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是康熙的亲信,祖孙三代担任江宁织造达60年之久,曹府盛况一如《红楼梦》中的贾府。雍正五年末,曹雪芹13岁,其家人因罪革职,家产抄没,曹雪芹随母迁回北京居住,曹府从此败落。 曹雪芹以家族兴衰为线索创作的《红楼梦》,大量故事及人物原型来自从小耳濡目染的家族生活,除了以他自己为原型的贾宝玉,精明泼辣的王熙凤,风流灵巧的袭人,口齿伶俐的晴雯,都是现实生活中存在,并为作者所热爱的人。虚构角色的命运,多与人物原型相重合,也有被刻意隐去的现实悲欢。 历史小说大师高阳,潜心研究《红楼梦》30年,“以考证入小说,以小说成考证”,详尽还原出《红楼梦》中被曹雪芹所讳言的时代和事件,尤其是原型人物的最终命运。 翻开本书,在作者精彩的叙述中,贾母、贾政、王夫人、宝玉、贾琏、王熙凤、赵姨娘、贾环、鸳鸯、金钏、袭人、晴雯、平儿等人从“红楼”走出来,在《红楼梦断》中继续那个比梦幻更加真实的故事。 作者简介: 高阳,(1926-1992),著名作家,以历史小说著称,为当代作品发行量最大的作家之一,曾出版《红顶商人胡雪岩》等小说,历来有“有井水处有金庸,有村镇处有高阳”的美誉。高阳的历史小说,注重历史的真实,又擅长讲故事,读起来轻松畅快,于生动诙谐之中,带领读者一窥历史的本来面目。从王府回来,曹雪芹径自到上房,有太福晋交代的话要来禀告老母,不道马夫人让曹震来接走了。 “怎么?”曹雪芹问说,“震二爷不是有内廷差使,不能回家吗?” “震二爷说,差使是在下午,上午没事,特为回家接太太去吃午饭,就算提前吃年夜饭了。”秋月又说,“杏香陪着太太去了。你是在家吃饭,还是也到震二爷那里?” 曹雪芹心想,母亲这一去,锦儿一定会谈秋月的事,结果如何,自然先闻为快。因而毫不迟疑地答说:“我也去。我还有东西要交给震二爷。” 他所说的,便是仲四托他转交的那个信封,回梦陶轩换了衣服,揣上信封,骑马来到曹震那里,正赶上开饭。 菜是西城最大的一家清真馆玉顺居叫来的。玉顺居本已封灶,只为“内务府曹二爷”招呼的买卖,掌柜的亲自出马来外烩,两家大小八口人,团团坐了一桌。曹震夫妇双双向马夫人敬酒,还有一番说辞。 “今年虽有王府上的那件大事,不过四叔跟我的差使都不坏,雪芹又答应我要下场考举人,一过了年,我就去替他捐个监生。如今但愿太太身子骨儿,一天好似一天,享一享雪芹的福。” “你说得好!”马夫人说,“芹官,你敬你震二哥一杯。”从王府回来,曹雪芹径自到上房,有太福晋交代的话要来禀告老母,不道马夫人让曹震来接走了。“怎么?”曹雪芹问说,“震二爷不是有内廷差使,不能回家吗?”“震二爷说,差使是在下午,上午没事,特为回家接太太去吃午饭,就算提前吃年夜饭了。”秋月又说,“杏香陪着太太去了。你是在家吃饭,还是也到震二爷那里?”曹雪芹心想,母亲这一去,锦儿一定会谈秋月的事,结果如何,自然先闻为快。因而毫不迟疑地答说:“我也去。我还有东西要交给震二爷。”他所说的,便是仲四托他转交的那个信封,回梦陶轩换了衣服,揣上信封,骑马来到曹震那里,正赶上开饭。菜是西城最大的一家清真馆玉顺居叫来的。玉顺居本已封灶,只为“内务府曹二爷”招呼的买卖,掌柜的亲自出马来外烩,两家大小八口人,团团坐了一桌。曹震夫妇双双向马夫人敬酒,还有一番说辞。“今年虽有王府上的那件大事,不过四叔跟我的差使都不坏,雪芹又答应我要下场考举人,一过了年,我就去替他捐个监生。如今但愿太太身子骨儿,一天好似一天,享一享雪芹的福。”“你说得好!”马夫人说,“芹官,你敬你震二哥一杯。”“是。”曹雪芹站起身来,杏香也急忙执壶为曹震、锦儿都斟满了酒。等彼此干了酒,锦儿走到马夫人面前说道:“我单独敬太太一杯,这杯酒应该是喜酒。”“喜酒?”马夫人问,“什么喜事?