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钢铁三部曲-大国烟云》,以中国第一家跨地区、跨行业的钢铁煤大型联合企业——“汉冶萍煤铁厂矿联合总公司”从开端、发展到鼎盛、衰落直至最后消亡的历史事实为叙事主干,囊括了中国近现代史上从晚清到八年抗战结束半个多世纪所发生的主要重大历史事件,为读者呈现出一幅波澜壮阔的中国近现代社会的历史长卷。 作者简介: 胡燕怀,男,1948年出生,退休前供职于湖北省黄石市艺术创作研究所,国家二级编剧,湖北省劳模,省人民政府特殊津贴专家;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理事,黄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93年前以中短篇小说创作为主,1993年后转向影视文学创作,迄今为止已拍摄播出的电视剧作品达二百余(部)集。主要电视剧作品有《总督张之洞》、《大清蒙古王》、《大清御史》、《同年同月同日生》、《大马戏》、《铁道游击队》、《铁道游击队?战后篇》等。由其独立编剧或担任总编剧的电视剧作品三次荣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第六届《总督张之洞》,第八届《活出个样儿》,第十届《铁道游击队》)。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风流港》以及《胡燕怀文集》六卷本,计约400万字。 目录: 第一章两路之争/1 第二章从广州到上海/29 第三章武昌城的岁尾年头/54 第四章风起于青萍之末/79 第五章寡妇桥风波/106 第六章柳暗花明是汉阳/130 第七章红颜与阴谋/153 第八章狼争虎夺/178 第九章釜底抽薪/203 第十章无米之炊/225 第十一章黄鹤楼上看翻船/250 第十二章一山不容二虎/274 第十三章大参案/298 第十四章白乌鸦/324 第十五章生不逢时/349第一章两路之争/1 第二章从广州到上海/29 第三章武昌城的岁尾年头/54 第四章风起于青萍之末/79 第五章寡妇桥风波/106 第六章柳暗花明是汉阳/130 第七章红颜与阴谋/153 第八章狼争虎夺/178 第九章釜底抽薪/203 第十章无米之炊/225 第十一章黄鹤楼上看翻船/250 第十二章一山不容二虎/274 第十三章大参案/298 第十四章白乌鸦/324 第十五章生不逢时/349 第十六章官督商办/363 第十七章戊戌年/382 第十八章京汉大铁路/401汉口江汉关码头靠近英租界,原是英商太古、怡和两大轮船公司的客货专用码头。自从十几年前,盛宣怀在上海与三大外商轮船公司签订“齐价合同”后,大家从此平等竞争,长江沿线的很多港口码头都成了公用码头。轮船招商局汉申线的客轮泊地和启锚地现在都固定在了江汉关码头。 九月里的一天傍晚,柳子臣带着跟班、通事(翻译)、仆役随从一行五六人,在江汉关码头登上了招商局“江永”轮,前往上海。柳子臣此行,是向法国哈利洋行为大冶王三石煤矿订购井下的排水机器。本来这些机器在汉口的洋行里也能订到,比如王三石煤矿的采煤机械就是在汉口的洋行里订购的,但是汉口洋行的货源都来自上海,洋行之间重重转手,层层盘剥加码。所以张之洞决定舍近求远,直接去上海,并点名由柳子臣亲自带队前往,“详加考察,酌价定购”。柳子臣作为湖北铁政局的委员、帮办,掌管财务大权的银钱总董,同时还兼着大冶矿务局的会办,这本来就是他份内之事,但制台张大人的点将,无形中抬举了他的身份,更表明了张大人对别人的不放心。这样有利可图的好事当然是柳子臣所热衷的,再加上他没有去过上海,也想趁此机会去开开眼界。当然,大冶矿务局方面也是要派人去的,已经提前电报通知了,他们将在黄石港上船会合。 柳子臣今天一身洋装打扮:头戴高筒的黑礼帽,雪白的衬衣领上扎着领结,外套黑色长摆燕尾服,脚登一双铮亮的皮鞋,手里还拄着文明棍。临行前,他为这次出门的着装还颇费了一番脑筋。以洋务官员的身份跟洋人打交道,按理说应着官服,以示身份和官威;但听说洋人大多看不起中国内地的官员,常常把他们当做没有见过世面、狗屁不懂的“冬烘”而戏耍玩弄。柳子臣遂决定平时着洋装,让洋人明白咱也是能“洋”的;然后在谈判、签合同的正式场合,再穿上官服。现在,他的那身候补知府的官服就装在他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 柳子臣订的是头等舱,跟班、随从等都在二三等舱。刚刚安顿好,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舱门口一闪过去了。