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史记》则尽力使用小小说或小说片断的方式,采取不同的视角,从迥异于客观叙事的角度,来重新讲述近代故事,并在叙述过程中更多地引入生活的细节;另一方面,是从小说或新闻中撷取生活细节,来展示近代社会的日常生活。 总之,这些“重述与改写”,都在于让历史与传奇,借由新的写法,活泼灵动起来,转化为当代人的叙事与阅读资源。需要强调的是,作者坚持“信而有征”的资料方式,即首先保证文章的出处,纵非信史,亦有凭借,其意义在于可以从中看出历史是如何在传说中播散与变化的,包括《野史记》副题为“传说中的近代中国”,而作者基于当代生活经验与间接文本知识的“私心揣度”的加入,是为“回到现场”提供最大可能的生动观照。 可以说,这个系列是对历史描述的一次有益尝试。每篇文章轻松可读,但几乎无一字、无一事无来历,背后有深厚的历史支撑。 作者简介: 杨早,祖籍苏北,生于川南,1995年于中山大学获文学学士学位,2001年于北京大学获文学硕士学位,2005年于北京大学获文学博士学位,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副研究员。近年主要关注中国近现代舆论史与文化史、当代文化研究等。曾发表《京沪白话报:启蒙的两种路向》、《五四时期北大学生刊物比较》、《评价于丹:学术规范还是传播法则?》、《新世纪文学:困境与生机》等论文,著有《纸墨勾当》、《野史记:传说中的近代中国》、《清末民初北京舆论环境与新文化的登场》、《民国了》,编有“话题”年度系列(《话题2005》至《话题2013》)、《沈从文集》、《汪曾祺集》、《六十年与六十部:共和国文学档案》等,译著有《合肥四姊妹》。其微博、公共微信,都有几十万的粉丝数量。他经常出入媒体宣传活动,被多家出版单位邀请为年度图书评选的嘉宾,多次上电视评论节目,如《锵锵三人行》等。 目录: 新版序言:用小说法,而以记史 第一辑北里记 午后 出关 买笑 义赈 淴浴 夜宴 诗妓 见夫 闯宴 错爱 花榜 规矩 第二辑食货志新版序言:用小说法,而以记史 第一辑北里记 午后 出关 买笑 义赈 淴浴 夜宴 诗妓 见夫 闯宴 错爱 花榜 规矩 第二辑食货志 平叛 招商 房价 股灾 史带 上进 学徒 改判 商会 教授 北迁 有功 第三辑时闻录 遮羞 抢米 白话 三字 南北 黑血 狱中 首都 复辟 五四 汽车 穿越 大王 援外 车站 第四辑乙巳年 回望 过年 对俄 分省 蹈死 绝交 救灾 抵货 募捐 看报 当兵 留学 告示近年,尤其是辛亥年,关于近代史的大众写作越来越多。但编辑在做市场调研时发现,这类大众历史类写作还是多偏于通史,希望能对近代中国有一个统观式的了解。这类书其实从出版的角度讲,无论是写法还是装帧设计,模仿张鸣《辛亥:摇晃的中国》的痕迹很明显。杨早对于片断掌故的经营、笔端的活泼、叙事中的特写能力,这类书都不好与之相比较。另外如《明朝那些事儿》式的游戏笔墨,在史家的层面上,杨早这样的写作又显得比较严肃或者高级了。目标读者为对近现代史有兴趣,但又不限于大众通俗历史读物的读者。他们应该有一定的学历(如本科),白领阶层。像导演姜文,就曾赞许过《野史记》一书(正是因为这本书,从而主动结交杨早)。因此目标读者还是较为主流的虽然是冬天,阳光还是很好。眼睛看上去似乎有相当的温度,真要抬腿出去,才知道风吹得脸上身上一道道地疼。连隔壁当铺的黄狗,都将头埋在腿腹间,蜷成一团,全力抵抗这该死的冷。 冬日的午后,短。陕西巷的午后,转眼似乎太阳就有些西斜。 老胡坐在云吉班的门洞里。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但他不能关门,做生意,规矩!