快告诉我。”锦儿尚未答话,曹震出言阻止,“有孩子们在。”他说,“回头再谈吧!”锦儿便不再往下说了,笑盈盈地喝了一大口,马夫人却只举杯沾一沾唇,眼望着曹雪芹,面现困惑之色。“娘,多吃一点儿,玉顺居的菜真不坏。吃饱了回头细谈,还要请娘拿主意呢。”马夫人点点头,闲谈着吃完了饭,翠宝去打发玉顺居的人,杏香在堂屋里逗着孩子们,实在是看住他们,不让他们来扰乱大人说话。马夫人在起坐间喝够了茶,一面拿剔牙杖剔牙,一面闲闲说道:“什么喜事?这会儿可以跟我说了吧?”在座的曹震夫妇与曹雪芹,互相以眼色询问,最后仍是锦儿开口:“杏香替她干爹找到了干妈。”她说,“这件喜事,要请太太做主。”马夫人一时听不懂,想一想也只懂了一半,“杏香的干爹不是仲四掌柜吗?想来他要续弦了。”她问,“他续弦,怎么要我做主呢?杏香愿意替她干爹做媒,我能拦着她不许吗?”“这因为,杏香的干妈,就出在咱们家。”“这,我可又不懂了。”“嗐,”曹震向锦儿说,“你别绕弯子跟太太打哑谜了!干脆说吧!”“好!先提一句总话:我们都商量过了,打算让秋月去当仲四奶奶。”马大人愣住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问道:“你们倒是些谁啊?”“我、雪芹、杏香、翠宝,”锦儿答说,“二爷是今儿上午才知道的,他也赞成。”“秋月呢?”马夫人问,“她自己知道不知道?”“要先回太太,得太太先点了头,才能跟她去谈。”“我当然也赞成。不过这件事不能太鲁莽,先要看仲四的意思,你们跟他谈过了没有?”“还没有。不过,我敢写包票,他是求之不得。”“话不是这么说,他的两个儿子都大了,像这种事总要问问他们的意思。再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们觉得仲四该续弦,他的至亲好友一定也是这么想,说不定已经替他在做媒了呢。”“仲四的两个儿子很孝顺,绝不会说个不字。”锦儿说道,“倒是太太提的第二点,我们都没有想到,如果人家真的已经走在前面了,咱们不是自讨没趣?这一层关系很重,二爷,你务必打听清楚。”“年初四不就见面了吗?”“不!”曹雪芹说,“最好马上打听清楚。”这一来就连锦儿都诧异了,不过开口的却是马夫人,“干吗那么急?”她说,“你震二哥下午就得进宫当差;明天是大年初一,哪有工夫来办这些不急之务?”“这有个缘故。”曹雪芹问锦儿,“杏香跟你说过没有,年初四请客的事?”锦儿想了一下,恍然意会:“雪芹说得不错,得赶紧打听,如果真有那么回事,就不能让秋月做菜给仲四吃了。”“你们说的什么?”马夫人愣然相问。“这里头巧的事多着呢!”锦儿笑着跟马夫人说,“偏偏就有仲四送了那么多海味,偏偏就有雪芹约了仲四年初四喝春酒,这好比作文章,题目、题材都有了,就看秋月的手段了。这篇文章呢,做出来包管中大宗师的法眼,可就有一件,取中的额子有限,果真额满了,这篇文章大可不必出手。”等锦儿将曹雪芹的打算讲完,马夫人忽然有个感觉,锦儿的辞令、行事越来越像她死去的内侄女,也是她从前的主人震二奶奶。不过这个感觉一起即消,此时没有心思去想不相干的事,要问的是秋月的那篇“文章”。“咱们在谈这件事,不论成与不成,总会有人知道。成了呢,不必说,不成可别落个话柄在外面。”“什么话柄?”“也许会有人说,咱们想把什么人许给什么人,还特为请人家吃饭,拿勺子上的功夫露了一手儿,结果呢,仍旧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你也太多心了。”马夫人笑道,“也越来越精明了。”虽是带着笑说的话,但锦儿却已听出弦外之音,欲待分辨,毕竟忍住了,因为一分辨不正就是精明的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