柳子臣赶将出来,喊了一声:“辜师爷!” 辜鸿铭站住了,回过头:“原来是柳委员。你也在这船上?” “嘿嘿,去上海,公干。辜师爷呢?” “休假,回福建老家探亲。” “这下可好了,船上的这几天,幸喜得有个熟人说说话了。”柳子臣笑了笑,“辜师爷住在哪间舱房?” “跟你中间隔着一间,喏,这间。” “辜师爷先安顿,柳某等会儿再登门拜访。” 这时狭窄的过道上来了一名拿行李的服务生,后面跟着一位身着和服、足蹬木屐、略施粉黛的日本女人。她挽着高高的发髻,皮肤粉嫩,雪肤花彩,看上去年轻而漂亮。服务生嘴里不停地用上海话说着“劳驾!劳驾!”柳子臣侧身让了一下,那日本女人正好从他胸前擦身而过,他感觉到了她丰满而富于弹性的胸脯刹那间的接触,接着是一阵淡雅的东洋香水味扑鼻而来。日本女人走过去后,还冲着他回过头,微微颔首,嫣然一笑。 柳子臣看着她的背影愣住了。 服务生和日本女人走进了柳子臣和辜鸿铭中间的那间舱房。 柳子臣发现,辜鸿铭也站在那里,望着那日本女人的背影发呆。 两个人有点尴尬地相视一笑,各回各的房间。 待船开动后,柳子臣首先屈尊去辜鸿铭房间中拜访了他。虽说辜鸿铭不过是制台衙门的一位普通文案,而且柳子臣看上去年纪也比他稍大,但柳子臣知道张之洞素来很倚重辜鸿铭,所以也不敢怠慢了他。但坐下来后却无话可谈。平日里两个人各在各的衙门,交往本来不多,大约柳子臣也不是辜鸿铭愿意深谈的那类人。所以闲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后,柳子臣就告辞出来了。 柳子臣刚刚回到房间中不一会儿,舱门就笃笃地敲响了。 柳子臣以为是辜鸿铭回访,赶忙起身拉开了舱门──他不禁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个日本女人。 “请多关照。”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柳子臣赶忙说,“敝人愿意效劳。” “我是横滨正金银行汉口分行的职员,名叫川贞秀子。”日本女人自我介绍,她的汉语很流利。“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当然,当然。”柳子臣殷勤地,“川──秀子女士请。” “川贞秀子。”她纠正说,“你以后可以叫我秀子。” 川贞秀子坐下了,柳子臣忙不迭地给她倒茶水,端糖果。 “柳大人去上海公干?”川贞秀子问。 “你……怎么知道我?”柳子臣面露惊讶。 “这还不简单吗?”川贞秀子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在招商局订票的时候问问隔壁舱房的人是谁,都能查到记录的。──铁政局的委员、帮办,银董柳子臣柳大老爷。” 柳子臣矜持地一笑,“敝人也不胜荣幸,能与秀子女士同行。” “对不起,你应该叫我秀子小姐。我还没结婚。” “对对,叫秀子小姐。──秀子小姐也是去上海?” “奉命去上海分行汇报业务。” “唉呀,那太好了!这一路上不寂寞了。”柳子臣色迷迷地说,“秀子小姐的华语说得真好,与华人几无区别。” “我从小在中国东北长大。” 又坐了一会,川贞秀子就告辞了。临走的时候,她又是回眸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给了柳子臣无限遐想。 晚饭的时间到了,柳子臣撇开了手下的那些随从,殷勤地邀请川贞秀子共进晚餐。在头等舱小餐厅里,他为秀子小姐点了丰盛的中餐。 “唉呀,点得太多了,这能吃得完吗?” “吃不完没关系。这是冰糖燕窝,清蒸鱼翅,专为秀子小姐点的,请!──” “谢谢。”川贞秀子坐了下来,柳子臣也坐了下来。 吃了一会饭,川贞秀子突然问:“听说大冶铁山运矿铁路准备向银行贷款,包给外国人修,柳大人一定知道这事吧?” “你怎么……关心这事?”柳子臣有点意外。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川贞秀子笑了笑,“张大人在湖北干了那么大的事情,向很多外国银行都借了款,唯独就是跟我们正金银行没有往来。” “实话说,这回贵行恐怕又没戏了。” “为什么?” “贵国才修了几公里铁路呀?”柳子臣反问,“你们有资金,但是你们没有设备、技术。设备、技术最终还得依靠西方列强。” “那可以用我们的资金,再用西方的设备、技术呀!” “那岂不是……多此一举?”柳子臣把中间的那几个粗俗的字眼咽了回去,“西方的资金充裕得很!英国的汇丰银行、德国的德华银行、俄国的道胜银行、比利时的华比银行等,都争着借款给铁政局。