他倒不怕冷,干冷总比南方的阴冷容易抗,只要不站在风窝里。 他把头上的毡帽压压低,左手下意识地去顺那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却逮了个空,才省觉已经是民国,辫子剪了总有一年多了。 向右横了一眼,三河县来的田妈躲在南房檐下的长凳上,手上抓着抹布,低头打盹,胸前被口水湿了一片。哼,在上海的时候,下人哪敢这等放肆?谁不是格挣挣地立着,手不停脚不歇地做事……园子里的花没浇,鹦鹉笼的水罐也空了,灶下的柴草散放着,伊倒不怕冷,在这里打瞌铳!“田妈!……田妈!……”田妈蓦然惊醒,慌张地东张西望,看见是老胡,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好!老胡,你大白天见鬼了吗?鬼叫鬼叫!”“田妈,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乖乖,若是妈妈和小姐现在回来,你阿要炒鱿鱼?”田妈看看天色,还早着呢,心里不服气,嘟嘟囔囔地去擦柱子:“梅香拜把子——都是底下人,充什么二爷呢?!”老胡没有听见田妈的抱怨,他直愣愣地望着大门外,早十年的时光一层层叠在空荡的大街上。 四马路上那时节,一过了中午,打茶围的陆续上门,莺莺燕燕几多热闹,自己掂着大茶壶,跑进跑出地要果盘,添茶水,打发小三子去老正兴叫烂肉面,凑个空,跟下脚娘姨打情骂俏,摸一把她们的肥屁股……冬至到了,也摆几台酒,热烘烘的菊花火锅,亮白赛银的铜手炉……“难不是民国害的?好好地在四马路,说南京好,去南京,张辫帅打得来,又往北逃,南京到清江浦,清江浦到天津,天津到北京……乖乖龙的咚,现时客人!毛都没一根!”他忍不住又一次的唠叨。 田妈白了他一眼。伊还记着仇,何况,老胡说的地方,伊一处都没有去过。 “也不怪北方客人势利,规矩全坏了!旧时的客人,头次上门打茶围,英洋一只,末后都是出出进进,吃吃喝喝,碰碰和,做做花头,倌人亲热得来,像做了三世夫妻!一台酒八只洋,高兴末摆摆双台,双双台,全看阿是恩客!现如今,一台酒涨到了廿只洋,还讲究现过现,我要是客人,我也弗高兴!”田妈突然来了兴致,抹布一丢,挨到老胡的长凳上。 “我听说,小姐那时才十四岁?上海的印度阿三不让她出局?”伊说“出局”仿的是张妈的上海腔,歪歪扭扭的腔调,难听得来。 “工部局是有介样章程。大抵是几位阿姐带着伊,局上末总有几位客人没有相熟的倌人,顺便荐过去,要末唱几只小调,代几杯酒……不然,何必去南京讨生活?”老胡还在愤愤然着南京。 “我还听说,小姐的老太爷还是在旗的呢,是杭州做官的!真不?”见老胡今天少有的耐心,田妈斗胆捧出久亘胸中的疑团。 “是倒是的,”老胡倒没有怪田妈嘴多,“伊是姨太太生的,老太爷一死,就被大娘赶出来,不几年娘就死了,张家姆妈,就是伊的奶妈带着伊,在浙江抚台家中帮忙,倒出落得读过几天书……好景不长,浙江‘光复’,哼哼,”老胡鼻子里很不屑地哼了光复两下,“张家姆妈带伊逃到了上海,过不下去,才将伊押到班里来的。”田妈对这段掌故很满意,咂了咂嘴:“咱们这位小姐,刚来的时候,说是上海的红倌人,我瞧长相呀……不是说不好,比云庆班那几位呢……”老胡不乐意了,瞪大了眼睛喝道:“田妈,弗要瞎三话四!阿拉小姐在上海,在南京,哪里不是局票多得接不完?大清的时候,不像民国的人,眼睛只看得见一张面孔!小姐知书识礼,又会自己写写歌词,才气多得溢出来,满地都是!你来这里半年,上门的哪个不是达官贵人,公子哥儿?哪个不说小姐是才女?”田妈被他一吼,不敢再说,搭讪着要走开。眼前一暗,一部包车停在门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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