这活儿干得没意思。 周倜和媒体的负责人都很熟,直接解释说,就是一个司机家属闹事,根本不是什么罢工,你们报道的时候可要注意。他这个窟窿还没堵完呢,那边又来事了。由于早上好几路公交车没上路,造成很多人等不来车,而导致上班迟到。这本来也没什么,顶多就是有些人会发发牢骚。巧的是,市冶炼厂的白班工人也在其列,结果晚班工人左等右等等不来接班的人,心一急就疏于照看,又发生了钢水泄露的生产事故,事情彻底闹大了。周倜得到的消息是,冶炼厂整个车间都被波及,是否有人员伤亡还有待调查。但是这种事,不死人就要烧高香了,比司机不出车的事件要大不知多少倍。白虹往他这个办公室跑了好几次,亲自布置工作安排,脸都白了,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事态有多严重。 周倜抬头看了看窗外的细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这一天是一月八日。一个本该吉祥的日子,一个多事之冬的开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