他们的领事每天轮番登门制台衙门游说,缠着制台大人不放,制台大人已经不胜其烦。” “可我们的条件比他们优惠。” “怎么个优惠?” “我们的佣金比他们高,可以提到一成。”川贞秀子压低声音,“如果这件事柳大人能促成,每借款一百万日元,你能得到十万日元的回扣。” 这个委实太诱人,柳子臣有点动心了。“你们……不会没有条件吧?” “当然。借款以路权作抵押,并且铁路修成后由日本人来管理。” “哟,这条件太苛刻了,张大人不会同意的。” “你不是张大人的内戚吗?你肯定有办法能说服他。” “你们……连这也知道?”柳子臣不禁愕然。 “当然。”川贞秀子又是浅浅一笑,露出那一对深深的酒窝。“柳大人,吃菜呀!你光顾着说话了。”说着往柳子臣的碗里夹菜。 “……其实你们局外人不知道,张大人在借款、招投标这些大事上向来专权,一言堂,不受别人左右,我去说了也是白说。说句你不相信的话,铁政局用款在一百串钱以上都得他亲自审批,连蔡总办都是徒有虚名。” 川贞秀子发愣:“原来……是这样?” “佣金诱人,只可惜柳某人无缘受用啊!”柳子臣嘻皮笑脸,“不过如果秀子小姐有意于此,柳某人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甘愿厚着脸皮一试。”说着身子挨近了川贞秀子,手正要往她裙裾下面的大腿伸去,这时候辜鸿铭一脚跨了进来,柳子臣赶忙缩回了手。 “……唉呀柳委员,害得辜某到处找你!原来你卖油郎独占花魁,一个人躲在这里吃花酒,把兄弟撇在一边。” “嘿嘿,辜师爷说笑了。”柳子臣尴尬地笑着,“来,介绍一下──这位川贞秀子小姐,汉口正金银行职员;这位是辜鸿铭辜师爷,制台衙门洋文案。” “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辜鸿铭先生?”川贞秀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敬慕的表情:“我在日本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您了,学贯中西,会九国语言,有十三个洋博士头衔。” “多谢美人美言!美人美酒,柳委员岂可一人独享?──服务生,来套餐具!”辜鸿铭也不待柳子臣邀请,自己坐下大吃大喝起来。 柳子臣心中暗暗叫苦,也只得坐了下来。 “请教辜先生,现今西方为什么会兴起女权主义?”川贞秀子边吃边问。 “东西方妇女的最大差别在于,西方妇女太自我,而东方妇女──包括你们日本妇女──‘无我’。这就是为什么女权主义能在西方兴起,而纳妾制度却能行之于东方的根本原因。” “您所说的‘无我’是什么意思?” “没有自我,为别人而活着。──就是为她的男人而活着。在你们日本,侍女或者妾不是被称作‘te-kaki’(一个手靠)吗?当她丈夫病了或累了的时候,她会成为他的倚靠。” “您对东方的职业妇女怎么看?” “请问秀子小姐,在日本,像你这样的职业女性多吗?”辜鸿铭反问。 “老实说从前微乎其微,明治维新后渐渐的多了。” “你们都不应该出来从事职业,而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为什么?” “中文和日文的‘婦’字,就是一个女子拿着扫帚。──老祖宗早就说了,女子应该呆在家里打扫卫生,做家务呀!” 川贞秀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喷饭:“辜先生,你太幽默了!太有趣了!……”她已经无意间把“您”字去掉了。 这样的谈话,柳子臣根本就插不上嘴,只能跟着尴尬地笑。 吃完晚饭后,辜鸿铭又不失时机地邀请秀子小姐,去甲板上欣赏长江两岸的夜景,秀子小姐欣然应允。他们俩走了,屋里只剩下了柳子臣,憋着一肚子的气。想着自己真是冤大头,分明一场眼看就成的好事,可是被人横刀夺爱,无端地搅了,心里真是恨透了这个辜鸿铭。 辜鸿铭真是“吊膀子”的好手。柳子臣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又看见他和秀子小姐在顶层甲板上观看日出了。川贞秀子自此跟辜鸿铭打得火热。柳子臣又妒又恨,一路上也不太搭理辜鸿铭了。船到大冶黄石港,大冶矿务局的代表上船来了,是一个身着官服,有着候补知县衔的姓金的委员,带着几名随从。金委员按官场礼节首先拜会了柳子臣,后来听说制台衙门的洋文案师爷也在船上,要去拜访,被柳子臣劝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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